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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〇


  帕格·亨利研究了一辈子战列舰队战术。军事手册他都背得出来。为了日德兰半岛、对马海峡以及拿破仑在特拉法尔加和圣文森角那些可作典范的战役,他也不知道跟人家打过多少次赌。战列舰队的会战,是海军最高级的历史考验。在这次战争中,直到现在为止,那些所谓航空母舰的丑陋拙劣的水上仓房,反而使战列舰显得不重要了。好呀,我的老天爷,这会儿日本派来了它的战列舰队,穿过圣贝纳迪诺海峡,来突击我进攻莱特湾的舰队,而这一次所有海尔赛的航空母舰都不去阻击它们。

  组成战列舰队!这是在吹响冲锋号呀。维克多·亨利热血沸腾,仿佛又是一个二十岁的人,他从托架上拿起电话听筒,向布雷德福上校说:“十六点在我司令室里召开参谋会议。留一个值日军官在司令作战控制室里。你下来吧。”

  帕格并没忽略这一点:在“新泽西号”上坐镇的海尔赛,将担任战列舰队作战司令官。威利斯·李将组织特混舰队,他本来可以干得很出色,然而海尔赛却要接过这一任务,由他自己来督战。在“新泽西号”司令室里,瞧大伙儿会兴奋成什么样儿!如果说这件事帕格等候了三十年。那么比尔·海尔赛已经等候了四十年啦。历史上所有的海军将军,没一个会比在这种情形之下更跃跃欲试,急于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舰队的战斗。人力与时机凑合到了一起,这一次可要取得辉煌的胜利了。

  帕格跑上了司令舰桥,去痛快地呼吸新鲜空气。他已经吸了三包香烟。海上的景色,没有比现在更宁静的了:在午后的阳光下,航空母舰、战列舰以及它们的屏护舰队远远一直布列到极目力所能望见的地方,南北延伸,直到地平线以外,战斗中所熟悉的那些灰色形影,列成了防空队形,在微微溅起浪沫的蓝色大海上缓缓行进。看不见陆地,看不见敌舰,看不见烟雾,看不见炮火。使人感到兴奋激动的,是旗舰上作战控制室的话筒发出的噪声,是编码机像念海军符咒般急乱地报告的情况。无线电通讯、飞机、黑色的石油:这一切已经形成一种新式的海战,这种海战可以跟几百海里,甚至几千海里外的地方进行联络,把战场扩大到包括几百万平方海里的洋面。然而,最基本的讯号,仍旧和特拉法尔加所用的,甚至肯定和萨拉米斯 所用的相同。

  组成战列舰队!

  打仗总是危险的。巨型的“衣阿华号”可能和其他任何战舰同样葬身海底。“诺思安普敦号”沉没的情景,依旧萦绕在帕格的脑际,他正在考虑,应当怎样向他的参谋谈一些有关鱼雷攻击的事。然而,当他穿着一身揉皱了的衣服独自站在那里时,他一边深深地呼吸着热带海洋上吹来的阵阵微风,一边感觉到,能享受这样一个夜晚,自己也不算虚度此生了。他这样情绪激昂,多少是有罪的,因为这件事不外乎是一场屠杀,可能要死掉许多美国人,然而他却为此感到这样高兴。

  参谋会议还没开到十五分钟,旗舰上的作战控制室给帕格打来了电话,通知他日舰在锡布延海上的一个新的位置。帕格把经纬度摘记在一本拍纸簿上,突然说:“核对一下译文,这里有错。”说到这里,就把电话挂上了。不一会儿,值日军官又抱歉地打来了电话。翻译已经核对过了。这时又报告了一个更新的发现。帕格抄下了几个数字,突然走进他的办公室,立刻把参谋长唤了进去。

  “你对这情形有什么看法?”

  他的海图上,橘黄色墨水标出的日本舰队航线现在向西面弯了过去。退走了!

  “将军,我早就不相信,他们怎么能够老是这样一直赶了过来。”布雷德福手指掠着他的白发,摇了摇脑袋。“他们那样儿,就像一个雪球在热腾腾的火炉上滚。到后来非滚光了不可。”

  “你以为他们逃走了吗?”

  “是的,将军。”

  “我可不这样想。会议暂时结束。你上去吧,内德。仔细查一查那些急电。尽量从舰间对话机里多听一些消息。把值班收听司令部电路的译员增加一倍。让咱们掌握这些有关方位报告的消息。”

  不一会儿,布雷德福已经打电话下来,说整个舰队都在闹哄哄地传播日舰转变航向的消息。帕格直瞪瞪地瞅着海图,一面推测所有的可能性,那样就好像对弈时看到对方走了一步出乎你意料的棋似的。他开始这样写道:

  十月二十四日十六时四十五分,中央舰队朝西转向。

  什么原故?

  1.遭到空袭。正遁回日本。

  2.指定的时间未到。舰空母舰尚未进入搜索范围。莱特湾外集结计划被打乱。现正延宕时间。也是故作疑兵之计。

  3.为了避免一场夜战。日本小舰队有更喜夜战的,也有更喜用长程鱼雷的,等等。但这家伙希望有良好的能见度,以便发挥其大炮的威力。

  4.为了在白天里保持其灵活的指挥能力。

  5.已向东京发出损害报告,现正等候命令。

  6.还记得斯普鲁恩斯在中途岛的“退却”吗?现在来的是一个厉害角色,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又是一个足智多谋的指挥。也许他是在引诱海尔赛去追击他,令其闯入圣贝纳迪诺海峡,而他却掉转头来,向我舰队使用T字战术。

  帕格正在那里琢磨这些可能性时,忽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将军,我想还是亲自把这份东西送来给您。”布雷德福眼睛炯炯闪亮,把一份从暗码译出的电文——一张空白表格,上面粘着几条电报纸带——放在他桌上。那是海尔赛发来的。

  收件人:第三舰队全体群长与分队长

  据谢尔曼报告在北纬18—32度东经125—128度发现三艘航空母舰二艘轻巡洋舰三艘驱逐舰

  帕格把他蘸了橘黄色墨水的笔急促地戳在海图上。在吕宋东北,离海岸二百海里;日本航空母舰的目标这一来可明白了。

  “哼!有关锡布延海上的那一支舰队,有最新的消息吗?”

  “没有消息。将军。”

  他们望了望海图,又彼此对看了一眼,露出了苦笑。帕格说:“好吧,假如你是海尔赛。你打算怎么办?”

  “立即出发,给那些航空母舰一次穷追猛打。”

  “那么,圣贝纳迪诺海峡呢?锡布延海上的那个家伙呢?”

  “他还在撤退嘛。要是他掉转头回来的话,战列舰队就可以狠狠地揍他一顿。”

  “这么说,你是要留下战列舰,单让航空母舰向北开吗?这样不太冒险吗?”

  “航空母舰朝北进发,在路上可以跟谢尔曼的两艘战列舰会合。那样一支力量就足够对付日本人现在所有的航空母舰舰队了。”

  “那么,要是他们集中兵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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