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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七


  在这一段时间里,那艘护航舰上的舰长始终没呼援;他肯定是想独自立功。菲尔比在舰首发出的排炮声中大声报告,而拜伦则透过舰桥上滚滚的炮火烟雾,紧紧注视着那个日本人,看见他指挥的船正在加快速度,掉转方向。黑腾腾的烟雾从两个粗矮的烟囱里涌出来。看来,舰长料到“梭鱼号”已经陷入困境,决定向它猛冲过来。离开四千码远近,如果以每小时二十海里或更快的速度近逼,他只要几分钟就可以撞上来。他那尖锐的反潜艇船头划破了海水,前面浪涛的泡沫纷纷飞溅开。他的身影正在扩大。

  副艇长站在拜伦旁边。“咱们怎么办,艇长?”听来他的口气相当着急,但是并不过分紧张。

  这个问题提得好!

  到现在为止,拜伦一直是根据经验采取行动。记得第三次执行巡逻任务时,被深水炸弹炸坏了一些操纵装置,炸落了一个舱盖,浸进了水的“海鳗号”沉到五百英尺以下的海底,那一次埃斯特也曾启用他的高压空气压缩器。但是那一次他们是在黑夜里浮到海面,埃斯特指挥潜艇在黑暗中逃走了。埃斯特没遇到敌舰的冲击。

  拜伦指挥的潜艇现在每小时最快只能航行十八海里。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轮机师也许能够恢复它的全速,然而现在没时间了。逃吗?趁敌舰尾追时可以争取一些时间,但是那样一逃,其他几艘护航舰也会追上来。“梭鱼号”大概会被压倒的炮火击沉。

  拜伦抓起了话筒。“接轮机舱,我是艇长。给我使出你们全部的发动力,我们要被敌舰冲击了……舵手,右舵。”

  舵手用惊讶的眼光转过来看他。“右舵,艇长?”

  执行这道命令,就是把潜艇转过去迎向那艘猛冲过来的灰色护航舰。

  “右舵,右满舵!我要让开了它,在它侧面开过去。”

  “是,艇长。右满舵……舵完全向右,艇长。”

  潜艇破浪突前,扭转方向。两条船穿过汹涌的绿色海浪,掀起密密层层的飞沫,彼此迎面疾驶猛进。拜伦向菲尔比大喊:“他们的小口径炮敌不过咱们的,汤姆。我要用舷侧炮火扫射他们。趁咱们在他们侧面开过去的时候,连续发射高射炮。吩咐用四英寸口径炮瞄准舰桥!”

  “是,艇长。”

  敌舰舰长的反应很慢。等到他命令舰只向左转时,潜艇的尾部恰巧在他的舰首前面闪了过去。“梭鱼号”顺着护航舰的左舷驶过,离开它不到五十英尺,海水在它们中间轰鸣着喷溅腾起。可以清楚地看出,那面甲板上的水兵是一些日本人。登时卜通卜通从潜艇上响起了一片炮声,闪出了炮的火光,团团烟雾弥漫开来。一道道火红的曳光弹扫射着护航舰的甲板。四英寸口径的炮发射出去,“轰隆!轰隆!轰隆!”护航舰上的炮断断续续地回击着,但是等到“梭鱼号”驶过它的舰尾时,舰上已经是一片沉寂了。

  “拜伦,它已经死在水里了。”菲尔比说这话时,拜伦正在命令潜艇急转过去。这时候护航舰一直向那条正在下沉的油船以及其他几艘护航舰驶过去。油船横倒着,它那红色的船底几乎被波浪淹没得看不见了。“也许,您打死了他们的舰长啦。”

  “也许是的。可咱们还得防备其他三个舰长。他们正在向这面转过来。到下面操纵室里去,汤姆,千万注意每一个可能发生的变化。好吧,就这么办。”

  菲尔比把航速加快到每小时二十海里。“梭鱼号”被追赶了二十分钟,避开了它的追击者,消失在一大片黑沉沉的暴雨中。不一会儿,荧光屏上已经看不见那三艘护航舰了。

  拜伦察看了一下那些损坏了的隔水舱,确信“梭鱼号”已经不适于航海了。耐压艇体由于深水的压力而形成的瘪洼是严重的;有许多故障都是水手们无法修理的;水泵一刻不停地开动,把水排了出去。但是没一个人牺牲,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给我向塞班岛开,汤姆,”他回到淋着雨的舰桥上,对副艇长说。“安排正常值班。制止损害,布置三分之一人员值班。叫军士长编制一张清单。”

  “是,艇长。”“艇长”两个字里透出了前所未有的敬意。

  拜伦回到自己舱房里,一面脱去湿衣服,一面大声向娜塔丽的照片说:“好呀,这样看来,也许我是能够指挥一艘潜艇的了。”经过这一场战斗,连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感到非常忧郁。他用毛巾擦干了身体,就那样一身黏渍渍地倒在铺上睡了。

  那天夜里很迟了,他和菲尔比还在军官室里写战斗报告。菲尔比潦潦草草地写着战斗的经过,拜伦用蓝色和橘黄色墨水很工整地画那击沉敌舰和进行炮战的作战图。有一次,菲尔比放下笔,抬起头来。“艇长,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当然可以。”

  “今天您真了不起。”

  “啊,水兵们都了不起。我又有一位很称职的副艇长。”

  菲尔比苍白的长脸上映出了红润。“艇长,您稳能得到一枚海军十字勋章。”拜伦不说什么,仍旧低着头对着他的作战图。“您对这件事怎样想法?”

  “对什么事?”

  “我意思说:先是击沉了敌舰,后来又狠狠地打了那一仗。”

  “你是怎样想法呢?”

  “我因为参加了这场战斗,感到非常自豪。”

  “嗯,我吗,我希望咱们被一直送到母马岛 去。希望战事在咱们潜艇修理好之前就结束。”他向露出失望神情的菲尔比苦笑了笑。“汤姆,我看见那条油船上有好几百个日本人,有的走来走去,有的忙着干活。打死了日本人,总会使卡塔尔·埃斯特兴奋。可我很冷淡。”

  “正是因为这样,才打了胜仗。”菲尔比的口气像是在生气,几乎像是对一个亵渎了神明的人生气。

  “这一场战争是打赢了。痛苦可能还要受下去,但战争是打赢了。如果随我高兴的话,我宁可在陆地上一觉睡到这场战争结束了再醒。我不是一个职业海军军官。我从来就不是。让咱们把这份报告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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