首页 -> 2001年第4期

从日记看阎锡山晚年心态

作者:●李蓼源





  曾任北洋政府督军、省长及原国民党太原绥靖公署主任、山西省政府主席、统治山西近40年的阎锡山,于1948年我人民解放军围攻太原战役中,逃离太原,飞往京沪。1949年6月至次年3月,出任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在此期间,他曾以“调人”身份,奔走于奉化、桂林、广州蒋、李之所,希图斡旋感情,协调一致,但终未如愿。在他担任“阁揆”九个月中,正是我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解放东南、西北、西南之时,蒋军数百万土崩瓦解,局势急转直下;而日益紧缩之蒋管区,政治腐败,经济崩溃,官吏离心,民怨沸腾。阎先在广州,复去重庆、成都,后迁台北,对当时局势,诚如他答李宗仁询问国事时说:“束手无策,坐以待毙。”最后在台北不得不“内阁”总辞职,退居菁山,终其余生。阎有日记(《感想录》),详载此组阁九月其行政院情况及其诸多心态,今简录其日记片断以飨读者。
  台北出版之《阎伯川先生感想录》(日记),载阎1948年至1950年事。1949年3月29日记曰:“李(宗仁)代总统电召赴京商决党国大事,晚八时抵南京。”4月21日记:“接梁化之电告:‘恐太原城陷在即。’”4月23日记:“与太原联络中断。”4月24日记:“太原失守。”阎此后之两年日记,多记其参与蒋介石、李宗仁之间之调解斡旋,及其任“行政院长及国防部长”诸事,对蒋、李之间的斗争、互不信任,多所感慨。如1949年5月3日记:“由穗飞桂林。”当日追忆过珠江桥有感而赋曰:“钢骨水泥兮,合则坚牢;劳燕分飞兮,孤鸣啾啾;大川利涉兮,赖此宏桥。”1949年6月13日阎于广州就任“行政院长”。彼到任第三天后,其6月16日的日记便这样写道:“到穗之初,见多人,其所言所为皆有助于共,……感到由首至脚,皆为双料共产党……。总之,病与命相连之后,不治,病必致命;治,须病命皆去。真所谓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6月18日记:“午前报告施政方针,……代总统问:这几天处理的国事如何?我说:‘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八字。”6月24日记:“北伐成功,国民党可能有500年的基业。到穗以来,始知国事日非,由于党内有派系争,有小组织争,有地域争,地域有南北争、西北争、东北争、东南争,有学派争,有留学国派系争,……以致造成今日不可收拾的境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深感痛苦。”6月25日记:“在两大夹缝中处事,胆小如鼠的错误,结果是胆大如天的祸害。”8月26日记:“我感到现在各种会议多呈下列现象:一、背诵图书目录的会议;二、老鼠会议;三、小孩说故事会议;四、逞能会议;五、报复会议;六、矜功会议;七、泄愤会议。遂致发言多离议题,……仇恨加大,造成分奔的恶果。这种会议真是煞人情绪,增人厌心,白度时间,滥费人力,此一端即造成灭亡而有余,真令人不知何者结成此果。古人说:无主乃乱,制度使然,抑领导失当所致,令人不解。”9月23日记:“到广州以后,感到理智无所用处,如四川太阳无所照处一样。”10月4日,关于答复立法委员梁栋时请其“长作蒋李之桥梁,使蒋李能密切合作”问题的日记里说:“在组阁之前,对蒋李曾提出四句话:中间赤诚匡济,但不从井救人,亦不卷入漩涡,更不意气愤事。……因既作中间,当然就有不说之话。”10月13日记:“李代总统由穗飞桂林,行政院各首长由穗迁重庆。”10月15日记:“由台北飞重庆,宣布政府正式在重庆办公。”此时蒋介石抵渝,李宗仁在香港太和医院,复由香港赴美。12月8日记:“由成都飞台北,晚七时招待记者,宣告政府移台办公。”1950年1月15日记:“行政院秘书徐卓草拟《改革政治大纲》。提示:古人说,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我们中国是无主,君主已废,民主未建立起来,党主也未做到。因之,各是其是,各非其非,各谋其利,各避其害,国家力量支解无余。”1月20日记:“赴阳明山与蒋总裁商谈国是,同进午餐。”并记:“近日凡事益感困难,预知此后更甚。赴贾秘书长景德寓,并约徐政务委员永昌同进晚餐并商谈。”1月25日记:“行政院会议,讨论挽救局势、紧缩机构、健全人事、下年度预算,结果隔靴搔痒,肤浅牢骚,未能上路。”1月28日记:“谕知行政院秘书长及各组室主官,准备交接,无论大小人员,绝不再委派一人,有如所谓‘起身炮’。”1月31日记:“郭澄等来谈党务。答曰:国民党辛亥革命推翻满清,是民族革命的胜利;打倒袁世凯称帝与北洋军阀,是民权革命的胜利。今日民生革命国民党未实行,被共产党拿起来,使国民党失去存在的根据。这可说明能适应时代需要,表现革命效用者,一定成功,否则自难存在。”3月1日记:“上午十时参加介寿馆举行之总统复职典礼,行政院临时院会通过总辞职案。”3月15日记:“交卸行政院,于介寿馆举行交接典礼。”4月27日记:“自担任阁揆九个月中,更觉环境威严,如万锋刺背,千刃迫身,尽自己的智仁勇来应付,仍感动辄得咎,时时谨慎收敛,还感畏惧。”
  阎锡山“辞阁”后,1950年8月,由台北市丽水街8号移居阳明山公馆里九邻81号,该地为废耕之茶园,杂草及胸,道路坎坷,无电灯电话,饮用山泉。阎乃效山西筑石屋窑洞居之,自名为“种能洞”,人以“菁山草庐”名之,彼在此度过其“十年山居、十年著述”之生活,著《三百年之中国》及《世界大同》等书。1960年5月23日因心脏病复发,故于台北台大医院,卒年78岁,结束了其50余年的军事政治生涯。当其1948年由晋飞沪时,有故人武和轩曾往访晤,并曰:“西山的土地恐到东山就不灵了!”阎当时未予置答。后其妻弟徐士珙去日本,阎在广州带话给武说,武在上海之话是对的。当其在广州组阁时,徐永昌也曾劝其“勿跳火坑”,彼也未听劝说,反自诩“要为历史负责”。今经此“阁揆”九月,目睹国民党内部之混乱、没落,深感败势难挽,无力回天。其日记所述,既是亲身体验,亦不无有自悔之忏。阎息影阳明山后,有年春节在其石筑窑洞前书一春联曰:“频年播迁异乡,最难忘三晋云山、六朝城郭;今日欢欣佳节,且来看淡江春水、横海楼船。”“三晋云山”系指山西,“六朝城郭”意指太原。傅宜生(即傅作义)在京闻此联语人曰:“阎联充满思乡情绪。”淡江春水,指台湾淡水,阎触景生情,而怀大陆故乡山水也。
  (作者系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责任编辑 舒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