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如有人用枪指着你

 

  世事常不公:真正的原创者绞尽脑汁、荜路褴楼、艰苦经营,好不容易才推津出新,另创天地,但在为人注意之前,别人却老实不客气,占为己用,抄袭剽窃,俨然以原作者面貌出现,对“师承”却嗤之以鼻,谢都不谢,提亦不提,还惟恐未及时将之杀以灭口,毁尸灭迹。世上有的是这种人,这样子的事。创作界远比商界更多老千。
  1、杀时间
  对峙。
  哈森和三美手上各持一枪,但哈森这才知道,自己的枪膛里居然是没有子弹的。
  子弹给人偷去了。
  偷走他的子弹的居然是“自己人”:
  骆铃!
  “你为什么要害我!?”
  挺着枪的哈森愤怒极了。
  “我没有害你,”骆铃不忘分辩,“我只是取走你枪膛里的子弹。”
  “你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子弹!?”
  哈森简直是恐惧了。
  ”我以为你是奸的。”!骆铃是有一点歉意——但那也只不过是一点,她已即时反诘:
  “——谁叫你的长相像是奸的!”
  “你——!”
  哈森气得直顿着脚。
  但不能发作。他们的对话压低语音(当然没因而也压低火气):
  “你们在干什么!?”他不发作三美可发作了。
  骆铃和哈森喁喁细语但夸张的表情,令他觉得无可忍受;他们之间耳语愈密,三美越觉自己落于下风,甚至是正给出卖。
  “你们再说我听不懂或听不见的活。”三美双手持枪。两膝微屈,他蹲得用力,枪也抓得用力,所以肘部和腿部的关节和肌肉都在抖哆着,这情形他份外清楚的感觉得出来,但他生怕他的对手也感觉到这一点,所以他愈发大声(就像要以吆喝来震醒自己的心和胆一样)
  的叱道:“我就开枪了!”
  “只有你会开枪?”哈森索性吼了回去,“我就不会开枪!?我就没有枪!?”
  谁知骆铃居然细声的在他耳边说:“你不是不会开枪,只是不能开枪;你不是没有枪,而是没有子弹。”
  哈森怕给三美听到这些话,吓得脸都黄了,瞪了骆铃一眼,狠狠地.只在心里叫苦:这回却是遇上了个疯癫女子!
  三美倒是一时给哈森的虎吼吓住了,哈森决意乘胜追击:
  “三美,你在警署里不是做的好好吗?干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快放下枪,我前事不究,这件事上头方面我担待了。你再执迷不悟,可要后悔莫及了!”
  “别说我不警告你:警方这次决心要把毛氏企业的犯罪集团一网打尽,绳之于法,你在这时候做这种事,我为你的前程感到可惜!”
  “放下你的枪吗!”
  “闭你的嘴!”对他上司哈森的劝告,三美反应十分强硬,“我在警署里领多少钱一个月,能让我养妻活儿?我不贪污。就一定是先给内部的人处理掉的牺牲品!告诉你,雷柏明警官也是毛家暗中雇佣的,他是直接指挥我的人呢!我看,戴洪华和那姓陈的,这时候早已死肠穿肚烂了!”
  哈森听了,额角渗出杆来,向骆铃瞟了一眼,眼色里满怀担忧。
  骆铃只眨了眨眼睛,略显丰润的秀额稍扬了扬,就抿着唇肯定的说:
  “不,不会的.大肥鸭早有防备,那又姓雷又姓何的才暗算不了他!”
  她居然还满怀信心,而且,对她自己和陈剑谁都一样“看好。”
  此时此境,哈森真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也急得快要喊出声来了。
  “放下枪吧,”这回到三美的劝道:“我会替你求情,请拿督毛和丹斯里张放你一条生路,你只要也像我这样,为他们服务,穿金戴银买房置田,不少你的!”
  “笑话!”哈森知道这时候只有死撑一途,“放下枪!”
  “你放下枪!”
  “放下枪的是你!”
  “你不放枪,我就开枪了!”
  “放屁!你开枪我不会开枪!?”
  “你……”三美始终不敢开枪,也不敢放下手枪,“你们这样下去,谁也永不了谁,对谁都不好——尤其是你们,长待下去,只有更加不利,谁也杀不了谁!”
  哈森当然知道这点。
  但他没有办法。
  因为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若有子弹,还可以搏一博,或者可以找个下台阶进行谈判。
  现在,他手中不只是没有了“皇牌”,根本连牌也没有了,除了要胁对方先放下枪这外,他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保住性命的办法。
  岂料,骆铃听了,倒搭了腔:
  “你说错了。”
  “错了”,三美也很似乎很有兴趣要知道:“我错在哪里?”
  “你们两位这样对峙下去,”骆铃饶有兴味的说,“还是可以杀死一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三美忍不住问。
  哈森也想听听这疯女子指的是什么。
  “时间。”
  骆铃看来心情怪好的、银铃般笑也起来:“你们在杀死的是时间!”
  三美、哈森,两人都为之气结。他们都忍不住瞥向这个刚把话说完的女子,好像她那张美脸忽然变成了一张地图!
