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旧事重提




  许庭瑶含愤出手,这一掌,几乎用了八成力道,但觉一股暗劲,像潮水般透掌而出,连自己都有遏止不住之势,掌风呼啸,直撞出数丈之远。

  黄衫少年的一缕指风,立被击散,消失无形。

  场中群豪,因不曾瞧到黄衫少年点出一指,只看到许庭瑶平空挥出一掌,而且掌势凌厉无比, 可把大家瞧得一懔,谁也料不到这青衫少年,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其实连许庭瑶也大感意外,自己那来这大的力道?

  阮秋水听到许庭瑶的喝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慌忙转过头来,怔怔的瞧着许庭瑶问道:“许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许庭瑶无暇多说,目注黄衫少年冷冷地说道:“尊驾乘人不备,暗施袭击,算得那一门子人物?”

  黄衫少年剑眉挑动,一手取过桌上折扇,霍地站起身来,纵声笑道:“侯大爷就是瞧你们不顺眼!”

  杨七姑手一拦,娇声道:“许相公请坐,他是冲着咱们姐弟来的。”

  说到这里,突然粉脸一寒,冷笑道:“冥山门下,要是怕事,也不敢在江湖上走动了,尊驾冲着咱们姐弟,只管划下道来。”

  许庭瑶听她说出“冥山门下”四字,陡然想起小时侯听父亲说过,数十年前,江湖上曾有“神尸鬼残,天下五凶”,只要念上一遍,可止小儿夜啼之说。

  鬼姥阎王婆婆,就住在这信扬附近的冥山之中,阎小英不是姓阎吗?他们姐妹两人原来是鬼姥的传人。

  无怪方才阎小英说出“姥姥的门下,跑遍天涯,也没人敢欺侮”之言,那黄衫少年居然敢向她们姐弟挑衅,不知又是什么人门下。

  心中想着,只见黄衫少年狂笑,手中折扇一指道:“侯大爷不找他们五派一帮,还来中原的目的,就是要会会神尸鬼残门下,究有多少技艺?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这人口气当真狂的厉害,他言中之意,说的很明显,不找五派一帮,只是没把五派一帮瞧在眼里而已,他要找的对象是神尸鬼残门下。  阮秋水慌忙拱拱手,陪笑劝解道:“兄台请了,大家只是此一许误会,何用认真?今天咱们都是来宾身分,宾者,客也,大家理该客客气气才对……”

  “小伙子,你狂得连天都没有了!”

  突有人说着,只见一只茶盏,越过中间平台,直向黄衫少年迎面飞来。

  这是从对面右首席上打来的,从右边席上打到左边席上,中间隔着个数丈开阔的平台,两边距离,少说也有七八丈远,这只茶盏连碗带盖,凭空飞来,又快又稳,连茶水一点也不溢。

  足见此人把腕力内劲运用得恰到好处,即此一点,已可看出绝非常人。

  阮秋水一抬头,瞧到茶盏凌空打来,不期吃了一惊,左手向空一挥,好像怕砸上他脑袋似的,身子一歪,斜退两步,口中大声叫道:“当心打破头呀!”

  黄衫少年连正眼也没瞧一下,手上折扇,迎着拨去。

  这一拨,他敢情发觉不对,脸色微微一变,身子火向右闪。

  大家瞧的清楚,那只茶盏,来势劲急,经他折扇一拨,好似余劲未竭,倏地向左滑出,朝他左肩撞去,满盏茶水,却在他折扇一拨之际,宛如一道匹练,对准他头脸泼来。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黄衫少年躲开茶碗,却没躲得开泼出的茶水,百忙之中,仰脸喷出一口真气,虽然被他吹散了不少,但茶水连同茶叶,还是零零落落的溅了一身。

  杨七姑瞧得抿嘴一笑,秋波转动,瞟着阮秋水,低声道:“阮相公好高明的手法。”

  许庭瑶也觉奇怪,那打来的茶盏,隔着八九丈距离,即使力道不衰,也不可能还有这大的潜力,此时听杨七姑一说,不由也回头朝阮秋水瞧去。

  阮秋水若无其事,不解道:“姑娘你说什么,你当我瞧不出来?”

  杨七姑披披嘴,低声道:“装的真像,你当我瞧不出来?”

  阮秋水怔怔道:“在下真的不知道姑娘在说些什么?”

  黄衫少年当这这许多人,连人家从远处打来的一只茶盏,都躲不开,一张俊脸,登时胀得通红,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剑眉倒竖,大声喝道:“什么人,给我站出来!”

  只听右首席上,有人冷冷说道:“向跛子,是你要找的人。”

  大家因他方才那一只茶盏,打的功力惊人,不约而同回头瞧去。

  右首席上,缓缓站起一人,此人中等身材,年约四旬以上,长着一头乱发,身上邋遢得如同化子,站将起来,身向左歪,分明是个左腿残废之人。

  向跛子,在场群豪,谁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如非他这句“是你要找的人”,不啻说出他是神尸鬼残门下,一定有人把他当作丐帮的人。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左首第一席上,丐帮帮主李剑髯也同时站起来,拱拱手道:

  “诸位请听老朽一言。”

  他随口说来,声音洪亮,席上群豪,为之一静。

  只听他继续说道:“咱们今日此会,都是应邀来的,盛宴当前,主人尚未露面,依老朽推测,主人广约天下群豪,集会九里关,必有重大宣布,也许关系着今后江湖盛衰之机,咱们既来赴会,最重要的自是瞻仰瞻仰主人的风采,也听听主人宣布些什么?因此老朽奉劝诸位,此刻再好忍耐一 二,暂时罢手。”

  话声才落,只听有人接口道:“李帮主说的不错,咱们既然来了,自然要瞧瞧骷髅主人有什么惊人宣布,大家也不争这片刻工夫,有怨有仇,会后只管各找各的,别扰乱了会场。”

  四周席上登时有人鼓起掌来。

  少林监寺法慧禅师,双手合十起身,道:“阿弥陀佛,今日此会,冠盖云集,说得上是数十年来武林未有盛举,但愿与会各大施主,上体天心,化戾气为祥和,莽莽江湖,福址无量。”

  这位老和尚,语重心长,语气之中,已暗示出今日此会,不同寻常,与会之人,应该戮力同心,为江湖造福,他这一番话,也引来了一片如雷掌声。

  正当此时,只听入口处响起三声冲天爆竹。

  站在人口上的黑袍人,忽然面向群豪,大声说道:“诸位贵宾,敝主人到了!”

  场中立时静了下来,但有人大声道:“身为主人,早该来了,难道还要咱们出去迎接不成?”

  许庭瑶早已被阮秋水拉着坐下,黄衫少年、向跛子、杨七姑三人,也因骷髅主人已到,便幸幸的坐了下来。

  数百道目光,霎时之间,全都朝入口处投去。

  但见一连五顶软轿,从入口抬了进来,每顶软轿,都有两个黑衣大汉抬着,轿前还有两个腰悬佩剑的侍婢,护轿前行。

  这一行列如果走在路上,说不定大家还把他当作到那里去进香的官眷,有谁知道竟是轰动江湖,邀约武林高手集会九里关的骷髅表记的主人。

  一刖面四顶软轿,一式古铜颜色,最后一顶却是白绫为幔,轿前护轿的,却是一个黑衣断臂老人。

  这老人面如黄腊,额下一把苍髯,右臂已断,剩下半只虚飘飘的衣袖,但双目开阖,神光如电,分明是个武功极高之人。

  五顶软轿,步履如飞,绕过左首席次,停到正中一桌主人席前。

  这时,场中群豪,全都屏息凝神,目光集中在软轿之上,谁也不知道这轿中究竟是何等人物?

  只有许庭瑶见过这八个侍婢,也见过她们四位香主,和那个黑衣断臂老人,由此推测,最后那顶白绫软轿,莫非就是他们公主?

  前面四顶软轿,已由侍婢们掀开轿帘,同时走出四个身穿古铜色长袍的怪人来。这四人头脸一律戴着古铜面具,貌相狰狞,只留了两个眼孔,身佩长剑,足登粉底厚靴,看去行动笨拙,跨下软轿,分左右站定。

  这时四顶古铜色软轿,立即退下,那顶白绫软轿,才抬到主席面前。

  这刹那间,八名侍婢,已如雁翎般排开,其中两个侍婢,打起轿帘,黑衣断臂老人,口中彷佛在说些什么,但大家都没听到,只见他嘴皮微动。

  接着敢情轿中人说了一句,他立即躬身退下,站到一边。

  数百道目光,全都集中在白绫软轿之上,场中肃静得鸦雀无声。

  突然有人冷哼一声:“好大的架子!”

  另一个人大声道:“咱们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啦,少在咱们面前来这一套!”

