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回 救清官铁铲初显少林艺 访古刹残弓重温故人情

 




  潘松由床下钻出来之后,举起鬼头刀,恶狠狠就是一刀,杨兴那小眼睛挺管事儿,“哎呀要杀人!”刀,眼看着下来了,到底是少林寺的门生,杨兴抬左腿照着潘松的手脖子嘡的就是一脚,这一脚正踹在他那单刀的护手盘上,刀往上一起,差点给踢飞了。潘松一愣神的功夫,杨兴在床上一轱辘下来了。伸手就把那大铁铲抄起来了:“拍蒜瓣儿!”他怎么老喊拍蒜瓣儿啊?敢情这位和老师学艺的时候,记忆上有点毛病,头一下要想不起来,后边的全忘。当老师的就给他来了个形象的启发,告诉他这头一铲哪,就像你给我经常拌黄瓜拍蒜瓣儿一样,别说,这下他还真记住了,所以这头一铲总得喊出来:“拍蒜瓣儿!”潘松往旁边一闪身,这大铲一下子砸在地上啦!喀嚓一声——方砖碎了四块。潘松行刺不成,屋里不能久呆,得快走,他跳上桌子,抬腿踹开窗户,一纵身从窗户里蹦出去了。杨兴也紧追不放,举起大铁铲,喀嚓一声,把上半截窗户给铲掉了。纵身跳出窗外,边追边喊:“你小子别跑,你是什么东西?人家住店住床上边,你住店住床下边,住床下边图省钱哪!我们住上边你眼气,还想要杀人!你跑不了!我这腿专追兔子,你有兔子跑得快吗?”

  潘松一口气跑到三交镇的镇外,回身站住,心想: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子有多大本领。他刚一站住,杨兴就赶上来了,潘松不容分说,举刀就砍,杨兴用铲相迎,嘡!刀铲相碰,火星子直冒,潘松只觉得手臂发麻,哎呦!他劲儿不小。他抽刀一俯身,来了个“犀牛望月”,刀尖直奔杨兴的右肋下。杨兴闪肩缩颈一藏头,大铲一轮,来了个“小鬼推磨”,横扫一圈。潘松“旱地拔葱”躲开大铲,脚一落地来了个“卧牛弹腿”,这一脚直奔杨兴的小肚子。杨兴一撤身,大铲往地上一竖,这招儿叫“铁柱关门”。潘松这一腿正弹到铁柱上,这下子好悬抻了筋,把脚给硌了一下子。哎呦!杨兴就势摆动大铲又喊了一声:“拍蒜瓣儿!”从上而下。潘松一闪,铲躲开了,没想到杨兴还有几个带口诀的熟招数,他把大铲端起往潘松脚面上一杵喊声:“戳脚趾盖儿!”潘松一抽腿,一个“金鸡独立”抽回脚来,杨兴的大铁铲杵进地面一尺多深,他忽儿一跷铲头,撅起一铲土来往潘松脸上一扬,喊声:“胡椒面儿!”潘松躲闪不及,迷了眼睛,正待揉眼,杨兴大铲横扫过来喊声:“扇脸蛋儿!”潘松一低头,大铲从头上扫过,接着反手一铲从下面扫回,喊声:“铁屁股垫儿!”潘松急忙用刀一搪,没搪住,这一铲正扇到胯骨上,蹬蹬……出去两丈多远。道边上有个马粪堆,正倒在那马粪堆上,潘松就势在粪堆上来了个就地十八滚,爬起来,往前就跑。

  这时候,张超、刘盖和十几个差人,各持兵器掌着火把赶来了,寇准骑着马赶到。寇准说:“这个刺客,大有来头,一定要抓住他!”