  骆铃无疑大小姐成了习惯,她无疑很有点天真,但决不笨;她是很有些傻乎乎的,但傻乎乎绝不是真的傻。
  是的,天真不是笨,憨直也不是傻;不地,乍看还是难免有些儿笨,有点儿傻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点“错觉”,使这种让人以为是笨头笨脑的人。反而容易有机可已大可扮猪吃老虎,甚至给吃得连骨头都不必吐。
  骆铃说那些话,就是要让三美不放地人眼里——可是,只要看她一眼,看一眼就够了。
  三美这一眼看去。便没望向哈森。
  她决定要在这时候出手,出手对付三美——只要哈森配合得当,就一定可以解决掉三美;要是解决不了,至少也可以解决掉他手上的枪。
  可是她忘了一点:
  哈森不是陈剑谁。
  哈森也不是她其他的“同党”:牛丽生、史流芳、莫利哀……等任何一人。
  哈森跟她本就没有默契。
  哈森甚至也不是她的朋友。
  哈森可以说是“押解”她来这里:他们是今天才相识的。
  哈森虽然当了警官,但养尊处优惯了,他指挥人的机会多,很少有这种“直接搏杀”的行动;他有妻有儿,早已多享乐少运动,也就是说,他根本就配合不了骆铃的行动!
  而且骆铃也忘了另一个要害:
  三美虽正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那一刹间,视线是没向着哈森,但他的枪口仍向着哈森。
  在这种情形下,一见异动——任何异动,过度紧张的持枪人通常都可能作出两种反应:
  开枪,射向原来的方向(哈森)。一调正枪口,开枪,射向敌人发出异动的方向(骆铃)。
  不管是从哪个方向,三美的反应难免都是:
  开枪。
  ——一旦开枪,非死即伤。
  骆铃可担待得起!?
  2、开窗才开枪
  骆铃正待出手,但是,一个变故骤然而来,完全打翻了她原来的意向!
  她正要出手对付三美,但有人却抢先对付了她!
  她的喉咙忽然被人手臂箍实,一把冰冷尖利的事物已贴捺在她的她的颏颊上。
  她正要把后面的人摔出去,但腰眼上已一阵刺疼,只听后面的人沉声喝:
  “别动!”
  然后是一声尖呼。
  张小愁的骇然尖叫。
  从后面遽然箍住骆铃的是张诞。
  他乍见骆铃和哈森窜进来、冒了出来,也为之震住,连嘴巴也张开合不拢,活像即里吞了一粒连壳的茶叶蛋。
  然后他又看见三美溜了进来,并与哈森拔枪相向、相峙不下。
  他很快的便恢复了镇定。
  他旁观者清,很快便看得出来:
  骆铃正准备袭击三美。
  他决不能让这女子得逞;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绝不能让这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他要制止骆铃!
  于是,他偷偷而迅速的,接近了骆铃,一手箍着了她,另一只手,拿了把刀子,抵住骆铃的颏额,叫了一声:“别动”,然后向哈森喝了跟三美同样的一句:
  “放下枪!”
  可是,这一来,局势却更形紧张。加上张小愁见其兄抓住了骆铃的一声尖呼,使得三美和哈森,一时更加失魂落魄,举止失措。商人都双手十指紧紧抓住枪扎着马对准对方,颤声哆唇的威吓:
  “别别别开枪……”
  “你开开开枪我我也也开开枪……”
  “你你你小心心点别乱说开枪……”
  “你先放下你作的枪我才放枪……”
  两人都不肯先放下枪。
  这一闹,两人越发神经紧张。
  谁也不敢放弃自己手上的武器:
  三美自是不肯弃枪,何况他已占了上风,而且人多势众。
  哈森更不能扔掉手上的枪。他已身陷重围。枪是他身处汪洋中的唯一浮本。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形下,双方很容易便会“走火”:
  不,只有一方。
  ——因为哈森只有枪,没有子弹。
  空枪又怎会走火?
  这种情势,哈森是有苦自己知。
  另一个知道这种苦况的,当然是骆铃,也许她还可以想点什么办法,但而今亦给人胁持的。
  哈森这越发坚信:女人是不行的!
  ——不管是什么“六人帮”、“四人帮”甚至是“一人帮”,女人不行就是不行的!
  女人可真累人!
  至少,而今就几乎累死了他!
  ——而且,看来不只是“几乎”,而是真要累死他了!
  就在这是,“砰”的一声,门又给憧了开来,四五名大汉,簇拥着一个人(即是前有人为他撞门、后有人替他关门的)走了进来。
  这些人一出现,哈森就绝望了。
  他完全感到彻底的断绝希望了。
  因为进来的那个前呼后拥的中心人物,就是头发梳理得光光滑滑、身著当地宽领多口袋。衫尾不塞人裤头内的“部长装”大老板。
  张福顺。
  他也来了!
  而且是率众而来。
  哈森知道已完了。
  玩完。
  有两名彪形大汉,一直掩护在张福顺身前,就算哈森枪里有子弹,而他又意图向张福顺开枪,那一定不可能一枪命中。
  只要一枪不能命中,那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团为张福顺身边的保镖,至少有两人是手上有枪的。其中一名状若日本扫财猫(以大黑天菩萨招手姿势)大汉,一进来,枪已指着哈森的额。
  何况三美的枪口,正对着哈森。
  更何况哈森手上的枪,根本没有子弹。
  “你身为警务人员,私闯民宅,我杀了你也不必偿命!”张福顺大刺刺的说,“而且,三美既然入得了这间房,就一定通知了我,你还敢顽抗!?真笨得可怜。”
  他像判官殿下了判断:“这么笨的人,早就该死了!?
  “慢着”哈森硬着头皮恐吓了回去,“警署里至少有七十位同事知道我来这里,你敢杀我?你洗净屁股坐一辈子的牢吧!”
  “你大我?”
  张福顺剔起一条眉毛,左边那只。那道眉弯弯如月,又像黑镰刀。挑得很高。却很稀薄,像偷工减料的“的确凉”。他用短短肥肥的手指和厚厚的掌肉大力的抚平他那油腻腻的中间分界头发;他的发十分好“油水”,大概是那种不必搽蜡油也像楷了蜡油一般油亮的发质,亮得反映了养尊处优的富贵份量,但也揭眉毛一样,十分稀疏。
  “你敢大我?”他一旦给激怒,声音更加稀薄尖锐难听,“你以为大我我就不敢杀你?