  纵然有人喝叫,但大家谁也没有回头去瞧,因为白绫软轿中的人,已经缓缓跨出轿来。

  他当然就是今天无名宴的主人——骷髅教主了。

  这是大家最注目的一个人。

  银色长袍,银色面具,连腰间佩剑,也是银柄根梢,银色长穗,望去一片银光。

  银面人气派十足,跨下软轿之后,目光绕场一扫,抱拳向四周作了个揖。

  “诸位贵宾宠临……”这是一个苍老声音。

  大家微微一怔,不约而同的想着,听他声音,这骷髅教主少说也当在六十以上。

  但是错了,这发话的并不是银面人,而是那个黑衣断臂老人。

  银面人抱拳一揖之后,正面站着,是由他身边的黑衣断臂老人代为发言。

  “敝主人深感荣宠,只是因事迟来一步,不克迎迓,反劳诸位久候,内心深感歉疚,还望诸位多多原谅!”

  话声一落,那银面人缓缓转身,大模大样的在中间位子上坐下,接着四个铜面人也在他左右两边落坐,八个侍婢分两排站到席后,黑衣断臂老人,却站银面人身后。

  这时,黑袍老人赶紧赶前几步,在席前躬着身子,嘴皮微动,敢情是以“传音入密”报告着什么。

  银面人不住的点头,过了一会,黑袍老人报告完毕,躬身退到边上。

  银面人缓缓转过头来,不知他吩咐了几句什么?

  那黑衣断臂老人立即大步走到席前,抱了抱拳,高声说道:“敝主人想请问一声,五派一帮的贵宾,不知到了没有?”

  他右臂已断,但在抱拳之时,右手虚飘飘的衣袖,却突然举了起来,竟和手臂未断之人抱拳作揖,并无不同。

  丐帮帮主李剑髯站起身子,拱拱手道:“五派一帮,辱蒙宠邀,除了昆仑一派,都已到场,老朽敬向贵主人代致谢意……”

  黑衣断臂老人左手一抬,躬身道:“敝主人请李帮主坐了再说。”

  李剑髯道:“不用了。”

  他目光一扬全场,续道:“老朽有一事先要向贵主人请教,也许是老朽提出来的是所有全场与会之人都想先知道的,就是贵主人以纸骷髅记号,广约天下群雄与会。如今贵主人既已临场,盛宴之前,贵主人不仅头戴面具,使群雄无法瞻仰风采,甚至连话都劳朋友转达,近在咫尺,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老朽之意,贵主人身为盛会之主,至少也该表明身分,邀约夭下群雄,前来九里关,究有什么见教之处?也望先向大家宣布。”

  他徐徐说来,声音铿锵,全场之中,登时掌声四起,轰若雷呜。

  黑衣断臂老人略作倾听答道:“敝主人说,时已过午,诸位远来,想必腹中饥饿,先请喝杯水酒,敝主人自当提前向诸位报告。”

  说完转脸朝黑袍人低声道:“可以开席了。”

  黑袍人躬身应“是”,朝四周黑衣大汉挥了挥手,刹那之间,二三十名黑衣大汉,纷纷从山坡厨房端出酒菜,送到席上,一时水陆俱陈,甚是丰富。

  银面人离座起身,走到席前,早有侍婢端着银盘侍候,银面人取过酒杯,面向群豪,由黑衣断臂老人高声说道:“诸位贵宾远莅,敝主人谨以水酒三杯,聊伸敬意。”

  银面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干了三杯。

  席间有人报以掌声,但大家还是端坐不动,没人动筷。

  黑衣弦断臂老人又道:“敝主人说,今日款宴贵宾的酒菜,是由信阳城及第楼承包,全部人员,都是及第楼的名厨,担任采购烹调,诸位只管放心食用。”

  “哈哈,有酒堪醉直须醉,这酒菜不错啊,来!来!兄弟阮秋水,借花献佛,敬贵主人三杯。”

  阮秋水从席间站将起来,端着酒杯,连饮了三杯,才行坐下,举筷道:“杨姑娘,许兄弟,主人叫咱们放心食用,还有什么迟疑的?请呀!”

  说着,果然独自大吃大喝起来。

  许庭瑶这会工夫,目光只是不住的向四周打量,他因昨晚在山顶上遇见的那个青袍人,极像自已大伯父金刀褚世海,听他们口气,似是冲着骷髅教来的,那么自然会在今天露面,但自己搜遍所有座位,不但没有面垂青纱的青袍人,连五鬼天王尚公忌,金杖人屠戚天化两位魔头,也不见踪影。

  酒过三巡,银面人由主位起立向四周拱了拱手,黑衣断臂老人站在边上,高声说道:

  “诸位贵宾,本人奉教主金令,前来主持今日大会,招待不周,请祈海涵……”

  黑衣断臂老人这次是代表银面人发言,是以语声也是银面人的口吻。

  但此话一出,与会群豪不由听得一怔,大家先前只当银面人就是纸骷髅表记的主人,原来他只是奉命前来主持大会,教主还另有其人。

  “且慢!”丐帮席上,追云丐阎子坤倏然起立,说道:“朋友最好先交待一声,贵教可是骷髅教?”

  银面人点点头,仍由黑衣断臂老人答道:“不错,敝教正是骷髅教。”

  追云丐阎子坤冷冷道:“贵教主没有亲自前来,却派朋友主持大会,朋友的身分,想是不低,当着天下群雄,朋友先该亮亮身分才好。”

  黑衣断臂老人迟疑了一下,才道:“敝主人乃是教主座下,总香主银面公主。”

  “银面公主”这四个字,立即引起席上群豪的兴趣,有人窃窃私议,也有鼓掌叫好吹口哨的,乱成一片。

  黑衣断臂老人左手高举,大声说道:“诸位请静一静,敝主人奉教主之命,要向大家宣布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他这句话果然有效,与会群雄,不知银面公主要宣布什么重要之事?嘈杂人声,顿时又静了下来。

  黑衣断臂老人缓缓伸出两个指头,抬脸道:“敝主人要向诸位来宾宣布的,共有两件大事,第一件……”

  他拖长语气,目光之中忽然变得阴森狠毒,掠过左边上首几张席次,厉笑道:“诸位来宾中,有不少都是年过半百之人,想来大家总还记得二十五年前巴东朝阳坪之役……”

  席间有多少人听得暗暗点头,同时对无名宴怀着惶惶不安的心情,却是大见平静,因为今日之会,骷髅教主要的对象是五派一帮。

  阮秋水转头问道:“许兄弟,你知道朝阳坪之役,是怎么一回事吗?”

  许庭瑶还没开口,杨七姑瞟了他一眼,低声道:“朝阳坪之役,就是五派一帮高手围剿骷髅教的地方。”

  阮秋水哦道:“原来如此!”

  这时全场群雄,肃静得鸦雀无声,但空气却显得十分紧张。

  黑衣断臂老人满脸都是激愤之色,续道:“那时,敝教老教主仙去不久,自称名门正派的五派一帮,依仗人多势众,乘敝教老教主新丧,竟然乘人之危,出动高手多名合力围击,敝教教友,在这一役伤亡枕籍,而且还胁逼敝教的新任教主金仙童,立下重誓,当众解散敝教,这是敞教最惨痛的一场教训。”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这二十年来,敝教在当今教主和全体教友的努力,准备在明年三月正式宣告复教,因此特派总香主银面公主前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想请教领袖江湖的五派一帮,对敝教复教之事,可有什么高见?”

  “无量寿佛!”一声清亮的道号响处,第二席上站起一个青袍老道。

  群豪转目望去,这起身说话的,正是武当派涵虚子,只见他打了个稽首道:“老施主这一番话,想是代表银面公主发言的了?”

  黑衣断臂老人沉声道:“不错,道长有何高见?”

  涵虚子湛湛目光,向全场席次徐徐扫过,说道:“方才这位老施主代表银面公主发言,说起二十五年前朝阳坪一事,贫道当年正是奉命参加此役之人……”

  黑衣断臂老人面色狞厉,冷嘿道:“原来你也是凶手之一!”

  涵虚子道:“善哉!善哉!老施主这凶手两字,未免说得太重,贫道出家之人,实在担当不起。”

  黑衣断臂老人双目炯炯,注视着涵虚子,正待开口,只听座上银面公主轻轻咳一声,断臂老人立即闭口不说。

  涵虚子续道:“方才老施主说的,和事实略有出入,贫道既是参预此役之人!,不得不加以补充说明,当初骷髅教主创设骷髅教,五派一帮并未加以干涉,因为江湖者乃天下人之江湖,百年来,武林各门派正邪并立,黑白两道,江湖共容,只要不做出伤天害理,危害武林之事,谁也不容谁去干涉……”

  他话还没说完,银面公主左首一个铜面人,突然站起,冷冷的道:“老道士照你这般说来,骷髅教当年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

  这人嗓音尖细,一听就知是个女子。

  许庭瑶哦一声,她就是昨晚四位香主中的“大姐!”