  他们赶到这里一看,杨兴正撵哪!大伙也跟着撵……潘松一看,后边还有骑马的追,转身钻进了道路旁的一片大树林。寇准以及众差人也跟着进了树林。杨兴跑在最前面,潘松跑着跑着,一看这树林深处有一个寺院,院墙高大,庙门没闩,他一推,门开了,赶紧进去,转过身来,咣咣咣!三道插关都上上了。

  杨兴等众人赶到庙门这一看,只见门上有一匾额,上写“避尘寺”三个字,用手推门,推不开。“他上这里边去啦!……我爬进去!”

  寇准在后边说:“慢着!我等明火执仗,跳墙而入,搅闹禅林,与礼不当,还是叫门吧!”

  “不行,那小子把门插上啦,不能给开!”

  “这里边没有和尚吗?”

  这时候,店里掌柜的在一旁答话了,原来他领着几个伙计也来了:“大人,庙里有和尚,我们知道,据说这个和尚还曾经当过边关的什么官哪!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出家!”

  寇准一听,忙说:“这个和尚一定要见一见。快去叫门!”

  张超叫刘盖在寺院的前后左右四周看住,刺客要往外跑,马上喊,一定要捉住他。安排好之后,张超这才走到门前用手敲门:“师父,开门来,师父,开门哪!”杨兴在一旁说:“躲开,我拿铲给他铲开!”“别,别,再等一会儿!”敲了好半天,才听到里边有脚步声音,接着就听着有人问道:“外边何人叫门?”“师父,我们是到此捉拿刺客的,请快开门。”

  就听门闩一响,两扇大门敞开。借火把光亮,只见门里站着一个和尚。年纪约在六十开外,这人是代发修行,一头白发似霜雪银丝,被一道月牙金箍束住,长方脸,二目炯炯有神。眉毛很长,眉梢上挑,显得带有一种英武气概。胸前飘洒银髯。穿大领僧衣,腰系丝绦,足蹬水袜僧鞋。站在门里和南:“阿弥陀佛,善哉!众位施主,因何深夜到此?”

  店里掌柜的显能耐,走到跟前:“师父!我是三交镇德丰客店的掌柜的,京城里来了位老爷住在我店里,碰到刺客啦!这刺客可给撵到你的庙里来了,您得帮着把这刺客抓住,不然的话,您可摘捋不清!”

  和尚说:“贫僧只知吃斋行善,诵经念佛,不知什么刺客不刺客。既然你等看见他逃进我的寺院,诸位尽管搜查,查着与否,与贫僧无关。”

  此时寇准下马走到前面:“请问师父贵上下?”

  “见空和尚。”

  “噢!见空,见空,所见皆空,这是看破红尘的意思。师父俗家何处?”

  “雁门关外。”

  “今天搅扰禅林,望勿见怪。”

  和尚说:“哪里,哪里!尽请搜查!”众人往院里一走,杨兴扛着大铁铲跟在寇准身后:“我说翻过来寇老头儿,我不离开你,你也别离开我啊!要不然,那小子说不定从什么地方出来给你一刀,那脑袋砍下来可就长不上啦!”

  大伙一进院子,高举火把往四周查看,不见刺客的踪迹。

  和尚住的禅房查看了,没有。

  东西偏殿查看了,也没有。

  大伙直奔大殿,杨兴说:“别屋都没有,准在这屋了!”这话说的大伙直犯嘀咕……众人走进大殿一瞧,这屋里灯光摇摇,香烟缭绕。借着供桌上的两盏油灯,可看见后面泥金彩塑的高大佛像。众人把火把一举,屋子里显得亮多了,但是不见刺客。

  杨兴把大铁铲端着往供桌底下直划拉:“这地下有没有?”往佛笑后面直捅咕:“藏这儿没有?”然后又往供桌后头杵了一下子……就在众人乱找的时候,寇准忽然发现那供桌上面的香炉后头,供着半截残弓。寇准心想这禅堂净地怎么供者残断的兵器?这就好像绸缎庄里卖切菜刀一样,不对路呀!寇准走到供桌前面探身仔细往那半截弓上一看,不觉一愣。原来这半截残弓上残存这两个字:继业。寇准心想,继业是哪个继业,杨六郎的父亲叫杨继业,是他的弓吗?这里边定有个原由。寇准急忙转身冲和尚问道:“师父,这半张残弓是什么人的?为什么和佛祖并列在大殿之上?”