  你忘了三美是‘头家’的‘针’。只要他回去打份报告:说是这位略小姐畏罪潜逃你要逮住她。却死在她枪下,你说这件事谁会追究到我头上来?嗯?何况,那来的七十人?这秘密行动,连你和三美,不出七个人知道,你一旦出了事。他们已背了黑锅,不给上头革职也算还得了神——毛头家只要在上面施一点压,我看你们那几个吃饱了,撑着的同事上司自保得了么?还来管你的死。理我的事!嘿!异想天开!我开枪就像开窗,怕也没怕过,你少忧吧,你是白死定了!我杀了你明儿还保准能到议会开会!”张福顺说着说着,脸上青筋毕现,眼看他就要枪杀他了。
  张福顺身边有一名得力助手,一脸奸狡的说:“老板,杀人的事,还是私下进行的好。
  人多,今日不说话,他日万一有个什么不忠的,要掩口就十八只手都够不上了。”
  张福顺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句话是对的。何况这“鱼生”是“头家”派来的。他的“劝告”自己最好还是能听就听,不然,有事自己背,平常事还不打紧,万一天大的祸子自己罩不住,还是得要毛锋出头出面出手的。
  何况,他本来就是得听命于毛锋。
  更何况,这件本来就是毛锋的事,他犯不着一意狐行,全揽上身。
  况且,他也无意要杀警。——现在看来非“灭口”不可,但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别人做。
  更且,他无意要杀人。他较有兴趣的是活着的骆铃。这漂亮女子正好送羊入虎口。张福顺很喜欢用”虎”来揣想自己、形容自己,因为这样可以使自己更具声势、更有“虎威”。
  他喜欢“杀”美丽女子,而不怎么喜欢杀人——当然,这两“杀”字的意思是并不完全相同的:不过都带有暴力的成份。
  交媾和杀戮,本来都是人性原始的本能。
  更况乎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名声;他能不杀人,还是不杀人较好。
  但只要有看得上的女子,能上,他一定上。
  时日无多,享乐及时。
  ——开枪与开窗,要真给他作出选择,他还是会优先选开窗的。
  所以,他以一种跟他的外貌甚不相村的“虎威”下令道:“我数一、二、三,你就放下枪,不然——”
  他不待哈森反应,已开始数:“——”
  如果你只有一二三声的时间去活,你能做什么?你会做什么?
  3、像我这样一条小汉
  哈森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
  人生有时遇上紧急关头,根本可能什么也不做,什么都做不了。
  哈森虽然是警务人员,但警务人员也不过是人,他也会急,也会慌,更会心乱害怕,遇上紧急关头,也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现在他就是这样子。
  他准备一听对方数到第“二”声。就放下枪—一反正。有枪如无。
  不过他没有听到张福顺的第“二”声。
  反而听到另一个声音数下去:
  “二、三、四……”那声音愉快的说,“我多你七声。我准备数到十,你和你的手下走狗还不统统放下枪。我就一枪打爆你的头!”
  声音自张福顺背后响起。
  张福顺身后的一名“保镖”,忽然“倒戈”用一截事物抵住张福顺背脊,表情十分“戏剧性”、声调充满抑扬顿挫且尖尖锐锐的更正:
  “不,不是头,我一枪找出你的肺,当然有时候也可以误穿过肝,或在你心脏底部开了窗。”
  哈森一时还没弄清楚是谁。骆铃已喜叫出声:
  “蚊子——死蚊子!”
  哈森这才大喜过望:
  来的是温文!
  来的是温文。
  他竟不知在何时已成了张福顺身后的“保镖”,连张福顺都没有发现。
  他们现在当然已发现了。
  不过发现已迟。
  温文已用枪抵住了张福顺的背脊。
  他显然已占了上风。
  不过,“显然”往往不等于“真的”——温文现在是不是实实在在真的占了上风?
  好像是。
  因为温文真的用枪抵张福顺的背。
  温文手上那把也是真枪。
  可是却还有一个重点:
  要害——
  ——温文根本不会用枪。
  他从未使过枪。
  根本就没有开枪经验。
  他就算连真枪也没碰过。
  ——这枪是不是一扣扳机。就可以射出杀人的子银,还是未扣上保险掣,或到底有没有保险掣、保险掣在哪儿,温文都一概不知。
  他原在防火梯间聚精会神的看书,所以没注意到三美一马当先的“攻入”这间走道尽头的“大房子”里。
  不过,三美在通过之前,虽然已算是张府“熟客”,但也得向两名把守的大汉招呼一声。
  这“招呼一声”,毕竟也惊动了温文,只不过,在他醒觉探视之前,三美已进入了大房。
  不过,接着下来,张福顺等一行人匆匆(既气冲冲也兴冲冲亦匆匆忙忙的)登楼而上,温文这回已完全能够及时作出反应了。
  他立即悄没声息地紧蹑其后。
  张福顺听到三美告密,知道哈森警官等人私潜入内,他可动了怒,马上率领几名保镖和长工,赶上大房来。
  他怒冲冲之余,可没察觉身后的手下竟多了一人。
  那两名把守张小愁房门的打手也不觉察。主要是因为,他们好好的守在这里,尚且不知道大房潜入了外人,还是从警官三美和老板张福顺一前一后赶上大房,他们才查觉情况不妙。
  这时候他们那有闲暇去注意老板身后的人,哪个是生面?就算发现了,也不敢声张。
  温文就趁此溜人大房。
  除非他能见死不救。
  ——一入大房,他便知道再回头已不是岸了。
  可是他能吗?
