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金面佛上峰来



  他虽闭住眼睛,但鼻中闻到又甜又腻、荡人心魄的香气,耳中听到苗若兰一颗心在急速跳动,忍不住睁开眼来,只见她向外而卧,脸蛋儿羞得与海棠花一般,红烛烛光映过珠纱帐照射进来,更显得眼她娇美动人,艳丽难言。胡斐本想只瞧一眼,立即闭眼从此不看,但双目一合,登时意马心猿,把持不定,忍不住又眼睁一线,再瞧她一眼。
  苗若兰被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心中却有知觉,见胡斐忽然进床与自己并头而卧,先前是惊惶万分,只怕他欲图非礼,当下闭著眼睛,只好听天由命。哪知他躺了片刻,非但不挨近身子,反而向外移开。不禁惧怕少减,好奇心起,忍不住微微睁眼,正好胡斐也正睁眼望她,四目相交,相距不到半尺,两人都是大羞。
  只听得屏风外有人说道:“赛总管,你当真是神机妙算,人所难测。那金面佛就算不折不扣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英雄大豪杰,落入你这罗网,也要教他插翅难逃。”拿著蜡烛的人哈哈大笑,放下烛台,走到屏风之外,道:“张贤弟,你也别尽往我脸上贴金,事成之后,我总忘不了大家的好处。”
  胡斐与苗若兰听了两人之言,心中都是一惊,这些人明是安排机关,要加害金面佛苗人凤。苗若兰不知江湖之事,还不怎样,心想爹爹武艺无敌,不怕旁人加害。胡斐却知赛总管是满州第一高手,内功外功夫俱臻化境,为人凶奸狡诈,不知害死过多少忠臣义士。是当今乾隆皇帝第一亲信的卫士。他居然亲自率人从北京赶到这玉笔峰上。苗人凤纵然厉害,只怕也难逃毒手。他听赛总管走到屏风之外,心想机不可失,轻轻揭起罗帐,右掌对准烛火,运力一挥,一阵劲风扑将过去,嗤的一声,烛火登时熄了。
  只听一人叫道:“啊,烛火灭啦!”就在此时,又有人陆续走进厢房里说道:
  “快点火!”
  “掌灯罢!”
  赛总管道:“咱们还是在暗中说话的好。那苗人凤机灵得紧,若在外面见到火光,说不定吞了饵的鱼儿又脱钩逃走。”好几人纷纷附和,说道:“赛总管深谋远虑,见事周详,果然不同。”
  但听有人轻轻推开屏风,此时厢房中四下里都坐满了人,有的坐在地下,有的坐在桌上,更有三人在床沿坐下。
  胡斐生怕那三人坐得倦了,向后一仰,事情可就闹穿,只得轻轻向里床略移。这一来,与苗若兰却更加近了,只觉她吹气如兰,荡人心魄。他固怕与床沿上的三个人相碰,毁了苗若兰的名节,又怕的是自己胡子如戟,刺到她吹弹得破的脸颊,当下心中计议已定,若是给人发觉,必当将房中这十八高手杀得干干净净,宁教自己性命不在,也不能留下一张活口,累了这位冰清玉洁的姑娘。
  幸喜那三人都好端端的坐著,不再动弹。胡斐不知苗若兰被点中了穴道,但觉她竟不向里床闪避,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欢喜,一个人就似飘飘荡荡的在半空中腾云驾雾。只听赛总管道:“各位,咱们请杜庄主给大伙儿引见引见。”杜杀狗道:“承蒙各位光降,兄弟至感荣幸。这位是御前侍卫总管赛总管赛大人。赛大人威震江湖,各位自然都久仰的了。”众人轰言说了些仰慕之言。
  胡斐倾听杜杀狗给各人报名引见,越听越是惊讶。原来除了赛总管等七人是御前侍卫之外,其余个个是江湖上成名的一流高手。青藏派的玄冥子到了,昆仑山灵清居士到了,河南太极门的蒋老拳师也到了。此外不是哪一派的掌门、名宿,就是甚么帮会的总舵主、甚么镖局的总镖头,没一个不是大有来头之人;而那七名侍卫,也全是早享盛名的硬手。