  但就在铜面人话声出口,凛然踞坐首席的银面公主,左手微微一抬,似是在阻止着她说话,铜面人很快悻悻坐下。

  涵虚子抬头道:“正如方才那位老施主所说,在座来宾有半数以上都是年过半百之人,对当年骷髅教所作所为,大家多少总还记得,贫道不愿置评。”

  这位武当老道,当真擅长词令,他这“不愿置评”四字,不啻已经说出早年骷髅教正是伤天害理,危害武林的邪恶教会。

  黑衣断臂老人喉头浓嘿了一声,但没有说话。

  涵虚子脸色平静,接道:“贫道只想补充说明朝阳坪一役的经过情形,当时五派一帮只有少数弟子参与,贫道记得最先是由少林法慈禅师、昆仑白衣剑客孙皓波两人出面,善意劝新任教主金仙童,解散骷髅教,不料教下徒众猝起发难,法慈禅师和白衣剑客,当场被喂毒匣弩所伤,中毒身死。金仙童因事情闹大,只好率领教徒,西迁巴东,在朝阳坪附近,终被五派一帮门下弟子追上,教徒们负隅顽抗、各派人员,伤在教徒淬毒匣弩下的,不下二十余人,因为他们武功平常,伤亡的更多,才当众宣布解散骷髅教,退出江湖,此事在座的峨嵋宏愿大师,也是当年人证之一,不知贫道说得可对?﹂峨嵋宏愿法师应声起立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道兄说的全是事实。”

  黑衣断臂老人不耐的道:“昔年之事,谁是谁非,说来说去,都成陈迹,敝主人只想请问你们五派一帮,对敝教复教,有没有意见?”

  “哈哈!”丐帮之主李剑髯随着笑声站将起来,手捋银髯,洪声道:“贵教复教之事权在贵教,五派一帮无权过问,也都没意见,正如方才涵虚子道长说的,江湖乃天下人之江湖也,开宗立派创教设会,各有自由,谁也无权干预。但如果贵教真有诚意向五派一帮征询意见,老朽认为贵教以神道设教,如能劝人为善锄暴安良,替江湖伸张正义,不仅五派一帮竭诚欢迎贵教复教,就是天下武林也莫不额手相庆,一致拥戴。至若贵教复教之后,仍如昔年之行为,劫掠掳杀,愚民以逞,不说五大门派,就是丐帮也断不容邪恶之徒,横行江湖,这就是老朽个人的意见,但也可以说是五派一帮,也是武林同道大家的意见,请公主转达贵教教主。”

  他这一番话义正词严,与会群雄不禁爆起满堂掌声。

  坐在银面公主左首的铜面人,轻哼了一声道:“说的好冠冕堂皇,凭你丐帮区区乌合之众,也配口出大言.”

  银面公主回头瞧了他一眼,然后抬头朝黑衣断臂人望去。

  敢情他正以“传音入密”吩咐着什么,黑衣断臂老人躬身倾听,状极恭敬,过了半晌,黑衣断臂老人直起腰来,面对李剑髯拱手洪声道:“帮主高见极是,敝主人拜领嘉言,不知五大门派的来宾,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少林监寺法慧禅师合十道:“李帮主领袖群伦,他说的话正是咱们五大门派的意见。”

  黑衣断臂老人点点头道:“好,五派一帮既然不反对敝教在明年三月正式复教,敝主人代表教主,向五派一帮深致谢忱。”

  微微一顿,又道:“只是公主奉教主之命,前来主持今日这场大会,临行时,教主也有一点意见,要公主传达五派一帮派来宾。”

  追云丐阎子坤道:“贵教主说些什么?”

  黑衣断臂老人续道:“就是二十五年前五派一帮高手杀戮敝教许多教友,胁迫敝教前任教主,解散敝教,敝教主不念旧恶,认为过去之事已成为过去,此次复教,自然不愿重启争端。但为了复教之后,教友们行走江湖,容或和贵派贵帮门人,狭路相逢,难免引起误会,因此教主之意,在敝教复教之日起,五派一帮最好约束门下弟子,不再在江湖走动……”

  “住口!”华山下的玉面二郎宫丹白倏然起立,剑眉剔动,出声喝道:“你们敢在武林同道面前,口发狂言,想是存心和五派一帮为敌了?”

  丐帮帮主李剑髯手捋银髯,面露微笑,道:“宫老,让他们说完了再说。”

  黑衣断臂老人冷冷说道:“二十五年前,五派一帮勒令解散敝教,如今敝教不念旧恶,并没要你们解散五派一帮,希望你们约束门下弟子,勿在江湖走动,原是为了万一遇上敝教教友,出手误伤,岂不有伤和气,也算是一番好意。”

  追云丐阎子坤仰脸大笑道:“贵教主果然想得周到,如此说来,贵教教友想必都有一身惊人艺技,足使五派一帮门下遇上了非死即伤,不得不裹足江湖了?”

  黑衣断臂老人听完追云丐的话,又静立了半响,自然是在倾听银面公主的吩咐,然后说道:“敝教主认为今日此会,五派一帮纵使掌门人不亲自莅临,但与会代表也必然是派中彦硕一代一局手,对敝帮所开条件,自然认为太过狂妄,不易接受。好在敝教复教之期,距今尚有三个月时间,足可回去请掌门人定夺,但诸位远道而来,仅凭敝教主要公主口头向诸位转达,不仅诸位难以接受,恐怕也心有末甘,因此……”

  他拖长语气用手朝席一刖平台指了一指,续道:“敝教特地设下这座平台,出席的五派一帮高人,如果有意指教,只要胜得银面公主或四位香主中任何一人,敝教复教之议,立即取消,江湖上从此不再有骷髅教三字;但设若敝教公主或四位香主,侥幸获胜,敝教也没有立即要诸位答覆,只要回去转告贵掌门人一声,考虑敝教所提要求,敝教当在三月之内,静候答覆。”

  场中群豪,听黑衣断臂老人说得口气极大,虽然只是对五派一帮而言,但大家心里都有数,骷髅教如无惊人之艺,不会如此发狂。

  尤其黑衣断臂老人方才明明说有两件重要之事,向大家宣布,如今说的还只是第一件,不知第二件又是什么苛刻之事?

  大家心头,不期全有惴惴不安之感!

  只听左首席上,有人大声说道:“朋友方才说有两件事要待宣布,那第二件呢?”

  群豪回头望去,那说话的,正是方才隔席掷出茶盅,自称向跛子的人。

  黑衣断臂老人颔首笑道:“向朋友且讲稍待,容敝教把第一件事,作个了结,再向诸位占旦布。”

  此话已无异明白告诉大家,要先解决了五派一帮的人,再宣布第二件事。

  就在他话声方落,只听丐帮帮主李剑髯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

  这笑声有如龙吟一般直冲云霄,震得四周群豪,耳际嗡嗡作响,余音绕梁,历久不绝。

  阮秋水急忙双手掩耳,失惊道:“李帮主动了真火,”

  杨七姑斜睨着他微微一笑,好似是说,你何用故意做作?口中却轻哼道:“好戏上场了呢!”

  许庭瑶也因丐帮帮主这声长笑,气劲力足,铿锵有物,心头暗暗震惊,觉得盛名之下,果然不凡。

  李剑髯随着笑声,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迸射,面朝银面公主点点头说道:“贵教这份豪气,老朽至表钦佩,不知公主要五派一帮如何比试?还请乞道其详。”

  黑衣断臂老人不敢立时回答,面朝银面公主请示。

  接着转身答道:“公主说:五派一帮之中,除了昆仑派无人出席,目前只有四派一帮,正好敝教公主和四位香主共是五人,咱们就以五场为限。”

  李剑髯道:“可是五场三胜决定输赢?”

  黑衣断臂老人又回过头去,朝银面公主望去,然后说道:“这样也好,五场之中,四派一帮只要赢了三场,敝教复教之议,立即当众取消,但不论那一门派,只要胜了一场,这一门派就可例外,不在敝教所提条件范围之内。就是说,在敝教正式复教之后,门下弟子,仍可在江湖上走动,不受约束。﹂

  李剑髯捋髯笑道:﹁这等条件,对五派一帮而言,倒似占了便宜。哈哈,三位大师、涵虚道见和宫老弟你们都听明白了,不知可有什么意见?﹂少林法慧禅师、峨媚宏愿法师、武当涵虚子、华山玉面二郎宫丹白,全都肃然起立,恭敬答道:“但凭帮主作主。”

  李剑髯一摆手道:“诸位请坐。”

  一面拱拱手说道:“老朽代表四派一帮,同意公主提出的比试办法,酒菜已经领受,咱们这就开始吧!”