  于是。他飞快的夺过身边一名保镖手上的枪(那保嫖也没注意到身旁的竟是敌非友,是以猝不及防,骤然失枪)在张福顺未及反应之前,已用枪嘴抵住了那女人的腰,然后取代张老板的“数三声”为“算十声”。
  奇怪的是,他心里愈是紧张,说话的语气愈见愉快、镇定,不过,熟人仔细听会,他的声音还是拔高、尖锐了许多。
  张福顺忽然受胁,当他醒觉是怎么一回事之时,一连接一连串的起了三个反应:
  一,大吃一惊,惧。骇伯。
  二,接着是马上自惕:自己不能在手下面前表现太软弱。何况,对方虽胁持了他,但他的手下仍包围着来人,来人未必敢对自己下手,自己要保持镇定。
  三,但他还是忍不住害怕。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发起疯来,手指一扣,自己大好一条富贵命,就此报了销!生死事大,悬于一指,不到他不感到惧怕,也不是说镇定就可以镇定的。
  这些年来,他毕竟是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已成了习惯。
  所以他问:“好汉,你想怎样?”
  “好听,这句话!”温文拍了他的后肩一下,赞道:“像我这样一条好汉,身形虽然小号了一点,但绝对是讲义气、守信用、重情感的。非不到生死关头,我是不愿杀人的——当然,要是有人逼我,那就没办法了,也只好破例了。总之,要是我开枪杀人,则完全是为人所逼的,你们最好记住我的话,待他日法庭判案时,你们好替我作个人证。”
  “不逼、不逼、不逼,我们不逼你!”张福顺竭力希望自己能装个镇定从容的语音,但结果更显逼急紧张,“你要什么,尽管开口。你老哥有这个本事,要使的尽拿!”
  温文佼佼奸笑不已,却向着骆铃眨了眨眼睛,好不得意。
  骆扮也向他眨了眨眼:是那种单走了眼睛,睫毛不在颤动对剪的那种霎限。
  这种眨眼法,在美丽女子的身上发生,通常都不称作“眨眼”,而是另有名称,例如:
  “电人”、“逗人”、“抛媚眼”……诸如此类。
  温文给“电”了一“电”,打了一个寒噤,张福顺见一番话下来,后面的歹徒只把枪又挺了挺,抵得他的腰眼刺痛了一下,心中更慌,登时什么“老板”形象都不顾了,只颤声问:
  “大哥你要什么?尽管开口,钱,我有,在夹万里,我拿给你。”
  又说:“你不要钱,古董也可以,我房里暗格有许多值钱的古玩。”
  又见温文不响,急说:“不要古董,我有珠宝,钻石也有,好大好大的,你……”
  发现背上的硬物又往前一抵,吓得三魂七魄全打了交叉,忙道:“股票,股票,我还有股票,好汉饶命哇……”
  温文还不及应变,且气他自说自话,自己忙着求饶遮掩,不禁目瞪口呆,终于笑了出声来。
  “别忙”,温文温文的说,“我不是来打劫的,我只是要把我的朋友救出去。”
  “请便,请便,”张福顺这才放了心,“我们本来就没意思要留你的朋友。他们随是都可以走。
  温文对这答案似乎还不够满意,“如果他们随时都可以走,为什么又要用枪指着他们?
  假如有人用枪指着你,你岂可来去自如?”
  张福顺目光闪烁,他觉得这是要好好讲一讲条件的时候了,“我想,我想……只要你放了枪,他们也一定放下枪的。”
  温文当然不是笨人,他用枪嘴一戳,叱一声:“你想要我!?”
  张福顺顿时又魂飞魄散:没给刀枪胁持过生死的人或许不知,当对方只消一用力就可取你性命的请,那滋味当真惊骇欲绝,不是真正铁镌的天性不怕死的好汉,还真不能在枪口下撑得起背脊来。
  ——所以别笑人在枪杆子底下屈伏,是绝对不公平的事,因为谁都一样贪生怕死,他们的表现只是正常人的反应。
  ——因此不要怂恿人去对抗刀枪,或责骂他们不敢反抗强权,除非你自己敢为其先,否则的话,你得要原谅那只是人爱惜自己唯一性命的表现。
  4、我去你老板
  张福顺几乎哭了出来:“阿哥。我命都都都在你……你手上,哪敢玩你啊……你要什么,我都听你的……”
  他这几句话一说,只听得两声叹息。
  这两声叹息都是从张福顺阵营里发出来的。
  一个叹息的人是“鱼生”。
  另一个是一马当先掩护张福顺闯入大房的汉子,他眯着眼,冷着脸,壮硕的身形就像一尊铁镌的招财猫。
  毫无疑问,“出来跑的”都讲求一种骨气,而张福顺作为他们的“老板”,作为“老大”级的人物,这种乞饶求恕的表现也很令他的手下失望。
  温文一见张福顺怕,心中大定。
  他只怕对方不怕。
  ——只要怕死,就不想死,自己便可以死相胁了。最怕的反而是不要命的人!
  于是他说:“你要是不想死,就叫他们放下枪再说!”
  张福顺急顺其意:“放了枪!”
  温文说:“叫他们统统放下枪!”
  张福顺说:“你们统统放下枪!”
  大家都显得有些迟疑。
  “鱼生”忍不住说:“张老板,我们的枪一放,可只他们有枪在手了。”
  温文什么都没说,又用枪嘴一抵。
  他觉得这枪当刀子倒十分趁手合用。
  张福顺又尖叫了起来:“你们再不放下枪,我可马上就死了!快快快,快放下枪!”
