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花未眠》死亡意识的审美解读

作者:覃顺林




  《花未眠》是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一篇说理散文。对文本的细细品读中,让人感叹作者细腻的笔触、深邃的美学思想的同时却也隐隐感到一种“死亡意识”在字里行间流溢。《花未眠》开始写道,“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进而发现“凌晨四点凝视海棠花,更觉它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这里的“哀伤”,“不仅仅是因为海棠花的盛放不被世人欣赏和关注,更是因为一朵花的盛放之时,恰恰就是它的死亡之始”。人人都赞叹花的美丽,而当这株植物向世人展现其最绚烂的一面的时候,不也正是它走向黯淡直至枯萎凋零之开始吗?一花一世界,自然万物莫不如此。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伤感与悲哀。
  文中继续写到:“只要有点进步,那就是进一步接近死亡。”“事物毫不容易如愿表现出来的时候,也就是死亡。”这是作者对万物发展的自我体认,既然死是任何生命历程的最后环节,那么死亡就是事物发展的终极归宿和最高形式。文中还有不少的对没落衰败的渲染的句子,如“这的确是日本黄昏的天色,他渗入我的心”。“我去本能寺拜谒浦上玉堂的墓,归途真是黄昏。”“我去阑山观赏赖山阳刻的玉堂碑,由于是冬天,没有人到阑山去参观。”“死亡”“黄昏”“墓地”“冬天”“独自”“没有人”一系列哀婉、凄清的词语或意象都是“死亡意识”的不经意流露。在这里,死亡不再是平常人的普通感受,而是作者审视生活和自然的哲学思考,其中蕴涵着极其丰富的人生意义。
  那么这种死亡意识是如何形成的呢?我们可以从作者的成长经历及孕育他的文化土壤中得到启示。川端康成幼年时父母、祖母相继去世,分别由外祖母和舅父抚养,在孤独中长大。他的童年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温暖,相反地渗入了深刻的无法摆脱的忧郁和悲伤,内心不断涌现对人生的虚幻感和对死亡的恐惧感。
  在日本的审美意识中,有一种特殊的“物哀”意识。主要表达“同情共感、优美纤细的吝惜之情”。这使得日本文学中普遍带有悲伤、哀婉的意蕴。川端康成自觉接受了日本文学的物哀传统。他十分赞赏日本文艺评论家古贺江春的一句口头禅:“再没有比死更高的艺术了,死就是生。”这是一种植根于日本民族自身的文化的死亡观。
  一盆未眠的海棠引发了作者对审美和生死的探讨。文中还有几处直接描写花“凝视着壁龛里摆着的一朵插花……”,“所以说,一朵花也是好的”。作者并非是对一种植物的简单重复,他是在论述日本的花道。花道是日本一种用以修养心神的插花艺术,与日本茶道的基本精神“雪月花时最怀友”相与表里,比肩伯仲,且都由禅宗演化而来。禅宗认为人生虚妄,人世无常,只有“死亡”才是人体生命的解散;也只有“死亡”,才能达到涅磐。生与死不过是一个状态的两种形式。川端康成信奉佛教,禅宗的生死理念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浸入到了他的文学创作与生命意识中。
  川端康成似乎很早就参透了生死的意义,那么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一直活下去呢?是对美的追求。“大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至少人的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很有限的”,“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自语道:要活下去!”。自然的美是无限的,只有坚忍地活着,才能不断发现未知世界的美。川端康成是爱美的,他在大量的文艺作品中无不竭力在营造各种让人神往的美丽意境。他是唯美主义者,这也就注定了他既是美的追求者、受益者,也将是美的殉道者。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并未给他带来过多的兴奋与喜悦。相反巨大的荣誉和涌来的慕名者却令他倍感烦躁与喧嚣,他的内心也越发的矛盾、忧郁起来。晚年的川端康成积劳成疾、重病缠身,当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心力去发现美、感受美,再也无法突破《雪国》、《古都》这样的优秀作品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连唯一的生命渴求都不能满足,那就只剩下死亡之美了。在他完成《花未眠》时,他已经明白了生死的意义,然而那时他选择活下去是为了艺术,而在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三年后便用煤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是为了艺术。川端康成的一生就是在这审美与死亡的双重生命价值体验中苦苦的纠缠。
  
  覃顺林,广西体育运动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