  苗若兰心中思潮起伏,暗想:“我只穿了这一点点衣服,却睡在他的怀中。此人与我家恩怨纠葛,不知他要拿我怎样?初次与他相会,只觉他相貌虽然粗鲁,却是个文武双全的奇男子,哪知他竟敢对我这般无礼。”她虽觉胡斐这样对待自己,实是大大不该,但不知怎的,心中殊无恼怒怨怪之意,反而不由自主的微微有些喜欢,外面十八个人大声谈论,她竟一句也没听在耳里。
  胡斐比她大了十岁,阅历又多,知道此事关系不小,是以心中虽然又惊又喜,神魂飘荡,但帐外各人的说话,却句句听得仔仔细细。他听杜杀狗一个个的引见,屈指数著,数到第十六个却住了口不再往下说。胡斐心道:“帐外共有十八人,除杜杀狗外,该有十七人,这余下的一人不知是谁。”他心中起了这个疑窦,帐外也有几个细心之人留意到了。有人问道:“还有一位是谁?”杜杀狗却不答话。
  隔了半晌,赛总管道:“好!我跟各位说,这位是兴汉丐帮的范帮主。”众人吃了一惊,内中有一二人讯息灵通的,早就得知范帮主已被官家捉了去。而余人却知丐帮素来与官府作对,绝不能与御前侍卫联手,他突在这峰上出现,人人都觉奇怪。
  赛总管道:“事情是这样。各位应杜庄主之邀,上峰来助拳,为的是对付雪山飞狐。可是在拿狐狸之前,咱们先得抬一尊菩萨下山。”有人笑了笑,说道:“金面佛?”赛总管道:“不错。我们惊动范帮主,为的是要引苗人凤上北京相救。哪知他为人乖觉,竟没上钩。”侍卫中有人喉头咕哝了一声,却不说话。原来赛总管这番话中隐瞒了一件事,苗人凤单身闯进天牢,相救范帮主,人虽没有救出,但一柄长剑下杀了十一名大内侍卫,连赛总管臂上也中了剑伤。他布置虽极周密,终因苗人凤武功太高,竟然擒拿不著。赛总管将这件事引为生平的奇耻大辱,在旁人之前自然绝口不提。
  赛总管道:“杜庄主与范帮主待朋友义气深重,答允助咱们一臂之力,在下实是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在下奏明皇上,自有大大的封赏——”说到这里,忽听庄外擦擦几下脚步之声。他耳音极好,脚步又轻又远,可是他听得清清楚楚,低声道:“金面佛来啦,咱们埋伏在这里,各位出去迎接。”
  杜杀狗、范帮主、玄冥子、清灵居士、蒋老拳师等都站起来,走出厢房,只剩下七名大内卫士。这时脚步声倏忽间已到庄外,身法之快,难以形容,犹如海客在大海中遇上暴风,甫见征兆,狂风大雨已打上帆来。赛总管与六名卫士心头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一齐抽出兵刃。赛总管道:“伏下。”就有人要来掀开罗帐,想躲入床中。赛总管斥道:“蠢才,睡在床上还不给人知道?”那人缩回了手。七个人或躲入床底,或藏在柜中,或隐身于书架之后。
  胡斐心中暗笑:“你骂人是蠢才,自己才是蠢才。”但觉苗若兰鼻中呼吸,轻轻的喷在自己脸上,再也把持不定,轻轻伸嘴过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苗若兰又喜又羞,待要闪开,苦于动弹不得。胡斐一吻之后,忽然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心想:“她是这么温柔文雅的一位姑娘,我怎能辱她?”待要挪身向外,不与她如此靠近,忽听床底下两名卫士动了几下,低声咒骂。原来床底下地位太小,几个人挤在一起,有人的手肘碰痛了另一人的鼻子。
  胡斐对敌人向来滑稽,以他往日脾气,此时定要揭开褥子,往床底下撒一大泡尿,将众卫士淋一个醍醐灌顶,但心中刚有此念,立即想到苗若兰睡在身旁,岂能胡来?