  其余两名保镖都把枪放下来,却有两人,仍持枪不放。
  一个是鱼生。
  另一个是三美。
  原因很简单:
  “鱼生”是直属于毛锋儿子的手下,他可不必遵从张老板的命令。今晚只是毛念行听说警方要派人来探查这儿,特别派他过来这儿落落眼而已。
  至于三美,他只是收了“地人企业”的“黑钱”,他诚不愿让哈森、戴洪华等查获罪证而上报,但仍没意思也没必要为张福顺卖命。
  所以张福顺这道命令下得很不得人心。
  就在这时,有一人说话了。
  就是那名像一尊招财猫的彪形大汉。他沉声嘎喉的说:“你们没听到吧?老板叫你们放下枪。”
  鱼生说:“他是你的老板,不是我的老板。老石头,你最好弄清楚这一点!何况,我们大少爷就要赶过来了。他来了,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那给称为“老石头”的猫形的大汉说,“你的头家跟老板是什么交情,万一他因你而有什么闪失,你可承担得起!”
  张福顺也呜哇叫嚷了起来,“鱼生,你还不放下抢!我跟毛锋可是二十多年义结兄弟,你敢不听的我话!”
  这回轮到三美拉声说,“我们都放下了抢,他们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手上有枪,至少可以争取谈判!我不放!”
  那“老石头”忽然一个箭步,一出手,葵扇大的手掌,已打掉了正犹豫不决中的三美手上的枪!
  众人都吓了一跳。
  “招财猫”老石头这突如其来的举措。使鱼生、温文、哈森、乃至于张福顺,都以为是冲着自己而来,全都吃了一惊。
  但老石头打掉的是三美的手枪。
  别看他身形硕大,但行动极为迅疾,他出手那么一下,三美就是没避得过去,另者,三美确也莫衷一是,不知该持枪还是弃枪的好,老石头这一击,正好结束了他的不知如何是好!
  ——哈森和温文都各自在暗中松了口气:着刚才这“招财猫”是攻向自己,可真不知如何开枪是好了!
  老石头砸落了三美的枪,转头望鱼生:“你!放下他!”
  鱼生脸肌搐动:“我不放!放了在这儿恐怕谁都保不住性命!他可不是我老板!”
  “我去你的老板的!”老石头狠狠的骂了起来,“我老板的命要你赔!”
  “你老板!”鱼生脸色发青,他其实不是要维护这个还是那个老板的“主权”,主要还是为了要保住自己的命和优势,“我管你老板的!你敢动我,我连你一齐轰了!”
  话未说完,忽然“哎呀”一声,一个人竟向他扑压了过来!
  鱼生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付:不知该放枪好,还是不放枪好!
  向他扑压过来的人竟是:
  张诞!
  张诞怎会向他扑过来!?
  ——由于张诞近日在“他老板”(毛锋)面前立了一个大功,就连一向够狠够狠的鱼生,也不敢一枪打死这个毛锋身前的爱将!
  所以他只有退。
  他退得快,但忽觉手上一麻,待他醒觉时,手上的枪已遭人夺去!
  他的手已没有了枪,却多了三根针。
  三支针插入血管而致使他五指一时间全失去了知觉的银针!
  张诞当然不是“自愿”向鱼生扑过去的,他是给骆铃一手扳住他持刀的手腕,另一手在挺腰起臀间,就把他挥了出去。
  且摔向鱼生。
  待鱼生避得开来,张诞站得起来之际,只见他们手上的刀和枪。都已落在笑嘻嘻的骆铃手上。
  局面已稳定下来。
  张福顺方面的人,手上已没有了枪。
  温文望向骆铃,一副久困得摄,老怀畅甚的样子。
  他“依赖”的骆铃:
  “我们该怎么办?”
  骆铃偏头想了想,这么多人,自己只有三个,怕也不好抓,便转首向哈森:
  “你想怎样?”
  哈森毕竟是名警官,他缴了三美给打落地上的枪械,然后游目一转曾见一茶几上的电话:
  “我先打通电话。”
  电话不通。
  “断了线。”
  局势非常明显:
  他们不让哈森报警,不许他调派警方的人来这儿。
  他们虽然已制住了这巨宅的主人张福顺,但却仍是困守于此地。
  哈森懊恼起来:“快,替我打电话!”
  张福顺顺从的说,“快,替他打电话!”
  鱼生翻着死鱼般的白眼,问:“打哪儿?”
  哈森烦躁的扬着枪,“接到警局去。”
  鱼生没好气的说,“电话线断了。”
  哈森用枪遥指他,喝道:“你不打,‘家你妈地’不成!”
  “家你妈地”是马来话,意思是:找死;哈森一旦情急,虽通晓十四国语言的他,也骂出了自己母语的狠话。
  ——始终还是自己的母语最是亲切。
  鱼生看来挺有胆色似的,立即警告他:“就算你是警官,也不能乱打死人。这儿有的是人证,你总不能都把我们全都杀光。”
  哈森狠狠盯了他一眼。
  他一言不发。
  忽然,“砰”的一响,室里的人全都吃了一大惊、吓了一大跳。
  好一会,房里看见哈森手里枪嘴冒出火光的人,才从鱼生脸上痛苦的神色里省觉:中枪的不是自己。
  5、房里有风
  大家对峙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开了枪。
  第一枪。
  鱼生痛苦的皱起了脸,捂着左臂,看来他本想硬硬撑着,但终于剧烈的痛苦让他屈身踣地不起。
  见中枪的是鱼生,大家都放了心,担了心。
  担心的是;别看哈森是警务人员,他可是说开枪便开枪的。
  放心的是;中枪的不是自己,而且,看来哈森还算也有顾忌,他没有射向鱼生的要害。
  连骆铃也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哈森真的会开枪。
  开枪之后的哈森,也冷静了下来。
  刚才他太紧张了。
  之前的对峙,他完全是以胆搏胆,手里的枪完全是废的。
  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把真枪,他因承受的压力太大,有点神经质起来,电话又打不出去,鱼生又有恃无恐,他便忍不住给他一枪,并“杀鸡敬猴”的说;“我不打死你,打伤你总可以吧——谁叫你们恃械拒捕!”