  银面公主微微颔首,黑衣断臂老人说:“公主请问诸位之中,由那一派先下场,就请到台上去。”

  李剑髯还没开口,武当涵虚子和华山门下玉面二郎宫丹白,同时站起身来。

  涵虚子和李剑髯打了个稽首,道:“贫道不才,想打个头阵,帮主以为如何?”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向宫丹白说道:“骷髅教重出江湖,当着天下群雄敢口出大言,必有所恃,且让贫道先试试他们虚实,小施主再出场不迟。”

  宫丹白闻言,连忙拱手道:“老前辈出场,晚辈自当退让。”

  说着回身坐下。

  李剑髯也因当着天下群雄,双方较技,这第一阵,务必争取胜利,才能一挫对方锐气,涵虚子身为武当掌门人师弟,剑上造诣极深,想来绝无落败的可能,自不由持髯笑道:“道兄请!”

  涵虚子稽首为礼,飘然走出,跃登平台,然后卓然站定,单掌当胸,口中朗朗说道:

  “贫道武当涵虚子,敬请公主赐教。”

  银面公主身子端坐不动,只见她银色面具略微朝左首侧去,坐在左首第二位上的铜面人立即站起身来,躬身领命,大步朝平台走来。

  许庭瑶瞧得心头一震,从铜面人的坐位次序推算,这左首第二位上的铜面香主,该是钱青青,他敢和武当第二局手涵虚子动手?

  要知武当三子,名满武林,声誉极隆,自从冲虚子仙去,由凌虚子接掌门户以来,武当派一切事务,统由小师弟涵虚子全权处理,掌门人根本很少过问,因此,涵虚子的声名在江湖上可说十分响亮。

  此刻涵虚子发言叫阵,眼看出场的仅是银面公主手下,坐在第三位上的铜面人,清瘦脸上也不禁微微变色。

  但他总究是修养功深的有道之士,依然平静如故,直等铜面人跃登平台,走到临近,才单掌当胸,稽首道:“无量寿佛,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这时,平台左右两圈数十席群豪,千百道眼神,莫不集中到这位铜面人身上。

  江湖上虽然有人没见过涵虚子,但武当三子的大名,总也有个耳闻,因此对铜面人山口然更加特别注意。

  铜面人目光一抬,冷冷的道:“动手过招,还要通名报姓吗?”

  尽管他口气冷漠,压着嗓门说话,但莺声呖呖,甚是清脆,使人一听而知是个女子。

  而且年龄还不会太大。

  席间群豪不由齐齐一怔!

  涵虚子平静的道:“施主上台赐教,自然该让大家知道施主谁?”

  铜面人道:“我是总香主座下第三坛香主……”

  许庭瑶已经证实了她果然是钱青青,使女们称呼她“三姑娘”,原来是第三坛香主。

  涵虚子以武当掌门人师弟的身分,代表武当派出场,对方只上来了一个第三坛香主,骷髅教实在太嫌狂妄,心头虽感不快,口中依然礼貌的说道:“原来是第三坛香主,贫道实在失敬。”

  铜面人似已感到不耐,哼道:“该亮剑了吧?”

  涵虚子道:“香主之意,要在兵刃上赐教了?”

  铜面人冷声道:“这还用说?你们武当派是以剑法驰名,当然是使你擅精的武功。”

  涵虚子涵养再好,也不禁脸现愠色,朗笑道:“贫道恭敬不如遵命。”

  退后一步,从背下撤下松纹剑。

  铜面人也大不剌剌的手按剑柄,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冷冷道:“道长就请发招吧!”

  涵虚子那肯有失自己身分,单掌当胸,稽首道:“还是香主请先。”

  铜面人微微一哼,不再答话,左脚跨进,右腕一扬,剑尖由下而上,划了一个圆圈,笔直朝前送去。

  剑势才亮,劲如脱兔,一点剑影,已疾如闪电,朝涵虚子“璇玑穴”点到。

  涵虚子看她出手剑势,使的竟然是武当派“两仪剑法”中一招“变生一元”。

  要知动手过招,在第一式上,照说应该互相礼让,表示尊敬对方,这是剑术名家应有的高尚风度,也就是中国传统美德,所谓揖让而升的君主之争。

  铜面人第一招上,居然使出武当“两仪剑法”,这是蔑视对方的举动,在江湖上原属大忌。

  涵虚子清瘦的脸色,登时为之一变,松纹剑斜举,使了一招“迎云捧月”硬封来剑,口中长笑一声道:“香主原来也练过敝派剑法!”

  两剑交接,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

  涵虚子斜退半步。

  铜面人却震得退了两步,冷哼道:“两仪剑法何足为奇?”

  长身抖腕,一支剑左右圈动,剑光如闪,暴出漫天剑影,朝涵虚子疾攻过去。涵虚子眼光何等锐利,对方这一轮疾攻,使的竟然全是本门“两仪剑法”,剑挟风声,出手又快又稳,居然深得本门粘引要诀,心头不禁大凛,冷冷一笑,松纹剑盘空一旋,啸如龙吟,一振腕,剑尖连摆,直向铜面人长剑上迎去。

  双剑并举,但见一片银光,交织一处,各出绝学,展开猛攻。

  全场静得出奇,大家全都摒息凝神,瞧着台上两人。

  骷髅教重出江湖,敢向五派一帮叫阵,自然来者不善,因此铜面人能够和涵虚子打成平手,并不使人惊奇。

  但惊奇的却是铜面人居然也会武当派剑法,居然以武当剑法对付武当名宿,居然能将和在武当剑法上下了数十年功夫的涵虚子,打得旗鼓相当,丝毫不见逊色。

  这一点,不禁使在场群豪,深感疑惧,人人心头都同样紧张起来。

  转眼工夫,两人已打了四五十招。

  涵虚子敢情已打出真火,只见他长袍飘忽,剑势绵长,一剑跟一剑,连绵而上,滚滚剑影之中,隐挟动人心魄的风雷之声。

  同样一套剑法,这会就显出功力来了。

  涵虚子的剑势,从外表看来,并不十分刚猛,但铜面人凌厉快速,剑风如轮的攻势,不仅立遭阻遏,同时也被逼的步步后退。

  这是“两仪剑法”精奥之处,也是涵虚子数十年修练的功夫,不在猛攻狠拚,而且以心使意,以意运剑,所谓用意不用力是也。

  场中群豪瞧到这里,大家都觉心头一宽。

  因为今天之局,如果五派一帮真会败在这几个骷髅教人手下,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因此大家心里,不期而然的都希望四派一帮能大获全胜,骷髅教就得取消复教之议。

  “锵!”台上响起一声金铁大震。

  人影倏分,剑光乍敛。

  铜面人疾退丈许,手中长剑,正在缓缓纳入剑鞘。

  是铜面人输了,这一声金铁大震,明明是涵虚子把她震退出去的。

  但铜面人纳剑入鞘的态度,极是悠闲,不像输家?

  再看涵虚子,清瘦的脸上,神色严肃,手横长剑,静静而立,也并不像落败的样子。

  是谁赢了呢?难道会是胜负不分,打成平手?

  场中静得鸦雀无声,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涵虚子执剑右腕,渐渐沉了下去,松纹剑归鞘,他严肃的脸上,目光上抬,朝铜面人打了个稽首,徐徐说道:“香主剑术高明,贫道认输。”

  语毕,转身向左首席上,躬身稽首道:“帮主,三位大师,贫道技不如人,恕要先走一步了。”

  话声一落,飘然向场外走去,两个蓝袍道人听说师叔败在铜面人剑下,不禁脸色灰白,紧跟着涵虚子身后,如飞而去。

  涵虚子的落败,瞧得所有在场之人莫不感到无比惊诧!大家明明看到涵虚子剑势如虹,已把铜面人逼得步步后退,无法还手,何以落败的反会是涵虚子呢?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响处,少林监寺法慧禅师手柱禅杖,已从席上站起。但就在他方一起身,法通禅师也随着站起,先对法慧禅师立掌一礼,低声道:“师兄,骷髅教的人武功奇特,不如让小弟出手试试,就是落败了,好在今日之战,并非正式决斗,师兄一期从旁默查他们的路子,究竟有些什么门道?﹂法慧禅师微微摇头道:”不然,方才涵虚道长明明胜算在握,竟然落败的原因,究竟何在,咱们近在咫尺都瞧不出来,其中必有缘故。以我看来,如非亲身经过,绝难领略,还是由我去试试看吧,此事关系重大,愚兄纵然落败,也好向掌门人有个交待,师弟但请替我掠阵。”

  说到这里,手持禅杖,离座走出,朝丐帮帮主立掌行礼,道:“贫衲要向帮主讨令,接充第二场。”

  法慧禅师身为少林寺监寺大师,在少林寺已是一等一的高手,是以方才佛号出口,站起身来,其余的人,就并没同时起身。

  丐帮帮主李剑髯因第一阵上,涵虚子失败得出人意料,他雄才大略,一生之中,经过多少场面,但也没遇到过像今天这般奇特之事。

  一时手捋银髯,心头也开始感到沉重,此时眼看法慧禅师起身离座,连忙含笑道:“大师出场,自是最好不过……”

  但暗中却以“传音入密”说道:“老朽之意,今日之战只是一个开端而已,胜负之间,还不至影响大势,最主要的是了解对方,大师多多注意。”

  他这一番话,已是隐约指出今日之局,胜负殊难逆料,要法慧禅师多注意对方骷髅教人何以反败为胜的理由,俾作会后检讨之用。

  法慧禅师也以“传音入密”答道:“帮主说的极是,贫衲也正是此意。”

  两人各以内家神功交谈,旁人自然无法听到,这几句话工夫,法慧禅师业已走近平台。

  场中群豪,因武当涵虚子的失败,更加注意中间主席一桌,不知他们由什么人出来对付少林监寺高僧?

