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蒹葭》的朦胧美

作者:吴亚娥




  “我们很难确定它究竟是招隐还是怀春,只觉得它百读不厌”,这是闻一多先生对《蒹葭》这首诗的直接印象和评价,也是读过《蒹葭》的人共同的感受。着重于抒情,是诗歌区别于小说、散文、戏剧等文学样式的本质特征。诗是最具有感染性的,而其感染又是以读者对作者当时所处环境与心情的详知而加强的。可《蒹葭》却有许多我们很难确定的因素,而我们何以对它又百读不厌呢?
  朦胧的抒情主人公,让我们百思不解。《诗经》三百零五篇,对于大多数的作者,我们从诗中提供的信息虽然无法知道作者确定的身份、年龄、性别,但我们能感知到作者是以何种心境,代何样的人来抒发情怀的。可一首出自于秦国这样一个好武尚斗之地而神韵飘渺、引人遐思的《蒹葭》,却让人很难确定他(她)是怎样一个人?又怀着怎样的心境?长期以来,人们为作者的身份做了种种的揣测,当然这种种的揣测都是为了想更进一步把握诗所表达的主旨。可人们往往忽略了心境是入诗的前提或诱因,特别是那些不可名状的心境更是遗世独立者常有的情绪。因此,作者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朦胧的心境。诗文中抒发愁绪大多离不开像《关雎》中所描写的“辗转反侧”或茶饭不思,可《蒹葭》的作者却是在“蒹葭苍苍”那个季节的清晨一人独立河岸的!他(她)何以那么早来到这么一个地方?他(她),可以是心存美好的爱情,也可以是求贤若渴的焦急,还可以是对故人的思念,但使一人这么早来到茫茫一片的河岸,自然不是一时的情绪,也不是一种情绪,更不是可以名状的情绪,应该说就是一种很朦胧的心境。造成这种心境的原因不是物质方面的,而是精神方面的。精神方面如此难奈,是一个思想者常有的心境。那么这个思想者在思考什么呢?
  朦胧的抒情对象,让我们望眼欲穿。诗人的思想全在他所表达的意象上。何谓意象?意象是诗歌中熔铸了作者主观感情的物象。《蒹葭》中,最能表达作者主观感情的物象首当其冲就是那“在水一方”的“伊人”。可诗人所描绘的“伊人”形象却是朦胧、模糊的,但其高洁、可敬、可爱,则是令人心驰神往的。“伊人”,说有却无,“溯洄从之”而不得、“溯游从之”亦不得;似无若有,眼看着伊人“在水一方”,当追求者艰难跋涉去寻觅时,又“宛在水中央”?伊人的踪影竟是那样飘忽不定,让追求者思而不得,求而难见,这与《诗经》的“开山之作”《关雎》的思而有得、终成眷属相比,诗人所要表达的感情就复杂多了。那“所谓伊人”,就更值得我们去品味了,黄中松《诗疑辨证》说:“细玩‘所谓’二字,意中之人难向人说。”这“难向人说”,应是不好说,而不是有什么隐情不能说。结合诗中“伊人”所出现的位置,“在水一方”也就是想象之词了。若真“在水一方”,“伊人”可至,追求者何以不能至?何况追求者是“溯洄从之”、“溯游从之”。特别是“宛在水中央”前加一“宛”字,姚际恒《诗经》通论有过这样的评价:“遂觉点睛欲飞,入神之笔。”“宛”与“所谓”前后照应,渲染出一种带有象征意义的神秘色彩。诗人把“包孕着不尽梦幻”的具有崇高美学价值的缺陷留给了人们,让人们对这思而不得的惆怅、求而难见的遗憾充满着无边的想象,进而引得人们对这种残缺美的激动和敬重甚至到了一种不可遏止的状态。
  朦胧的抒情之景,让我们似仙欲飘。王国维语:“一切景语皆情语。”诗的起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就是诗人的情语。仔细品读全文,我们不难发现,诗人为了借飘忽不定的“伊人”来抒发自己内心复杂而又难以名状的心境,就给抒情对象设置了一个特定的背景,即茂盛而朦胧的“蒹葭”场景。千年来,人们就是为这朦胧景色所抒发的朦胧心境而思绪万千,神游万里。《蒹葭》,如果同样有《关雎》从“琴瑟友之”到“钟鼓乐之”的圆满结局,人们心理上自然得到的就是一种满足,这样,抒情主人公复杂的心绪、高远的心境也就难以表达了。
  《蒹葭》诗的朦胧,在一咏三叹的重章叠唱中回环反复,愈演愈浓,把诗人思而不得的惆怅与求而难见的遗憾挥洒得淋漓尽致。朦胧是这首诗的特点,诗人以朦胧抒发了不尽的情感,同样,朦胧给读者也留下了不尽的想象。
  吴亚娥,陕西咸阳市卫生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