  鱼生因为疼痛,而无法再跟他抗衡。
  实际上,中了一枪的他、斗志和剽悍仿佛也同时给一枪打散了。
  ——有谁不怕死?
  本来好好的一个人,怕死是常态,不怕死才是变态,只不过,一些英雄豪杰,面对大关节、大原则和大是大非时,能够宁死不屈、宁殉身而不稍易其旨。这才成了了不起的心态!
  至于温文,也给哈森那一枪吓呆了。
  要是现在张福顺骤起反抗,一定可以脱身以逃。
  只不过,张福顺既没那个本事,而且他也一样给吓傻了,更不敢轻举妄动。
  哈森放了一枪,倒是回复了他警官本色,冷峻(至少装得很“酷”的样子)的问: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替我拨电话到警局;二,把我们摆在路旁的车子开过来,我们要押着张老板离开这儿。”
  他毕竟从事警务工作,训练有素,观形察势,更能明辨进退吉凶:他如今陷在这儿,是说什么都得要硬着头皮掉到底的人,事到如今,自己若有退缩之心,只怕就更没命的希望了。
  他知道若自己坚持要报警,只怕这屋的人决不会束手就擒。警方的人赶来,还要一大段时间,这儿全是张福顺和毛氏企业的人,一旦联手发难,尽管手上有枪,也未必能制得住场面。
  既然召警局的人来大过冒险,他退求其次,只要押走张福顺,自己等人能安全离去,他日再带警部队来扫荡这“魔窟”好了;岂需急在一时!
  由于他开了这一枪,他的要求,已没人敢说“不”
  不知怎的,这房里总似有风。
  有的是一股怪怪的、阴叙叙的、凉飓飓的风。
  哈森提出这个要求,谁也不敢答话,只张福顺一味求饶:“车,给你们准备,你们先放了我,好不好?”
  哈森紧决的摇着:“放了你,那我们就回不去了!”
  张福顺回心一想:那也不打紧。自己虽人押人警署,但他有的是钱、靠山、人材,不怕要坐一辈子的牢不成!所以他吩咐:
  “好,大家为这位大哥准备好车子——”
  说到这儿,又怕自己一旦上了车,给人滥用私刑,不觉又迟疑了起来。
  哈森已按捺不下来,枪嘴对着张福顺,“快,快,不然,也吃一粒子弹再说!”
  那形貌像招财猫的大汉“老石头”说,“好,车子就给你弄妥。你别开枪!”
  看来,鱼生倒了下去,张福顺受制,这儿要算这“老石头”能说几句话。
  不料鱼生人虽负伤,虽踣于地仍呼声说:“老石头,你真要给这些人载走了张老板。如果他们逼供以致入罪,后果是不是由你自己承担!”
  看来,鱼生一脸狡狯,性子却剽悍狠忍。
  老石头一时愣住。
  这样一来,原来要去把车子开过来的保镖,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三美自是最同意鱼生的话。
  “不能给他们回警察局,我们房里有人,外头也有人。只要我们不让他们走,看他们敢不敢开枪打杀老板!”
  他当然极不愿让哈森这等人活到警署——他们一旦能活着离开张府,那自己的“前程”
  也就完了。
  这样一来,局面就僵持住了。
  哈森也真不能向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开枪——再说,他的枪也没有几发子弹,而且,仇一旦结深了,如糟反扑那就凶险其矣!
  这房里似有两股暗流,七八股阴风,一直在游荡、旋转,狂飙不已!
  忽然,门开了。
  门开得很慎重。
  很轻柔。
  它先是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再敞开多一点。之后,一个人就双手高举、满脸笑容的步了进来。
  由于门开得很审慎,显示出要进来的人没有恶意。也因为进入的人一下子表示了没有恶意,使大家都不敢大紧张,谁也没意思要开枪。
  进来的人,满脸笑意,带点诡色,神态谦逊自敛,仿佛是个与世无争、与人无尤的人。
  但他在这儿、此地的辈分和地位都很高,高得可怕。
  他就是毛锋的儿子,同时也是毛氏企业的执行董理:
  毛念行。
  他一出现,大家都舒了口气。
  ——终于有个“能话事”的人出面了。
  他一开门,房里的游风都自敞开的门口泄了出去。
  ——房里可怕的压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6、今晚我有空
  毛念行非常温和(温和的像他根本没有进来,只在外面那门探询)的说:
  “你们好……我可以进来吗?”
  哈森一见毛念行,如获至宝——这时际,最重要的是能有个“说得了话”的人出来主持大局:
  “JP,你来了没有。这儿的事,他们定都听你的。”
  骆铃正瞪着眼睛盯着毛念行,好像正设法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毛念行则马上澄清,“不,不,他们只是我的朋友。我就住这儿附近,听说这里有点……发生了些事儿。正好今晚我有空,所以就赶过来瞧瞧……警官,人没事吧?”