  但银面公主端坐中间,连头也没动一下,只见坐在她右肩的一个铜面人倏然站起,伸手解下腰间佩剑,递给身后侍婢,大模大样的走上平台。

  法慧禅师面目慈祥,但他眼中神色,却渐渐凝聚,注视着铜面人,一串念珠套上左腕,杖交左手,单掌打讯道:“施主想来也是贵教香主了?”

  铜面人嗯了一声,说道:“大和尚,你说的不错,我是总香主座下第二坛,好了,你上吧!”

  这位香主语气清脆无比,柔媚入骨,但场中群豪已没人敢等闲视之。

  法慧禅师皱皱眉,道:“香主解下长剑,是否以拳掌赐教?”

  铜面人一阵格格娇笑,道:“这场比武,关系你们四派一帮的威名,少林 ‘伏虎杖’,名闻遐迩,大和尚也用不着客气。”

  法慧禅师何等身分,对方空着双手,自己如果使杖,岂不连少林寺的威名,也要大受损失,正待收下禅杖。

  铜面人道:“咱们话已说清,大和尚怎不出手啊!”

  法慧禅师还未来得及答话,铜面人格的笑道:“大和尚怕失了少林监寺身分,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晃双肩,直欺过来,右手一挥,从袍袖中抽出一柄两尺来长的绣鸾刀,银光闪闪,当胸刺到。

  法慧禅师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而且出手迅辣无比。

  他手上禅杖乃是长打兵器,被铜面人突然欺近身来,反而有些不便展开,迫得仰身一跃,疾退五尺。

  铜面人娇笑道:“咦!大和尚,你怎么不战而退?”

  她尽管声音娇脆,出手之快,无与伦比,人比声先,如影随形,欺攻而上,手中绣刀挥动,左点右刺,倏忽之间,连续攻出了七招。

  这七招刀法,连绵如山,着着不离法慧禅师前胸要害,迫得法慧禅师手中空自握着势沉力猛的镔铁禅杖,不仅难以发挥威力,在这等近身相搏之中,反而施展不开手脚。

  直把丐帮帮主李剑髯,法通禅师等人瞧得、心头大凛,她使的竟是少林般若刀法。

  场中群豪也有不少人认出这路刀法,正是少林家数。

  两人力搏了十几个回合,法慧禅师一直处在险象环生之中,这可把这位少林寺的有道高僧,激得怒火迸顶,一股维护少林声誉的责任感,使他迅速决定,拚死一搏。

  猛地大喝一声,镔铁禅杖一招“八部天龙”,用足了十成力道,猛力扫出。

  这一招当真有如风雷突发,一片杖影风起云涌,四面八方卷出,威势之猛,扩及数丈。

  铜面人目睹这等威势,也不禁油生寒意,那里还敢硬接杖势,柳腰晃动,疾退出一丈开外。

  她身上穿着一袭宽大长袍,行动不便,只要稍微迟上一步,就得被杖势扫中。

  法慧禅师一招反击,那容对方还手,身形暴长,僧袍飘飘,挑动禅杖,又是一招“神龙点头”,呼的一声,凌空砸下……

  杖势才发一半,铜面人突然双足一点,飞落平台。

  场中群豪,眼看法慧禅师神威奋发,第二招上就把铜面人逼落平台,不由人心大快,四周席上,顿时爆起满堂掌声。

  法慧禅师一招“神龙点头”,才到一半,突见铜面人跃下平台,不顾而去,心头不禁大疑。

  场中春雷般掌声,还在热烈鼓动,但大家因老禅师在这刹那之间神色有异,千百道目光一掠之下,掌声骤停,大家全都目光发直。

  原来法慧禅师前面的僧袍,不知何时,已被刀锋划开了一尺来长的一道刀痕。

  只是使刀的人,手下极有分寸,仅仅划破僧袍,并没伤到皮肉,是以连法慧禅师都一无所觉。

  这一手连丐帮帮主李剑髯在内,谁都没有瞧清。

  全场空气,几近窒息。

  任他法慧禅师是位有道高僧,此时也不禁满怀愤慨,口中连诵佛号,略一定神,怀抱禅杖,瞧着履声橐橐从容朝席上回去的铜面人低沉的道:“香主请留步。”

  铜面人回过头来娇声道:“大和尚可是输的不服?”

  法慧禅师道:“香主以少林般若刀法胜了老袖,老柄只有自认学艺不精,岂敢不服,只是老衲有一疑问,不知香主用那一招划破老袖僧衣的?”

  铜面人嗤的笑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是用第十三招上的‘罗汉献刀’。”

  说完,返身入席,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

  法慧禅师插口喃喃的道:“罗汉献刀?罗汉献刀正面迎敌,这……这怎么可能?”

  “阿弥陀佛,老衲承教。”一撩僧袍,飘落平台,也自回席。

  就在法慧禅师下平台之际,一道黄影,倏地飞起,落到台上,沉声道:“贵教香主,精擅各派武功,连胜两场,贫僧不自量力,也想请教请教敝派峨嵋武功,不知那一位香主临场赐教?”

  群豪举目瞧去,出场的正是峨嵋宏愿法师。

  只见他白眉低垂,黄袍飘忽,手捧长剑,站在台上,双目寒光四射,分明因武当、少林连番落败,已使这位峨嵋长老按捺不住。

  正面主席台上,站起来的却是银面公主左首第一位铜面人,他起身,微一吸氧,凌空朝平台上飞来。

  这是骷髅教第一坛香主了。

  宏愿法师一看对方凌空飞来的身法,竟是上乘轻功“凌空虚渡”,便已看出此人武功,可能还胜过适才两个香主,暗暗提聚功力,脚下退后半步,高喧一声佛号,道:“香主下场赐教,想是精擅敝派武功的了?”

  铜面人冷哼道:“峨嵋武功,何奇之有?”

  宏愿法师白眉一扬,寒光闪闪的长剑,剑尖朝天,斜向前推,单掌竖胸,高声道:“贫僧就领教香主高招!”

  这位峨嵋高僧,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尤其方才连败两阵,已使他提高警觉,连江湖过场也没有,便已列开门户。

  光瞧他斜悬胸前的长剑,剑身微颤,漾着隐隐寒芒,显然剑身上已布满了剑气,一发之势,必然凌厉无比。

  铜面人又是一声冷哼,一道银光,应手而出,冰冷的道:“小心了!”

  “锵!”两人几乎同时发剑,剑剑相击,响起一片金铁之声。

  一接之下,两人全都觉得右臂一震,但两人脚下丝毫没动。

  宏愿法师心神大震,自己这一剑上,几乎已提聚毕生修练之功,他内力居然并不稍逊。

  心念电闪,长剑一抖,寒芒闪动,倏然飞起一蓬银线,丝丝如雨,疾向铜面人袭去。

  老和尚因有武当、少林前车之鉴,心下早存先下手为强,是以一出手便使绝招,这是峨嵋“乱披风剑法”中的“万柳飘丝”,剑风飞旋,叫人无法看出虚实。

  铜面人不避不让,抬腕发剑,同样使了一招“万柳飘丝”,从他身边同时洒出了一蓬银雨,迎着飞起。

  凌厉金风,划起丝丝轻啸,错落剑影之中,又是一阵锵锵金铁相击之声。

  剑花飞散,两条人影,这会各自震得后退了一步,倏退倏上,两柄长剑同时又涌出漫天银雨,寒芒流动如潮。

  席间群豪不禁瞧得暗暗惊叹,峨嵋乱披风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阮秋水摇摇头轻叹道:“这位峨嵋高僧,又要败了。”

  许庭瑶听得、心中一动,趁机问道:“阮大哥怎会知道?”