  和尚说:“施主不知,这残弓乃是我大宋国朝抗辽名将杨继业所用,此人为国捐躯,英灵可敬,故此我收得半截残弓在此,早晚焚香,以慰忠魂。”

  寇准心想,大堂上潘仁美说杨继业被北国活擒了,这里他说杨继业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寇准说:“师父,杨继业不是被辽邦活禽了吗?”“谁说的?”老和尚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沉似水,目光逼人,胡子直哆嗦,看样子心情相当激动。

  寇准说:“这是边关之帅潘仁美说的。”

  和尚气恼地大喊一声:“胡说八道!”这一嗓子把杨兴吓一哆嗦:“哎呀!这老头儿脾气不小啊!”

  寇准说:“师父,那你怎么知道杨继业死了呢?”

  “我当然知道……这些说与你听也无用,你们还是找刺客吧!”

  寇准说:“刺客跑不了,我这次下边关来,主要是要查访潘、杨两家的是非曲直。”

  和尚说:“你是什么人?”

  张超在旁边说:“这是我朝新任御史寇大人。杨延昭状告了潘仁美,现在潘仁美在押受审,寇大人亲自下边关查访实情,你要知道真情实况,就和我们大人讲吧!”

  和尚听到这里说:“哦,潘仁美也有今天吗?苍天还是有眼啊!御史大人,我是金刀令公杨继业手下的副将姓王名贵。跟随杨令公已有二十多年。我万没有想到,杨令公死到这般惨境。潘仁美嫉贤妒能,官报私仇,立逼着杨老令公带着五千宋军穷追辽兵,结果中了敌军引军之计,被困在两狼山虎口嚼羊峪。派杨七将军突围搬兵,一去不返。我们五千人被饿的挖草根,吃草籽呀!金刀令公杨继业也和兵卒一样,忍饥挨饿,盼望救兵。辽军送来了美酒佳肴,杨老将军给他踢翻在地,渴死不喝北国水,饿死不吃辽邦饭。真是高风亮节,大义凛然!我们眼见得救兵不到,死期将至,杨令公毅然率众突围,我们含着眼泪杀死了不少战马,用马肉充饥,最后以死相拼!突围之前,老令公对我私下言讲:‘王贵,你我今日突围,难卜生死,若你能出去,一定要到东京告知圣上,两狼山之败,罪在潘洪。’这一场冲杀,真是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啊!宋军全都以一当十,决死搏斗。乱军中,我找不到老令公杨继业,只好只身奋战,只杀得汗透甲胄,力尽筋疲,也没有突围出去。我怕落在辽邦之手,只好又败退到苏武庙前。此时,我才发现杨令公已经碰死在李陵碑下,那斑斑血迹染红了他满头白发,风卷黄沙撒盖着他一身战袍。金刀抛在山崖之下,战马在旁引颈长嘶,此情此景,悲凉凄惨,辽邦闻风丧胆的金刀杨无敌,竟被这样逼迫而死,我与他二十多年鞍马相随,生死与共,怎不痛心?我跪在他的面前,祷告亡灵。就在这时,辽军已漫山遍野,杀上山来。我看无法再掩埋他的尸体,只好匆忙逃到附近一个山洞藏身。待到山上辽兵走后,我出来一看,已不见了杨令公的尸体和战马。我想大概是被辽军劫去。这时,我忽然在李陵碑旁发现了杨无敌使用了半生的半张宝雕弓。我想,这是他在碰碑之前把弓折断,残留下来的。我把这半张残弓,带在身上,离开了两狼山。本想,携带此弓,进东京见圣上,状告潘仁美陷害良将之罪,但在路上碰到边关副将柴干,他说杨延嗣被活活射死,杨延昭被害的成了哑人,谁敢声张正义?你一个一般副将敢到东京去告潘元帅?别忘了潘元帅乃是圣上的岳父——国丈、太师啊!你纵有千般道理,告不倒人家一家之亲。我听完他的话真觉得这世上,好人被害,恶人横行,有理难伸,有冤难鸣,苍天无眼,神佛无灵啊!我想既然这人世上忠奸颠倒,是非混淆,我既无能又无力,只好脱开这纷乱世界寻找清静佛门,在此出家为僧。我把这半张残弓供在桌上,每日焚香祷告,见弓思人,感慨萦怀。我自觉的没能为令公申冤,终身抱憾啊!这就是残弓的来历。”

