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3期

政治体制不改革 经济体制改革就难前进

作者:□欧远方





  在中国历史上,有过无数次改革(变法),有的属于经济体制改革,有的属于政治体制改革。任何一次改革,无不经历曲折,斗争总是尖锐的,因为改革都是利益的重新分配。在旧体制中受益的人,常是反对改革的。改革中的倡导者,常遭到政治迫害,或杀头、或坐牢、或流放。但改革的成功,都推动经济发展、社会进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已50年,其中“左”的路线政策推行达二十多年,至“文革”而登峰造极,置国家于崩溃之边缘。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有邓小平、胡耀邦、陈云、叶剑英等一批老革命家反思正反两方面的历史经验,制订中兴之策,乃有改革开放之举,再造共和,二十年于兹,业绩卓著。然而,在改革开放中,同样由于触及利益之得失、转换、消长,因而产生许多磨擦、撞击、曲折,甚至弯路,这是符合规律的。改革中出现的问题,只有通过改革来解决。
  世界充满矛盾。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就充满矛盾,政治体制改革中更充满矛盾。矛盾不可怕,就怕回避矛盾,不敢认真处理矛盾。我们亟需继承发扬邓、胡、陈、叶诸先行者之远见卓识、雄伟魅力,务求揭露矛盾,剖析矛盾,寻求解决之法。
  
  从“新的经济增长点”谈起
  
  大家都在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两年以前,我写了一篇文章《新的经济增长点在哪里?》,我从中国情况出发,忆及二十年前改革从农村首先兴起,从而推动全面改革,城乡和工农之间的发展互相促进,形成良性循环。而在当前,当改革已进一步发展和深化之际,改革既有新的成就,又有新的矛盾。就农村而言,自家庭承包责任制推行之后,农业生产迅速发展,农民生活步步改善。到1985年以后,农村新矛盾越来越多,主要矛盾表现在农民负担越来越重,农民的民主自由权利得不到保障,对农业投入远不能满足发展农业的需要,对农业的服务体系未能加强(有的还削弱了),在农民中引起不满,关心农村的领导干部和政府界人士也为之担忧,且不断呼吁,虽采取若干措施,但还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城市方面国营企业改革措施不断出台,但仍然步履维艰。
  解决这些矛盾不是没有办法的,若干年来许多人都在研究改革中新的经济增长点和突破口,以求得新矛盾的解决。实际上中国农业、农村、农民仍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谓新的经济增长点虽不只一端,而培育农村大市场则为重中之重。对培育大市场的措施主要有四个方面:一为增加农业投入,二为减轻农民负担,三为健全服务体系,四为给农产品保护价格。这四条,目的都在于发展农业经济,提高农民收入,增加农民购买力。八亿农村人口(除农民外,还有工商学各界)购买力的提高,将为工业品找到广阔市场,商业也会活起来。农村活了,城市也活了,这岂不是又一轮工农互助、城乡互助的良性循环吗?
  这篇文章写于1987年,与此同时及以后,类似观点的文章、讲话屡见于报端。海外企业家也已看到,他们对中国农村这块广阔大市场早已垂涎三尺。
  然而两年过去了,为“三农”(农村、农民、农业)呼吁者虽多,但实际效果却不明显。即以农民负担一项来说,叫了十几年,国务院出面压下了一批,但农民负担仍未根本减轻,且有的地方有加大之势。从许多农村调查材料和从报刊上登载的资料来看,现在农民负担名目之繁,之怪,之重,皆超出农民的负担能力。上边下来的“达标”负担层层加码,某县农民负担县级下达任务每亩206元,乡里250元,村里300元。农民说村里的负担在300元至500元之间。农民卖粮时,粮站代扣各种费用,把钱都扣得差不多了。只有饭吃而没有钱花,很多人被迫离开家乡到外地打工。现在不仅谷贱伤农,猪贱也伤农,近一年来,猪价暴跌,猪仔也大掉价。皖南山区黟县某些农民小猪卖不出去,又养不起,干脆把小猪仔放到山上变成野猪,自寻生路去了。这两年,粮价不断下降,且下降幅度大,谷贱已经伤农,作为农民主要副业所养的猪,也大幅度掉价,真是雪上加霜,农民收入不能增加,购买力如何提高?
  农民负担如此之重不外三个原因:
  一是上级政府部门为创造政绩,下达各种建设指标,但却不给经费,基层政权为了“达标”,只有向农民摊派,否则对上级不好交待。二是来自某些基层干部,手中有权不是为农民服务,而是利用这个权为个人谋利益,现在某些地方小恶霸厉害得很,光天化日之下打死农民,安徽1999年即有两三起。至于因强迫交费逼死人命的也非个别。三是脱产干部队伍无限地扩张。淮北某村,经中央某单位调查列出详细表格,脱产半脱产干部、人员达46人之多。《半月谈》揭露:“宁夏回族自治区西海固地区同心县,人口仅33万,但吃‘皇粮’者为数11万人,超编人员达2800人,这支超编大军中,有大批拿着俸禄不上朝的‘挂职干部’,轮流上班的‘轮岗干部’,9岁、10岁的娃娃干部,甚至个别转干者居然是劳改释放人员。”这种情况,绝非个别现象,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如此众多的脱产人员,农民如何负担得起?!基层组织和农民关系如何不紧张?!干部大多是先农民而富,许多乡镇干部在县城有住房,生活在城内,坐小汽车到农村上班。这种以城市生活方式领导农村工作的工作作风,能了解民情吗?能密切联系群众吗?能关心群众疾苦吗?能为人民服务吗?
  通过对上述种种情况及其产生原因的分析,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培育农村大市场,光从经济角度去改革是没有效果的,必须推行政治体制改革,使政治体制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配套,协调发展,相互促进,经济改革才能深入有效,已得到的经济改革成果才能保得住。
  