  阮秋水笑笑道:“这道理还不简单,骷髅教是早有准备的。”

  阎小英站在板凳上,突然回头道:“七姐,阮大哥可是说这位老和尚又要打败了?”

  杨七姑忙道:“你瞧着就是了,小孩子不准……”

  话声未落,只听平台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那是宏愿法师突出一剑,刺在铜面人的脸上。

  铜面人戴着面具,这一剑,自然无法伤她,但就在宏愿法师剑尖刺上铜面之时,铜面人理也不理,身形倏然一偏,奇快无比的剑交左手,人如魅影,朝宏愿法师一片飘飘洒洒的剑影中投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银面公主突然从中间席上站起,低声沉喝道:“蓝香主不得伤人。”

  她现身之后,一直没有开过口,这一声低喝,声音不响,但听来清脆无比。

  但是迟了!

  铜面人不知使的什么身法,一下欺近宏愿法师身前,砰的一掌,结结实实拍在老和尚胸口。

  宏愿法师根本连瞧也没瞧清楚,手上长剑,还在连绵发招,人家手掌业已印上前胸。

  人影倏分,老和尚连退两步,瞪目道:“伏虎掌,使得好……”

  说话之时,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倾了两粒药丸,纳入口中,继续说道:“香主峨嵋派武功,果然胜过老衲,老衲认输。”

  说完,正待跃下平人口。

  站在席前的黑衣断臂老人大声说道:“大师且慢,公主尚有话说。”

  宏愿法师返剑入匣,合十道:“贵公主有何教言?”

  黑衣断臂老人并没回答,他躬身倾听了一会,才抬头道:“公主认为这场比试,乃是大师赢了,就事论事,大师一剑刺中大香主在先,大香主发掌在后。公主主持今日之会,只是向五派一帮印证武功,不准出手伤人,误伤大师之举,公主至表遗憾。”

  他代表银面公主发言,这一番话,说得极是公正。

  场中群豪,有不少鼓起掌来,也有人大声道:“不错,这位大香主要是没戴着面具,早就落败了。”

  另一个人道:“好了,现在是两对一,还有两场。”

  那铜面人站在台上,虽因戴着铜面,瞧不见她的神色,但似有不服,缓缓转身面对银面公主冷傲的道:“敝职对公主裁夺,尚有一言陈述。”

  黑衣断臂老人脸色微微一变,铜面人并没理会,傲然道:“本教规定,香主以上,日常都得戴上面具,因此,对敌之时,自然不怕对方刺击,无须躲闪,方才宏愿大师刺出的一剑仅是“乱披风剑法”中一招“雨丝冰霉”,并无奇特之处,如想躲闪,只要向后一跃即可但敝职拍中大师的一掌,虽然也是峨嵋手法“铁掌拒虎”,但大师要待躲闪,只怕也躲闪不及,不信只要问问宏愿大师就知。至于出手伤人,动手过招,难免伤人,何况敝职敬遵公主令谕,只用了五成力道,如果存心伤人,大师早已横尸台上了,敝职肤浅之见,仍请公主垂察。”

  说完,一跃下台,迳自回席。

  全场之人,听得一怔,细想起来,她这番话,也自有理。

  宏愿法师服下药丸,又经过一阵调息,此时气血已平复,连忙合十道:“香主说的不错,老衲一剑,香主确实并没躲闪,而香主拍来的一掌,虽是峨嵋手法,但来势之快,老衲实在也无从躲闪,在场都是局明之士,老衲实话实说,因此,老纳承认落败。”

  他果然不失一派名宿,明知今日一败,后果不堪设想,但却不肯有失峨嵋声誉,输得明磊落。

  黑衣断臂老人面朝丐帮帮主道:“公主请教李帮主可有高见?”

  李剑髯呵呵一笑,起身抱拳洪声道:“公主垂询,老衲之见,这一场输赢各半,算是平局,在座高人,不知以为然否?”

  大家鼓起一阵掌声,李剑髯等掌声平复,又道:“目前五场之中,已过其三,综观这三场,贵教以武当、少林、峨媚的武功对付少林、武当、峨媚代表,江湖上数百年来,如非目睹,谁也不敢置信。老朽躬逢盛会,这第四场,倒想请教贵教那一位香主,精擅敝帮武功,老朽不揣愚鲁,颇欲领教一二。”

  追云丐阎子坤慌忙起身道:“帮主望重武林,何等身分,骷髅教主尚未露面,帮主岂可和他教下之人动手?”

  李剑髯双目精芒四射,掀髯大笑道:“李某草莽之人,有何身分可言,依我看来,骷髅教设下今日宴,早有安排,纵使五大门派掌门人亲莅,只怕也难有胜算,老夫既然来了,岂可不亲自试试?”

  黑衣断臂老人拱手答道:“李帮主领袖群伦,敝公主久仰威名,愿意亲领高招。”

  银面公主随着他话声,徐徐站起身来。

  坐在银面公主左首的铜面人(大香主)也在此时候站了起来,躬身道:“敝职方才一场,未能为本教争取胜利,愿代公主出场,以赎前愆。”

  李剑髯先前只当骷髅教早有安排,这几个人定是他们教主精心训练,每人练了一派武功挨次出场,藉以折辱五派一帮与会之人。

  此刻眼看对方大香主站起身来,而且听她口气,先前一场,未能获胜,竟然要在这一场胜过自己,以赎前愆。

  一时不禁听得这位雄霸江湖数十年的丐帮之主,不禁勃然变色,心中暗想:“千年髑髅生齿牙,难道凭骷髅教这几个年轻女娃,真能胜过自己?”

  心念转动,不由大笑道:“原来精擅敝帮武功的,还不止公主一个?”

  铜面大香主回头冷冷道:“丐帮几招打狗棒法,本教三尺童子,谁都会使,有什么值得希罕的?”

  追云丐阎子坤呼的起立怒声道:“好狂的口气,帮主,让属下先领教她的打狗棒法。”

  “师父,长老,杀鸡焉用牛刀,还是弟子去会会她。”

  坐在下首的小叫化突然掣出三截棍,一跃而出。

  李剑髯正待喝阻,突听有人朗声说道:“李帮主请容在下一言。”

  心中大奇,转头瞧去,只见第六席上,站起一个青衫少年,抱拳说道:“在下斗胆,请帮主不用再比下去了。”

  银面公主目光一转,瞧到青衫少年,身躯猛然一震,似是十分不安一般,颓然坐下。

  她这一举动,因大家目光都朝青衫少年投去,是以连席上之人也没有注意。

  李剑髯目光何等犀利,一看之下,发觉青衫少年不但精神朗逸,双目之中神光湛湛,分明是个身怀上乘武功之人,这就颔首问道:“小兄弟如何称呼,要老朽不用再比了,定有高见?”

  青衫少年拱拱手道:“在下许庭瑶,建议帮主毋须再比,实因三场之中,武当道长和少林、峨嵋两位大师,武功上并没落败,只是输在一式身法之上……”

  这当真是一语惊四座,在场多少高手,大家都知道方才武当、少林、峨嵋三位名宿,全是败在他们本门武功之下。

  此事,连他们自己都已坦然承认,何以这青衫少年,会说他们是败在一式身法上的?

  阮秋水轻轻拉了许庭瑶衣袖,低笑道:“许兄弟,你没瞧到银面公主已经被你吓得坐下去了,还多说则甚?”

  少林法慧禅师想起方才动手情形,心头不禁疑念丛生,起身合十道:“小施主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许庭瑶点头道:“骷髅教的人使出贵派武功,目的在于混淆耳目,其实只是仗着一式‘乘隙蹈虚’身法,乘机出手,大师们一时不察,遂为所乘。”

  “乘隙蹈虚!那是一式身法?”李剑髯身子震动,双目乍睁,使他想起当年古灵山太乙崖前的一幕。

  那时五派一帮被人离奇盗去的武功密笈,虽然失而复得,但在箱底发现的一张纸条上,就是写着“须防乘隙蹈虚”。

  二十年前六位掌门人猜测不透的一句隐语,不料却是二十年后骷髅教仗以取胜的一式身法。

  少林法慧禅师、峨嵋宏愿法师也同时脸色有异,相互对望了一眼。

  法慧禅师立即以“传音入密”朝李帮主道:“帮主,这位小施主……”

  李剑髯微微颔首……

  铜面大香主已冷冷地道:“小子,你倒有些眼光,既然识得‘乘隙蹈虚’,敢不敢和本座对上几招?”

  许庭瑶剑眉轩动,朗笑道:“在下赶来赴会,正想瞧瞧你们这干满手血腥的骷髅余孽,有些什么伎俩?”

