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中国古代诗歌的审美情结

作者:孙晓飞 张 娟




  中国古代诗歌的审美情结是它的抒情性、韵律性和对韵外之致的追求。它是一种看重有象思维、看重象中传情达意的审美文化。这种审美文化对人类生活有着其它文化不可替代的美化作用。在整个人类文化建构中,没有诗歌文化之美,人类文化将失去美好的一翼;在生活中离开审美追求,人们的生活将变得毫无乐趣,毫无意义,甚至会失去自身的人生价值。
  
  一、主客相融的审美态度
  
  中国诗人的心灵,总是那么容易与天地相通。“春山烟云连绵,人欣欣;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冬山昏霾翳寒,人寂寂。”(郭熙《林泉高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人的内心世界与自然的世界似乎是异质同构的。人能够通过感觉直接把握宇宙万物的底蕴,领会大自然永恒的生命运动,而一旦达到这种境界,人与自然也就泯灭了彼此的界限,于是主观和客观融为一体。
  中国诗人正是用“天人合一”的哲学精神来观照宇宙,指导创作,写下了无数“神与物游”的美妙诗篇。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首名为《江南》的汉乐府民歌,并没有什么深意寄托,不过是写采莲人之乐和鱼之“戏”,可是它却千古流传,读之令人击节,原因在于:歌者既不单纯写人,又不单纯写鱼,而是将人之乐转嫁为鱼之戏,似乎人已化身为鱼,自由自在、无挂无碍地嬉戏于水中。采莲人和水中鱼的感情就这么沟通起来,融为一体,人在这里获得了大自然生命的永恒。读这首诗,我们所欣赏的,不是诗中写了什么劳动生活,什么男女爱情,有什么比兴,纯粹的美感,可以帮助我们唤起生命的快乐。
  苏轼的《惠崇春江晚景》其一写道:
  竹外桃花三两枝,
  春江水暖鸭先知。
  萎蒿满地芦芽短,
  正是河豚欲上时。
  桃花乍放,鸭戏水中,盎然的春意引逗得诗人满心欢喜。可是诗人并不把这种心情直接表达出来,而是把自己对春天的感觉转换成自然景物的感觉,通过大自然本身的生命律动来体现。桃花、戏鸭、芦苇、河豚和诗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正是“天人合一”的哲学精神和神与物游的审美体验的生动表现。
  在中国古代诗歌发展史上,由于天人关系的这种谐和性、同一性,使得自然万物愈来愈多地成为诗人的审美对象。
  
  二、尽善尽美的审美追求
  
  尽善尽美、美善相兼的审美理想在《诗经》中已有反映。例如那首被清人姚际恒称为“开千古词赋咏美人之祖”的《周南·桃夭》,就是一首美与善相统一的作品。诗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蒉有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个女孩出嫁,诗人写此诗表示祝贺。第一章说:“嫩嫩的桃枝,鲜艳的桃花。那姑娘今朝出嫁,把欢乐和美带给婆家。”后面两章分写桃的“实”和“叶”,都是对新娘婚后生活的充实和美满的推测性喻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确很美,艳如桃花,还不美吗?但这只是目观之美,“尽美矣,未尽善也。”“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还要有使家庭和睦的品德,这才完满。美与善结合了,才是真正的美。
  
  三、诗画融合的审美特征
  
  诗画融合的美学特征,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是指在表情达意的文字中,描绘出画的意象;“画中有诗”是指在对画的意象的描绘中,传达出诗的情意。如王维的《终南山》:
  太乙近天都,
  连天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
  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
  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
  隔山问樵夫。
  前两句为平视,即由近向远看,写终南山的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三四句拉近一层,写终南山的高远。诗人入山中,回望来路,只见白云围合,掩没了路径,青青山岚也已悄然不见踪影。五六句写诗人立足“中峰”,纵目四望所见终南山之全景,通过阳光的或浓或淡、或有或无来表现“众壑”的千形万态。最后两句写诗人隔水遥问樵夫以寻找宿处的情景,见出诗人游兴未尽,意欲留宿山中,明日再游的心情。读全诗,我们不仅品味到诗的情趣之美,同时也观赏到一幅广阔壮丽的画面。
  李白也曾以读画的眼光吟咏山水,其《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实际中叔贾舍人至游洞庭》之五云:“帝子潇湘去不还,空余秋草洞庭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这不是诗仙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形容洞庭秋色之美,实在是他对诗和画融合因缘的一种天才的感觉。古人们在画中体现诗的精神,又在诗中寻找画的印合以表达诗的精神,二者有着共同的美学基础。
  
  四、情景交融的审美意境
  
  意境美是中国诗歌的灵魂,是情与景、意与境、理与趣的和谐统一。如杜甫《绝句二首》其一: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这是一首写于成都草堂的小诗。篇中描绘了在初春灿烂阳光照耀下,浣花溪一带明净绚丽、生机盎然的春景。阳光普照,四野青绿,溪水映日;惠风和畅,百花竞放,馨香袭人;秋去春归的燕子飞来飞去,衔泥筑巢;成双成对的鸳鸯在溪边沙洲上静卧不动,尽情地享受着春天丽日的温暖。从中反映诗人奔波流离之后,暂时定居下来的安适心境,以及对初春时节自然界一派生机、欣欣向荣的欢愉情怀。这种明丽悠远的意境,我们是从诗中感受到的,而这种感受又远远超出画面之外。这也是古代诗人钟情自然并从自然中汲取生机的美学底蕴。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诗歌是文学,亦是文化。它可以作为文学作品供人们鉴赏、批评,还可以作为文化现象供人们审视、考察。诗歌是志的抒发,情的凝结,美的升华。“天人合一”的传统哲学,直接影响了历代诗人的审美态度。
  天之万物与人有着自然感性生命的同一。大自然的山川草木,云烟光色,同人的生命息息相关;反过来,人的心灵同天地精神相通共生。《庄子·天下》所说“与天地精神往来”正是此意。这种哲学思想,使得古代诗人们刻意关注着他们静观自然时的审美态度,在笔下写出主客交融、物我两忘的美感体验。所谓“思与境谐”、“意与境融”、“神与物游”等,都是对这种美感体验的理性概括。
  孙晓飞,张娟,教师,现居山东枣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