  只听得杜杀狗与蒋老拳师哈哈大笑,陪著一个人走进厢房,有人拿了烛台,走在前面。杜杀狗心中纳闷,不知自己家人与婢仆到了何处,怎么一个人也踪影不见。但赛总管一到,苗人凤跟著上峰,实无余裕再去查察家事,斜眼望苗人凤时,见他脸色木然,半点也不露出心中之事。
  众人在厢房中坐下,杜杀狗道:“苗兄,兄弟与那雪山飞狐相约,今日在此间比武,苗兄与这里几位远道前来助拳,兄弟自是感激不尽。只是现下天色已黑,那雪山飞狐仍未到来,定是得悉各位英名,吓得夹住狐狸尾巴,远远逃去了。”胡斐大怒,忍不住想一跃而出,劈脸给他一掌。
  苗人凤“哼”了一声,却向范帮主道:“后来范兄终于脱险了?”范帮主站起来深深一揖,道:“苗爷不顾危难,亲入天牢相救,此恩此德,兄弟终身不敢相忘。苗爷力杀大内十余卫士,天牢各囚犯乘乱冲狱,兄弟喜仗著苗爷的威风,躲开了清廷走狗的搜捕。”
  范帮主这番话自是全盘说谎。苗人凤亲入天牢,虽没被赛总管擒住,但大闹一场之后,也未能将范帮主救出。赛总管一计不成,二计又生,亲入天牢与范帮主一场谈论,以死相胁。那范帮主为人骨气倒硬,任赛总管如何恐吓利诱,他竟是半点不屈。赛总管鉴貌辨色,善知别人的心意,跟他连谈数日之后,知道对付这种硬汉,既不能动之以利禄,亦不能威之以斧钺,但若给他一顶高帽戴戴,倒是大能收效。
  当下亲自迎接他进总管府居住,命手下最会谄谀拍马之人,每日价“帮主英雄无敌”、“帮主威震当世”等等言语,流水般灌进他的耳中。范帮主初时还不怎样,一过数日,竟与各人有说有笑起来。赛总管暗自得意,给他戴的帽子越来越高。后来论到并世英雄,范帮主虽然自负,却仍推苗人凤为天下第一。赛总管说道:“范帮主这话太谦,想那金面佛虽然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依兄弟之见,不见得就能胜过帮主。”范帮主给他一捧,心中舒服无比,登时觉得苗人凤的本领也不过尔尔,若与自己真的动手,也未始不会败在自己手下。
  两个人长谈一夜,赛总管忽然谈起自己武功来,不久总管府中的侍卫也来讲论,都说日前赛总管与苗人凤接战,起初二百招打成了平手。到后来赛总管已明占上风,若非苗人凤见机逃去,再拆一百招他非败不可。范帮主听了脸上微有不信之色。赛总管笑道:“久慕范帮主九九八十一路五风刀并世无双,这次我们冒犯虎威,虽说是皇上有旨,但一半也是弟兄们想见识见识帮主的武功。只可惜大伙儿贪功心切,出了大内十八高手,才请得动帮主。兄弟未得能与帮主一对一的过招,实为憾事。现下咱们说得高兴,就在这儿领教几招如何?”
  范帮主一听,傲然道:“连苗人凤也败在总管手里,只怕在下不是敌手。”赛总管笑道:“帮主太客气了。”两人说了几句,当即在总管府的练武厅中动手。范帮主使刀,赛总管的兵刃却极为奇特,是一对短柄的狼牙棒。他力大招猛,果然凌厉无比。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三百余招,全然不分上下,又斗了一顿饭功夫,赛总管渐现疲态,给范帮主一柄刀逼在屋角,连冲数次抢都钻不出他刀锋舞成的圈子。赛总管道:“范帮主果然好本事,在下服输了。”
  范帮主一笑,提刀跃开。赛总管恨恨的将双棒抛在地下,叹道:“我自负英雄无敌,岂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说著伸袖抹汗,气喘不已。
  经此一役,范帮主更被众人捧上了天去,他把众侍卫也都当成了至交好友,赛总管说甚么,他就做甚么。他是个粗鲁汉子,哪里知道赛总管有意相让,若是各凭真实功夫相拼,他在百招内就得输在狼牙棒之下。
  如此说来,赛总管何以要费恁大气力,千方百计的与他结纳?原来范帮主的武功虽未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他有一项家传绝技,却是人所莫及,那就是二十三路虎爪擒拿手。不论敌人武功如何高强,若是身子不被他手爪碰到,那就罢了,但如身体的任何部位给他手指一搭上,立时被他拿住要害,万万脱身不得。赛总管听了田归农之言,要擒住苗人凤取那宝藏的关键,“天牢设笼”之计既然不成,于是想到借范帮主之手,用虎爪擒拿来对付苗人凤。想那金面佛何等本领,范帮主若明刀明枪的与他动手,他焉能让虎爪擒拿上身?只有出其不意的突施暗袭,方能成功。