  哈森情知毛念行正来一招“霸王卸甲”。但这样也好,毛念行“卸膊”,反面说明了不敢明目张胆的与警局为敌,这样就好应付多了。他一上来就跟张福顺这些人“划清界线”,正显示他不想插手些事。
  这是好事。
  也是好现象。
  所以他说:“JP,你在这儿熟,张老板犯了点事,我们要请他回去销案,协助调查。你请人把车子开到门口,只要我们平安来、平安去,案子一销,张老板自然也一样平平安安,这样大家都好。”
  “JP”是当地的一种荣衔,毛念行屡次大手笔捐献当地政府建设和慈善机关,早获苏丹作出勋衔。
  毛念行估量形势,看了看张福顺求情的眼光,点点头,笑说:
  “顺叔。你不要怕,哈森警官是个讲理的人,你既奉公守法,去一趟澄清一下也好。老石头,你这就去准备车子吧,我已叫‘三叔’协助你了。
  老石头点头,这就出去了。
  鱼生一见毛念行来了,便没吭声了。
  哈森这才舒了一大口气。
  放下心头的大石头。
  ——既然有毛念行出面,这就好办得多了。
  毛念行既是名人之后,又是“毛氏集团”的主脑人之一,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那就不致于太乱来。
  只要不太“乱来”。哈森自信凭自己在警方的地位,还可以“罩得住”。
  却不料,骆铃尖叫了一声:
  “是你!”
  她用手戟指毛念行。
  原来她到这时才认出来了。
  这家伙就是当日向他问过路的人!
  骆铃的大呼小叫,令哈森又神经紧张了一下,几乎又失手开了枪。
  毛念行却温文的向骆铃点首招呼:
  “你好。”
  骆铃想起:就是遭这人挑拨离间,以致引起夜探“红毛拿督”的事,并致使跟顾氏父子发生冲突,越想越火,骂道:
  “你这卑鄙小人!麦基!石坚!姜中平!”
  毛念行却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敢当不敢当。我那有麦基那么英俊,更没有石坚那么脸恶心善,姜中平,他的奸角演得那么好,我甘拜下风哩。”
  这回答倒出骆铃意料之外。
  原来骆铃是个戏迷。
  她刚才一光火,就把香港五六十年代的粤语旧片的一些著名奸戏的奸角名字,都向毛念行“照头淋下。”这些人物,还大都由于平时半夜睡不时看电视括映旧片看来的。每个半夜至晨曦,精力过剩、活力十足的骆铃都为这些戏里的“奸人”咬牙切齿,恨之人骨。而今一见毛念行,忍不住就“加于其身。”
  没料的是:
  毛念行身在海外,生在异地,对这些香港本土过去的旧演员,却耳熟能详,了如指掌,还攀上了话题,反过来说:
  “我多说华语。应该比较像魏平澳、姜南、欧威吧。”
  骆铃一怔,知道他说的是六七十年代时国语片的歹角,这倒引起她的兴趣来了:“你是现代人,心理又那么变态,还是像任达华、曹查理、单立文多一些。”
  毛念哈哈一笑,“又是香港电影的歹生。我不是较似台湾的苗天,大陆的姜文,香港的罗烈……”
  哈森忍无可忍。喝止道:“你们在谈些什么!?”
  温文笑嘻嘻说,“他们在谈电影啊。”
  “谈电影?”哈森叫了起来,“这时候在谈电影!?”
  毛念行笑吟吟的说。“也可以说,我们是过了一招。骆小姐,你对电影很熟啊,我们公司也有意思要开拍一部电影,请香港演员过来主演呢。”
  骆铃一听,马上兴趣可来了,“怎么你们这儿,对我们港台电影演员会那么熟悉的?”
  这回温文抢着回答:“当然了,你们那儿的电视剧还未播,我们这儿已早一天晚上可租借来看呢。”
  骆铃大讶:“怎么会这样子?”
  温文说。“竞争嘛。待港澳播映之后,次日一早这儿已有翻版流传了。你们那儿的演员、电影、剧集,我们这儿可比你们还熟呢。这儿的华文报纸,娱乐版通常有一大版一大版的,中日港台的娱乐消息,都无不兼容并蓄,可比你们还熟悉呢?”
  “可不是吗,”毛念行也加入谈话,“你问那儿电视台的三流姐仔四流歌星,都来这儿登台演唱。旨在掘金。我们这儿的观众还无任欢迎呢。他们要在港台,可不具备开演唱会的号召力。”
  “不过这些哥仔姐仔也太离谱、忘本了些!”温文说来还真忿忿不平,“他们在这儿登台赚真银,那还罢了,但一回到香港,就弹我们这儿什么落后、治安不好、面包生虫、电梯遇鬼、房间没冷气什么的。把我们这里话说威猛鬼庙、大山芭似的!他们在台湾也一样吃香,难怪我有位朋友Donna说:台湾人大多是盲目香港狂!现在大陆也一样。当香港名气界的人真风光!”
  骆铃对这话题倒兴趣得紧,“没想到这儿也提供了港台演星一条出路。”
  “岂止出路,还是大市场呢!”毛念行说,“香港在这十年间,早已成为除了荷里活之外。制作电影多的地方。不过,在九七之后,香港政权交还中国,形势只怕难以掌握。我们这儿既有市场,便也有意搞电影制作,另起炉灶。”
  骆铃问:“所以,你们也搞电影?”
  “他们,搞女人才是!生年、每段期间。这儿都有一些专门借拍电影来搞女人,曾开什么庆功宴。一下子连奸了发明星梦的几十个女人!常有这样的事。只是有些通了大,有的没通天。真是乌烟瘴气。惨不忍睹。这儿没有电影王国,一方面是政府约制太甚。一方面就是给这败类搞坏的!”温文说得倒上了火,好像已变成了城市论坛了,说得滔滔不绝。“这儿搞不成,新加坡倒蓄势以待呢!他们正招兵买马,要在九七之后,除了在经济金融上取而代之之外,在电影电视制作上,也要另成一个亚洲地区的文娱重心呢!”