  再看城市企业改革
  
  对国营企业进行改革,一篇又一篇的理论探讨,一次又一次的改革试验,结果是有一批企业搞得很好,但多数未见效果,或效果不大。
  邓小平在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提出了大胆的突破,如实行商品经济、市场经济,搞特区,引进资金、技术,最后决定推行股份制。就是说把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所运用的手段、方法,能用的基本都用上了。尤其以实行股份制代替国家(政府)所有制,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又一个大突破。然而事情并不如想象那样简单,某些领导人把这个改革看得太容易,未认真对待。有一些干部,有办法以不变应万变,他们口头上说和中央保持一致,但行动上则是另一回事。中央说应当党政分开,他偏要党政合一。中央要他政企分开,他偏要政企合一,甚至把党、政职务当作奖品,奖给那些厂长、经理。中央要推行股份制,他们表示积极拥护,积极响应,其实他们并未认真学习,了解其精神,甚至也不懂什么叫做股份制,什么股权啦,董事会如何产生啦,董事会的性质啦,经理如何产生啦,都不甚了了。有不少地方一哄而起,宣布股份化实现了,实质上哪里是什么股份制,换汤不换药而已。淮北工人概括得很形象:“出票子,换牌子,还是那几个×孩子。”因为这种所谓股份制,并未按股份制的规范进行工作,关键性的董事会并不是股民代表大会选出来的,原来把企业搞垮的领导人仍稳坐领导岗位,不过换个职务名称罢了。结果呢?企业经营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样的股份公司,究竟占多大比例,谁能说得清楚?每一次这样的假改革,都给企业添乱,亏损没有解决,却给蛀虫们增加一次发财的机会,“富了和尚穷了庙”,国家资产在大量流失!
  请看1999年6月14日《安徽日报》发表记者潘峰的一则报道:“1997年前后,池州地区对地直企业进行了大面积改制,25户地直骨干企业中,有22户实施了公司制改造,改制面达88%。然而该地区近期的一次调查结果显示,改制后的企业运行状况并不理想,部分企业到了难以为继的境地。从总体上看,问题突出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债务负担沉重 ,1998年底入户骨干企业资产总额为98605万元,负债总额为80786万元,资产负债率达819%,有7户已严重资不抵债;二是经营全面萎缩,1998年25户企业累计实现销售收入63304万元,比上年下降144%;三是经济效益低下,1998年这25户企业累计实现税利1509万元,比上年下降13%,奖金利税率仅为153%。25户骨干企业11户盈利,14户亏损,盈亏相抵后,净亏738万元。今年头5个月,企业总体运行状况仍走下坡路。”报道分析了原因:“池州的决策者们对此进行了冷静的反思,从形式上看,改制存在着‘一刀切’现象(当时要求必须达到70%以上)。”在改革实施中,采取了‘刮风式’的方法,一些企业不是‘我要改’,而是被动应付。”
  像股份制这样复杂的改革,居然沿袭了老毛病“一刀切”,“刮风式”。以这种态度和方法对待改革,怎能产生效果?这样的“改革”还带来了副作用,人们会怀疑股份制是不是灵丹妙药?为什么在资本主义国家花了三十年才实行的股份制,并在经营中发挥了良好作用?为什么我们有本事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魔术般地实现了“股份化”?这不是股份制本身不优越,而是一本好经被歪嘴和尚念糟了。人们把推行股份制看得太简单。股份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不止一处提到)是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阶段所产生的高级经济活动,是经营方式和经营管理上的一项重大改革,利于资金的高度集中,加速资金的流通,在缓和劳资关系方面也有其作用。说它是经营管理的民主化也可以。资本主义之所以未能如列宁所说走向“垂死”,且增加了活力,二十世纪中后期资本主义有更大的发展,和科技的高度发展与股份制之实施均有密切关系。党的十五大决定在国营大企业实行股份制,在中小企业实行股份合作制,无疑是一种重大的举措,但落实很难啊!
  对于这项复杂的改革,应精心指导,努力学习,以掌握其精神。首先,首长负责,亲自“试点”,取得经验,然后以点带面,逐步推开,分批分期完成,期以一年、两年、三年,按股份制规范加以改造,这是我们共产党长期在实践中创造的有效方法。而计不出此,摇身一变,像点石成金一样,宣布股份制改革一举成功,世界上哪有这样容易的事?个中原因,不在“工作作风不深入”、“官僚主义”——这些成份固然有,根本的问题在于某些掌权干部,不愿放弃手中的权力。“权力过份集中”的痼疾不从根本上改革,推行股份制肯定是搞不好的。
  如本文开头所说,任何改革都涉及权力的再分配,真正的股份制也是一次权力再分配的大改革,掌权者抓住权力不放(核心是人权、财权),这种情况不改,要想把股份制建立好,无异缘木求鱼。可见,经济改革不管有多少妙策,没有政治体制改革做保证,是不可能取得预期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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