  且说苗人凤见范帮主相谢,当即拱手还礼,说道:“那雪山飞狐到底是何等样人物,杜兄因何与他结怨,可得闻否?”杜杀狗脸上一红,含含糊糊的道:“我和他素不相识,不知他听了甚么谣言,说我拿了他的家传宝物,数次向我索取。我知他武艺高强,自己年纪大了,不是他的对手,是以请各位上峰,大家说个明白。若是他恃强不服,各位也好教训教训这后生小子。”
  苗人凤道:“他说杜兄取了他的家传宝物,却是何物?”杜杀狗道:“哪有甚么宝物?全属虚言。”苗人凤与他虽然交好,但知他生性贪财,在这雪峰之上居住,就是为了寻宝,若说他取了胡斐的宝物,原也大有可能。当下望著杜杀狗,沉吟片刻,道:“若此物当真是那雪山飞狐所有,待会他上得峰来,杜兄还了给他,也就是了。”杜杀狗急道:“本就没甚么宝物,教我哪里去变出来还他?”
  范帮主见时机已甚逼近,想那苗人凤精明强干,时候一长,必能发觉屋中有人埋伏,当即劝道:“杜庄主,苗爷的话一点不错,物各有主,何况是家传珍宝?你还给了他,也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杜杀狗急了起来,道:“你也这般说,难道不信我的言语?”范帮主道:“在下对此事不知原委,但金面佛苗爷既这般说,定是不错。我范某纵横江湖,对谁的话都不肯信,可就只服了金面佛苗爷一人。”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苗人凤身后,双手舞动,以助言语的声势。苗人凤听他话中偏著自己,心想:“他是一帮之主,究竟见事明白。”突觉耳后“风池穴”与背心“神道穴”上一麻,情知不妙,左臂急忙挥出击去。哪知这两大要穴被范帮主用虎爪擒拿手拿住,全身酸麻,任他有天大武功、百般神通,却也是半点施展不出。但金面佛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甚么风险没有见过,岂能如此束手待毙?当下口中大喝一声,一低头,腰间用力,竟将范帮主一个庞大的身躯从头顶甩了过去。赛总管等齐声呼叱,从隐身的各处窜了出来。
  范帮主虽被苗人凤甩过了头顶,但他这虎爪擒拿功如影随形,似蛆附骨,身子已在苗人凤前面,两只手爪却仍是牢牢拿住了他背心穴道。这两大穴道一给拿住,苗人凤全身武功登失,但见四下里有人窜出,暗想:“我苗人凤一生纵横江湖,今日阴沟里翻船,竟遭小人毒手。”只见一名侍卫扑上前来,张臂抱向他头颈。
  苗人凤盛怒之下,无可闪避,脖子向后一仰,猛地一个头锤撞了过去。他全身练的是金钟罩功夫,一头撞去,与那侍卫额角对额角的一碰,喀的一声,那侍卫头骨碎裂,登时毙命。余人大吃一惊,本来一齐扑下,忽地都在离苗人凤数尺之外止住。苗人凤四肢无力,头颈却能转动,他一撞成功,随即横颈又向范帮主急撞。范帮主吓得心胆俱裂,急中生智,一低头,牢牢抱住他的腰身,将脑袋顶住他的小腹。苗人凤四肢活动,一足踢飞一名迫近身旁的侍卫,立即伸手往范帮主背心拍去,哪知手掌刚举到空中,四肢立时酸麻,原来范帮主又已拿住他的穴道。
  这些事都是在一瞬之间发生,当真是变起仓促,人所难料。赛总管知道范帮主的偷袭只能见功于顷刻,时候稍长,苗人凤必能化解,当即抢上前去,伸指在他笑腰穴中点了两点。他的点穴功夫出手迟缓,但落手极重。苗人凤嘿的一声,险险晕去,就此全身瘫痪。
  范帮主钻在苗人凤怀中,不知身外之事,十指紧紧拿住他穴道之中。赛总管笑道:“范帮主,你立了奇功一件,放手了罢!”他说到第三遍,范帮主方始听见。他抬起头来,可是兀自不敢放手。
  一名侍卫自背囊中取出从北京带来的精钢铐镣,将苗人凤双手双脚都铐住了,范帮主这才松手。赛总管对苗人凤极是畏惧,只怕他竟又设法兔脱,那可是后患无穷,当下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一柄单刀,说道:“苗大侠,非是我姓赛的不够朋友,只怨你本领太强,不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咱们大伙儿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一手拿住苗人凤手臂,另一手举刀就去割他臂上筋络,只要四刀下去,苗人凤就成了废人。
  范帮主心有不忍,伸手架住赛总管手腕,叫道:“不能伤他!”赛总管一声冷笑,心道:“你还道我当真敌你不过。不给你些颜色看看,只怕你这小子狂妄一世!”