  场中群豪眼看许庭瑶口气极大,不禁全都刮目相看。

  阮秋水急的跺脚道:“许兄弟,你这干什么,咱们是瞧热闹来的!”

  许庭瑶回身道:“阮大哥,骷髅余孽和小弟有仇。”

  阮秋水道:“有仇也不急在一时。”

  两人说话之间,铜面大香主已身形一晃,跃上平台。

  许庭瑶也自席间走出,正待朝平台上走去。

  全场一片静寂,突然一声大喝,同时窜出两人,抢先跃登平台。

  左边是一个紫膛脸八字胡的老者,右边一个则是一身孝服的青年,两人同时现身。

  紫膛脸老者朝许庭瑶抱抱拳道:“许少侠请恕老朽冒昧,骷髅教杀害老朽掌门师兄,仇深如海,老朽要向他们讨点公道。”

  许庭瑶认识这两人正是飞天雁邵希仁和言家驹,只好站停身子。

  邵希仁话声一落,倏地转身,厉声道:“老朽邵希仁,请问辰州言家和你们骷髅教何怨何仇?竟然对我大师兄骤下杀手?老朽……”

  铜面大香主没待他说完,冷峻目光瞥过两人,点头道:“我五妹身中你们言家煞手,本待今日会后,再找辰阳言家算帐,你们来得正好。”

  邵希仁回头瞧了言家驹一眼,厉笑道:“既然如此,邵某得罪了。”

  他人向铜面大香主说话,蓦然双手扬处,十二支雁翎镖宛如一蓬银芒,电射而出,却向台下正面,银面公主和三个铜面香主射去。

  这平台高出平地三尺,居高临下,正是发射暗器最好的位置。

  飞天雁邵希仁镖随声发,右手回腕之际,同时上身一俯,掣出雁翎刀,一刀朝铜面大香主双脚砍去,左手一掌,随刀而发,疾向对方小腹印去,使的是言家煞手。

  邵希仁不愧是江湖上久享盛誉的人,这一拚上老命,发镖、掣刀,再发力、出掌,动作之快,几乎一气呵成,间不容发。

  就在他发镖的同时,言家驹左手一抛,也打出一蓬细碎暗器,向大香主侧面袭去,身形一闪,快疾无比转到大香主身后,一支纯钢短戟,觑定她后心插下。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两人的突然起发,原是事先商量好的,准备一举之间,歼杀骷髅教五个首脑人物,是以不但出手狠毒,而且在行动上,也配合得宜。

  那知飞天雁暗器出手,站在正面席一刖的黑衣断臂老人突然身形平空飞起,口中喝道;“大香主速退!”

  左手大袖一抖,朝下拂落。

  这一抖,拂出一股无形劲气,把十二支激射而来的雁翎镖悉数反卷回去。

  来得快,去得更快,以飞天雁邵希仁、言家驹两人为目标,分成两拨射到。

  台上的铜面大香主更是势力在意先,身形一动,人已闪出五尺多远。

  场中群豪,多半认识飞天雁邵希仁,眼看他叔侄两人出手快捷凌厉,正待叫好,瞥见黑衣断臂老人平空飞起,银芒反射,连“糟”却来不及喊出!

  只听一声朗笑,紧接着响起一阵叮叮轻响,反射回去的十二支雁翎镖,业已尽被击落。

  大家急忙注目瞧去,这一瞬之间,台上忽然多出两个人来。

  一个正是自称许庭瑶的青衫少年。

  另一个却是银面白袍的银面公主。

  飞天雁邵希仁惊魂甫定,心知反射暗器,定是青衫少年出手相救,连忙拱拱手道:“许少侠仗义救助,老朽没齿不忘。”

  话声一顿,回头道:“言贤侄,咱们走!”

  说完,率着言家驹,匆匆跃下平台。

  银面公主的突然飞上平台,使得铜面大香主也不期怔得一怔,勉强躬身道:“对付这小子,何劳公主……”

  银面公主抬手道:“香主请回。”

  铜面大香主怏怏的退下台去。

  许庭瑶方才目睹铜面大香主和峨嵋宏愿法师动手,武功已是极高,这银面公主自然更是厉害,心中想着,不期抬头朝银面公主瞧去。

  那知目光一对,顿觉银色面具两个眼孔之中,闪着两道清澈眼神,竟然充满幽怨和焦灼之色。

  这眼神自己竟然极熟!.

  心头方感骇异,耳边业已响起细如蚊蚋的声音:“许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来的?”

  这声音更熟了,而且还带着轻颤。

  许庭瑶惊骇得几乎跳了起来,蓦地后退一步,张目道:“你……”

  “你”字出口,只听银面公主急忙以“传音入密”拦道:“许兄弟不可出声,你应该相信我,齐鲁三义,不是骷髅教杀害的,假以时日,我会还你证据,使你手刃仇人。但你今日这一来,整个局面,都被你破坏了,我不怨你破坏了本教大事,只是此时此地,你把我害苦了……”

  许庭瑶经过这几句话的时间,渐渐定下神来,他虽然服了一粒“大还丹”,练成《黔灵真传》上的武学,但苦于没学过“传音入密”之法,心头涌上许多疑问,一时都无法问出口来。

  只听银面公主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你方才替飞夭雁挡住祁伯伯反震暗器的武功,大概是出于《黔灵真传》?看来你武功精进极速,只是今日之事,被你这一来,搅成僵局,你该好好听我的话,把它应付过去才好。”

  台下群豪,自从银面公主上场之后,千百道眼睛,全都投注在两人的身上,四周静得出奇,大家自然听到许庭瑶那一声“你”字,自然也看到许庭瑶的身子震动,后退一步。

  但差幸许庭瑶脸上,也戴着一副人皮面罩,瞧不见他的表情。

  因此两人相距数尺,对面静立,还当两人骤遇强敌,各自凝集功力,才半天没有开口。

  半晌之后,银面公主冷峻的道:“许相公能够说出敝教使的‘乘隙蹈虚’,足见高明,可否把师门宗派见示?”

  许庭瑶仰天答道:“在下师门,不在江湖走动,无可奉告。”

  银面公主点点头,轻哼道:“许相公不愿见告,也是无法相强之事,印证武功,既经双方约定,目前胜负未分,许相公忽然挺身而出,不嫌多事吗?”

  许庭瑶怔得一怔,还没开口,只听她“传音入密”说道:“你怎么忘了我方才嘱咐?”

  许庭瑶人本聪明,接着朗朗一笑道:“贵教和五派一帮印证武功,和在下并不相干,只是贵教对这场比试,似已早有安排,以少林武功对付少林,以武当武功对付武当,美其名印证武功,实际不啻向天下武林暗示实力,并存有威胁五派一帮之意,这一点姑且不论。如果贵教各凭真实武功取胜,倒也罢了,但贵教三位香主,仅以各派武功作幌子,取胜之道全仗一式快速绝伦的身法,乘人不备,如此比试,岂非已失印证武功的意义?在下躬逢盛会只是提醒大家一声,勿为贵教所愚,岂能说是多事?”

  银面公主微哂道:“印证武功,强者为胜,使什么武功都行,难道‘乘隙蹈虚’身法,不是武功?许相公既然识得‘乘隙蹈虚’,自是此中高手,本公主意欲在身法上讨教一二,两人言明比试身法,往来闪动,自然各以变化取胜。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场中群豪,因武当、少林两位顶尖高手,全都败在这式身法之下,莫不带着惊奇眼光,全神贯注,用心察看。

  银面公主敢情旨在试探青衫少年的功力,出手身法,并不太快,大家都可清晰看清楚她身形摆动,迎风欺进的美妙姿态。

  只觉这种身法,似缓实快,看去十分简单,但设身处地仔细思索之下,却又似乎感到只要一经被她欺近,就已措手不及,无法封架。

  这时少林法慧、法通两位禅师及峨嵋宏愿法师,为了便于磋商起见,已和丐帮帮主李剑髯坐在一席。

  法通禅师目注台上,低声道:”师兄可曾看出这身法,有何奇异之处?“法慧禅师微微摇摇头道:”本寺七十二艺,包括天下各类武功,但这式身法,除了灵捷之外,小兄也瞧不出它奇特之处。“

  宏愿法师接口道:“贫纳也觉得这行政区域身法快捷无比,极似八十年前在江湖上神龙一现,就突然隐去的陆地游龙狄龙子一脉?”