  毛念行尴尬的笑笑,不去驳斥他,只向骆铃善意的笑笑说:“你那么漂亮,不拍戏真可惜。”
  骆铃马上红了脸,扭捏起来,恢复了女儿态,受宠若惊的说:
  “我……我……我行吗?”
  这三人电影对话,只把哈森和一众在枪口下的人,都听得傻了眼。
  ——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开头,居然谈的是这个!?
  7、小姐今天不高兴
  他们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谈起影视圈的事,而且还谈得挺融洽的。
  谈到末了,毛念行居然还说:“改天请你来试试镜。”
  骆铃怀才得遇的欣然道:“我哪行……我……我一定来。”
  温文仍发出警告:“别相信他,他会把你连皮带骨吞到肚里去的。”
  “我们谈得真好,”毛念行到这儿便“结束”了谈话,“车已经准备好了。”
  语音一落。果听敲门声。
  门才叩响,一人探首进来。
  这人鼠头獐目,油头树脸,却有一双蚕虫眉。很少有人像他眼睛长得那么小。而那么小的眼睛却仍分明可见是“四白眼。”
  那人瞥了全场一眼,然后向毛念行一鞠躬,说“大少爷,都准备好了。”
  毛念行剔起一双眉毛问:“好了?”
  那人答:“好了。”
  毛念行说:“谢谢你。二叔。”
  那二叔也一副担特不起的样子:“哪里,应该的。”
  毛念行向哈森等人一伸手,优雅的说:“请吧。”
  他进来之后,一下子便打破了僵局,而且逗引起谈电影和演员的话题,使大家的紧张气氛缓和不少,本来握枪的手一直在抖动的(温文)和在拼命用力的(哈森),现都回复了正常。
  终于到了可以撤退的时候了。
  哈森和温文,合作无间,一左一右,押着垂头丧气的张福顺,往门外撤走。
  骆铃一把拖住张小愁的手,就走。
  张小愁怔了一怔顺从的跟她走。
  张诞急得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小愁!”
  毛念行洒洒手,仍然保持斯文优雅:
  “不好意思。她不可以带走。对不起。”
  “为什么不可以带走?”骆铃反问:“我们今晚来这儿就是为了带她走。”
  “他哥哥在这儿,”毛念行说,他在抗辩的时候依然能够保持风度,“我相信她哥哥也不会同意带走。”
  “她哥哥?她那个变态哥哥!”骆铃瞪着蒙蒙媚媚的眼。手叉着腰、皱着鼻子,分外显出她的界头丰润匀美,“我也相信她已过了法定年龄,她要离开这儿与否,完全可由她自己作决定——何况,警方也要她走一趟,协助调查,可不是吗?哈森!”
  哈森本只要离开这房子就好,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一力支持骆铃的话——毕竟他们是一条阵线上伙伴。
  他只好点头,扬着手枪,好像是要提醒他的“敌人”;我是有枪的,请注意,我是有枪在手的!
  他说:“对,张小姐最好也跟我们一道走。”
  毛念行望望骆铃,又看看哈森,再斜瞥了一下张小愁。
  张小愁显得有点畏缩。
  只听张诞大喊:
  “小愁,你不要跟他们走——”
  骆铃拖着张小愁就往外就走。
  张诞作势要拦。
  骆铃粉脸一寒:
  “你凭什么不给她走?”
  张诞楞了一下,吼道:“她是……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你凭哪点资格当她哥哥?”骆铃每个字都像是在牙缝里迸吐出来的暗器:
  “你只不过想把他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罢了!”
  张诞气得跨步上前,骆铃一扬手上的刀子,“来吧!今天本小姐不高兴,连你一齐押回警局去!”
  毛念行却喝止了他。
  “——既然骆小姐一定要带走她,那也无妨。”
  “可是——”
  张诞显然要抗议。
  毛念行横了他一眼。
  一向予人谦逊有礼的他,在这一眼里流露了不怒之威,是以使张诞把未说和未完的话全部粉碎在肚子里。
  何况还有一个人,正趋近他,并向他古古怪怪的笑了一下。
  张诞一见这个人贴近自己,就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
  也不敢说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给毛念行唤作“三叔”的猥琐汉。
  于是毛念行等目送骆铃(拖着)张小愁、哈森、温文(押着)张福颀,走到大门,入轿车里,五人坐好位子,由哈森开车,引擎发动时,骆铃、温文等居然还“依依不舍”似的在车厢里向石阶上的毛念行、老石头、张诞等人挥手。
  毛念行也在微笑、挥手,像在恭送着长官“告老还乡。”
  在他身边的三叔,凑近他身边。低声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毛念行又抬走了一爿眉毛:“效果如何?”
  三叔笑露上排黄牙:“足以炸成碎片,五个人,交换肠肚,找不到手脚。”
  毛念行不动声色的说:“做得好。”
  张诞却几乎要哭出来了:“可是小愁她她她……也在里边啊!”
  “那有什么办法?”毛念行也微带惋惜的说,“谁叫她自愿跟他们走?”
  老石头忍不住说:“你们……这一炸,不是连老板也——”毛念行索性把手一摊:
  “那有什么?老石头,没了这个小老板,还有‘大事头’啊!你怕什么!我保证你比现在还捞得风生水起!”
  然后他又像告解一样地虔诚,细声问二叔:“谁跟着他们的车子!”
  三叔即答。
  “辜剑。”
  “那好,也不枉了我大费唇舌拖宕的苦心,”毛念行这才流露心满意足的样子,“至少教他们保准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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