  当下手腕一沉,腰间运劲,右肩撞了过去。一来他这一撞力道奇大,二来范帮主并未提防,碰的一声,身子直飞出去,向厢房板壁一冲,竟将板壁撞穿一个窟窿,破壁而出。
  赛总管哈哈大笑,举刀又向苗人凤臂上割去。胡斐在帐内听得明白,心想:“苗人凤虽是我杀父仇人,但他乃当世大侠,岂能丧于鼠辈之手?”一声大喝,从罗帐内跃出。
  那雪山飞狐出手迅捷无伦,双手抓住两名侍卫,头对头的一碰,两人头骨破裂,立时毙命。赛总管等一惊,急忙回过头来,胡斐左掌右拳,又向二人打去。这厢房之中,地势极是狭窄,赛总管一边共有十八个人,死去三个,再加上胡斐、苗人凤,十七人挤在一起,如何施展得开手足?混乱之中,众人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但见胡斐一出手就是神威逼人,不禁先自胆怯。
  胡斐一拳打在一名侍卫头上,将他击得晕了过去,左手一掌挥出,倏觉敌人一黏一推,自己手掌登时滑了下来,心中微微一惊,定眼看时,只见他银髯过腹,满脸红光,虽然不识此人,但他这一招野马分鬃守中有攻,的是内家名宿,非太极门蒋老拳师莫属。胡斐号称雪山飞狐,武功既高,为人又是智计百出,眼见敌手众多,虽然一对一的打斗,这十多人无一是他敌手,但仓促间要尽败这十多高手,却是人所难能,当下心生一计,飞起一腿,猛地往灵清居士的胸口踢去。
  灵清居士练的是外家功夫,见他飞足踢到,手掌往他足背硬斩下去。胡斐就势一缩,一手抓住杜杀狗胸膛,另一手抓住了玄冥子的小腹,将两人当作兵器一般,直往众人身上猛推过去。众人拥在一起,被他抓著两人强力推来,只怕伤了自己人,不敢反手相抗,只得向后退缩。十余人挤在屋角之中,一时极为狼狈。
  赛总管见情势不妙,从人丛中一跃而起,十指如钩,猛往胡斐头顶抓到。胡斐正是要引他出手,哈哈一笑,向后跃开数步,叫道:“老赛啊老赛,你太不要脸哪!”赛总管一怔,道:“甚么不要脸?”胡斐手中仍是抓住杜杀狗与玄冥子二人,他双手俱抓在要穴之处,两人空有一身本事,却半点施展不出,只有软绵绵的任他摆布。
  胡斐道:“你合十余人之力,又施奸谋诡计,才将金面佛拿住,称甚么大内第一高手?”赛总管给他说得满脸通红,左手一摆,命众人布在四角,将胡斐团团围住,喝道:“你就是甚么雪山飞狐了?”
  胡斐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我先前也曾听说北京有个甚么赛总管,还算得是个人物,哪知竟是如此无耻小人。这样的脓包混蛋,到外面来充甚么字号?给我早点儿回去抱娃娃罢!”
  赛总管一生自负,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去?他见胡斐虽是满脸浓髯,年纪却轻,心想你本领再强,功力哪有我深,但又见他抓住了杜杀狗与玄冥子,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心下又自忌惮,不敢出口挑战,正自踌躇。
  胡斐叫道:“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三招之内赢不了你,我雪山飞狐跟你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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