  追云丐阎子坤突然一拍巴掌,道:“大师说得极是,当年狄龙子就是以奇奥身法,博得陆地游龙之誉,只是……这两人武功路数,极相近似。”

  李剑髯手捋银髯,照照眼光,只是紧盯着台上两人,闻言道:﹁此子功力,似乎胜过银面公主……“

  这一阵工夫,台上两人,已互相欺攻了二三十个照面,双方身子,愈来愈快,武功稍差的人,已无法瞧清两人身影。

  但见一青一白两道影子,时分时合,满台飞动。

  两人使的同是一式“乘隙蹈虚”,但许庭瑶心头明白,如论身法变化,银面公主实在比自己纯熟得多,她一上手,使的较为缓慢,只是怕自己在急切之间,应付不下。

  她明的是和自己动手,暗中不啻是和自己喂招,当然这情形,除了台上两人,谁也不易瞧出来。

  许庭瑶经过这一阵缠斗,对“乘隙蹈虚”身法的闪避进退,逐渐熟练,银面公主身法,也随着加速。

  两人在台上游走闪击,人影缭绕,直瞧得台下群豪,眼花撩乱,目瞪口呆。

  已经有五六十个照面了,许庭瑶听到银面公主“传音入密”的声音,在耳边说道:“许兄弟,好了,你现在应该让我一招才好,三日之后,在南阳等我。”

  许庭瑶听得一怔!眼前虽已知道银面公主是谁,但心头许多疑问,依然无法解效口O尤其对银面公主也多少起了怀疑。

  这一场比试,方才当众约定,如果自己嬴得胜利,今日之会,就此可以结束,如果是自己败了,自己就得立即退出会场。

  她这一赌约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要自已赶快离开此地,但自己若走了之后,不知他们又有什么阴谋?

  自己莫要再上了她的当!心念闪电一转,觉得这一场比试,关系重大,自己绝不能败。

  这一决定,使他登时想起另一式身法“瞻前忽后”,身随意转,脚下忽然朝前欺去,不知不觉间,一下就转到了银面公主身后,轻声道:“今日之局,该你让我一招才行。”

  话声出口,双掌业已按上银面公主香肩,轻轻朝外推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银面公主话声出口,忽然之间,但见许庭瑶身形一晃,顿时失去踪影,方自一怔,耳中已听到许庭瑶已在身后发话,要自已让他,心头不禁一急。

  正待转过身去,晓以利害,陡觉他双手按上自己肩头,身不由主的被他推出三步之多。

  心中大骇,急忙沉气站桩,回过头去,她情急之下,口中惊叫了声:“你……”

  许庭瑶早已脸含微笑,潇酒的站在数尺之外,拱手作揖道:“公主承让!”

  这一下,台下的人,瞧得清清楚楚,银面公主身不由己的朝前连冲了三步,是被青衣少年推出去的,他还是手下留了情。

  四周掌声雷动,夹杂着无数采声。

  银面公主又惊又急,身子一阵颤栗,几乎当场昏倒,目含幽怨,望了许庭瑶一眼,跺跺脚,飞身下台。

  变出意外,四个铜面香主,同时倏地站起身来了,迎着银面公主同声说道:“公主,咱们……”

  银面公主挥挥手道:“咱们走!”

  五乘软轿,在群豪纷纷站起,高声欢呼声中,悄悄撤走。

  许庭瑶才一跃下平台,就被阮秋水一把拉住,埋怨道:“兄弟,我早已告诉你只许败,不许胜,你这下可把她害苦了。”

  许庭瑶怔得一怔,道:“阮大哥,你……”

  阮秋水悄声道:“不用多说,咱们快走!”

  就在此时,从入口处,突然飞进一条人影。

  这时正是场中最乱烘烘的时候,大家全已起身离座,要是普通进来一个人,当然谁也不会去注意及之,但这人却使得千百道眼光,不期而然都朝他投去。

  这人是谁?只是一道灰影。

  一道从入口处飞起,凌空平飞,横越平台,直向左首第一席上落去的灰影。

  此人轻功之佳,当真有如天马行空,矫若游龙。

  等他身形落地,大家才看清那是一个腰背微驼的灰衣老人。

  大家暗暗“哦”了一声:“昆仑一鹤陆狷夫!”

  昆仑一鹤陆狷夫才一落地,目光一转,立即拱拱手道:“李帮主和诸位道兄,请恕兄弟迟到一步,怎么,纸骷髅主人还没来?”

  丐帮帮主李剑髯和少林法慧、法通禅师、峨媚宏愿法师、追云丐阎子坤、玉面二郎宫丹白、小叫化苏铭等人,早已全站起来。

  李剑髯呵呵笑道:“陆兄怎么这时候才来,快请坐下来再说。”

  昆仑一鹤陆狷夫闪电目光,只是向四下转动,问道:“李帮主可曾见到小女?”

  李剑髯瞧他神色惶急,显得甚是焦燥,不由问道:“陆兄令媛可是走失了?”

  昆仑一鹤点点头道:“兄弟此次应纸骷髅主人之邀,原拟一人前来,无奈小女小娟听说九里关有场盛大集会,就吵着非跟来不可。兄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娇纵惯了,一则拗不得她,二则女孩子大了,也好让她出来见识见识,才答应她同来,昨晚在信阳城客店里落脚,那知今天早晨,忽然不见了踪影,只据兄弟察看,她床上被褥,依然折得好好的,分明是昨晚一个人偷偷的出外玩耍,就没有回来。兄弟想起小女前天在确山附近曾和一家汝南镖局的镖头,争吵了几句—当时就被兄弟喝阻,因为这家镖局中人,不认得兄弟,小女曾气愤的道:“你们几个不开眼的东西,总有一天叫你们睁开眼睛瞧瞧。”兄弟怕她赶去生事,就一直追到汝南,找到那家镖局,依然不见小女影子……唉,此刻兄弟心中乱极了。”

  李剑髯沉吟道:“令媛既知今日九里关有一场盛会,断不会赶到汝南去生事的。”

  昆仑一鹤搓搓手道:“就是如此,兄弟早晨已在九里关前找了一遍,才赶上汝南去的,如今这里也找不到她,兄弟不知如何才好?”

  法慧禅师道:“老施主放心,吉人天相,令媛即使走失,绝无凶险,也许一两日内,必会有她的讯息。”

  昆仑一鹤精神一振,睁目道:“大师如何有此把握?”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合十道:“贫衲只是推想罢了,老施主盛名四播,江湖上人也不敢贸然开罪,令媛纵使走失,也会有人报讯。”

  昆仑一鹤道:“但愿依大师金口……只是兄弟耽心今日这场大会,人品流杂,万一小女遇上歹人……”

  李剑髯低声道:“陆兄但请放心,兄弟为了今日此会,已从各地调集了不少弟子,散布在信阳附近,注意与会的可疑人士,好在今日会中,女的不多,令媛之事,只须吩咐他们多加留意,也许可以查些眉目来。”

  昆仑一鹤连忙拱手道:“兄弟也是如此想法,那么就托帮主费神了。”

  李剑髯笑道:“些许小事,陆兄何用挂齿?”

  说着问清陆小娟年龄、面貌、衣着,回头朝小叫化苏铭,低低嘱咐了几句,小叫化苏铭立即匆匆走出。

  李剑髯环目一顾,这一阵夫,眼看场中群豪,业已走了大半,再看那个自称许庭瑶的青衫少年席上已空无一人,不禁皱眉回头道:“那位许少侠,咱们倒不可失之交臂!”

  追云丐阎子坤道:“帮主说得极是,属下已关照苏铭,要咱们的人留意他的住处了。”

  李剑髯点点头道:“如此才好。”

  宏愿法师微微叹息道:“咱们也该走了。”

  法慧禅师道:“大师可是赶回峨嵋去吗?”

  宏愿法师道:“贫衲想回伏虎寺去,面禀掌门人,两月之内,当率敝派门下,赶上少林寺相会,共商对策,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李剑髯忙道:“老朽也有此意。”

  宫丹白道:“晚辈也要即刻动身,把今日情形,禀明家姑母。”

  法慧禅师合十道:“那么两月内,贫衲当在少室峰下,恭迓诸位大驾。”

  说完,向大家施了一礼,便和法通禅师离席。

  宏愿法师道:“贫衲和两位大师,正好同路。”

  三位高僧走后,宫丹白也起身别作。李剑髯拉着昆仑一鹤重新坐下,一边说道:“陆兄想必半天没进食,这是骷髅教准备好的酒席,陆兄先吃些酒菜再说。”

  这时场中群豪,多已离去,一大片草坪上,只剩下数十席空位,显得特别凄凉。

  昆仑一鹤陆狷夫并不客气,果然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抬头问道:“兄弟迟来,这场大会,到底如何?”

  李剑髯择要说了一遍。

  昆仑一鹤听得瞿然一惊,停筷道:“乘隙蹈虚!这么说来,当年咱们失而复得的东西,也是骷髅教的人做的手脚了。”

  李剑髯摇头道:“兄弟先前也是这般想法,但又觉得不像,因此,兄弟认为此事必然和那个姓许的青年有关。”

  昆仑一鹤虎的站起身来,道:“此事果然十分重要,咱们这就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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