  寇准听完和尚的一席话,见他说的如泣如诉,情真意切。心想,照此看来,那杨继业真是被屈含冤者。他忠勇无敌,反遭诬害,我如不能为他昭雪,还称得什么掌管弹劾,执法严纪的御史台?寇准说:“师父,如今潘杨之案,澄清有日,杨令公之冤,定能昭雪!”

  和尚王贵闻听此言,双目噙泪说道:“过能如此,贫僧当诵经七日超度亡魂,并代死去的令公致谢大人。”说话间和尚屈膝要跪,寇准赶忙伸手相挽:“师傅不必如此。”

  和尚此时若有所悟地说道:“大人,你所要找的刺客,现在我的房中躺柜之内。方才他进庙之时,自称是侠义英雄,要斩杀一名赃官,贫僧信以为真,把他藏了起来,想他逃走不得,你等快随我前去捉拿!”

  众人闻言,各持兵器、火把,随着和尚王贵来到他的卧房。进门一看果然有一个躺柜。王贵先从墙上拿下一把戒刀,抽刀出鞘,喊道:“刺客!快出来受缚!”喊完无有动静,和尚上前,飞起一腿,把柜盖踢起,见里边空空如也,人没了。

  和尚说:“谅他逃不出这座寺院,赶快搜寻!”

  众人把前院、后院、禅房、大殿、厨房、茅房连草丛里都找了一编,没有。

  张超隔着院墙问在外边警戒的刘盖:“刘盖,看见有人出去没?”

  刘盖说:“没有,别说是人,出来个耗子也跑不了它!”

  到底上哪去了呢?

  杨兴说:“我有个办法让他出来!”

  “你有什么办法?”

  “放把火把庙点着了,准能把他烧出来!”

  张超说:“那可不行。”

  寇准说:“既然找不到刺客,我们也不必在此久留了,快回店房吧!天都快亮了。”

  大家一听只好如此了。杨兴说:“折腾这半宿,弄得我嗓子眼都冒烟了,有水吗?给点喝!”

  和尚王贵说:“请到禅房,备有清茶。”

  杨兴说:“我不爱喝茶,就爱喝凉水。”

  和尚说:“随我来。”

  和尚把杨兴领到他的禅房之内,用手一指门后的那口大水缸说:“这里是凉水,乃是寺后的清泉。”

  杨兴说:“好咧!”他把大铁铲立在门后。掀开缸盖,一瞧,水面上飘着一个水瓢,他伸手一拿这个水瓢刚一舀水,忽然发现这水里有个脑袋,杨兴吓得倒退了一步:“哎呀!这怎么有个脑袋呢?”

  水里是谁呀?正是刺客潘松,他原先是在和尚的包庇下藏身在躺柜之中,可是后来当他听到和尚在大殿向寇准讲述两狼山之战的过程的时候,自己知道处境危险,所以他从躺柜中出来,寻找更好的藏身之处,最后钻到水缸之中。把那瓢往头上一扣,没人来的时候,顶着瓢把头露出水面,有人来头往下一缩,瓢还在上面漂着,可他万没想到杨兴要喝凉水……此时潘松已知在缸内再难脱身,他挺身站起,一个腾空展翅从水缸里跳起,双手举刀照杨兴头顶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