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失去妈妈后的父亲

作者:乔松都











  突如其来的变迁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面对生与死的现实就是母亲的过世。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就是我朝夕相处的亲人。
  1973年初的一个下午,家中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爸把我叫到了客厅,他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爸爸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似乎一直在斟酌着怎么进行开场白,我静静地陪他坐着,等待他先开口。
  其实,两个月前哥哥就告诉我,爸爸已决意再婚,对象是一位中年女性。哥哥还说,一些知情的同事和朋友谈到这位女士当时的婚姻状况及一些做法时,都感到忧虑。他们认为,爸爸已经撑过最艰难的时期,正走向事业的高峰,现在文革尚未结束,还是谨慎为好,不要辜负了老同志们的期待。哥哥将这些议论中的部分内容以转述的方式极其婉转地告诉了爸爸,可是爸爸听不进去。此后哥哥几次试图同爸爸深谈,都没有进行下去。哥哥说,若不是妈妈临终前曾嘱托哥哥要多帮助爸爸,他实在不愿多问这事。考虑到父子间的关系,哥哥以后就不再谈了。
  满屋子都是中华牌香烟的味儿,一根儿烟抽完了,爸爸终于说话了:“我想找个伴儿,你们都在外面忙,我一个人很寂寞。可是我还要这个家,你和你哥哥谁也不要离开我。”
  爸爸告诉我,他只是想找个人做伴儿,彼此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他不能丢下这个家。爸爸说,他向对方提出的条件就是孩子们都不离开他。望着和妈妈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家,爸爸的声音哽噎了:“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再分开了!如果我们再分开就太对不起你妈妈了!你和你哥哥都不要走,我们几个谁也不离开谁!咱们三个人一定要紧紧团结在一起!”至今他那呜咽的声音还回响在我耳边。
  我点点头,爸爸,我愿意你过得好,我和哥哥都希望你找-个对你合适、对咱们家人都好的人。
  爸爸认真听着我的每一句话,沉思片刻后,他像对待老朋友一样诚恳地对我说:“你的话爸爸全都听进去了,我知道你是为爸爸好,我会当心的!”爸爸欲言又止:“要是你再早一些对我讲这番话我会采取另一种做法的,可现在……已经有些晚了。”
  当时我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望着女儿疑问的目光,爸爸低下了头。
  怎么能让19岁的女儿更多理解自己此时的境地呢?这是一个艰难的话题,爸对我说:“我尽最大可能争取最好的结局,不管怎样,我走到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有一件事是我保证可以做到的,今后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和变化,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做对不起你和伤害你的事情!”此刻,他的神态变得庄重起来。
  我信任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爸爸不会撒谎,他从来没对任何人下过保证,这是我们之间神圣的诺言!
  记得此后不久的一天,爸爸回家后就对我说:“有人把我们家的事告诉主席了……”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从来不依靠外力处理家事,这会儿是怎么啦?在文革那样一个年代,伟大领袖有着至高无上的威慑力,作为一个“毛主席的小战士”又能说什么呢?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爸爸见状,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这样,我们头对头地坐着沉默了很久。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话题。
  
  哥哥为什么要搬走
  
  春节过后,我的小侄子快出世了。爸爸对哥哥说,他希望哥哥一家三口能够搬出去住(当时我们全家住在一套单元房子里)。
  爸爸说,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生活环境。过去,爸妈经常熬夜写文章批文件。一到晚上,写作班子的同事时常聚在爸爸的书房里,几乎天天都有通讯员来来往往送文件取文件。多少年家里就是这样过来的。为了彼此互不干扰,爸爸希望哥哥另行安排住处(按父亲的要求,小侄儿出生后,一直没有回过报房胡同的家)。
  可是,哥哥搬到什么地方呢?在住房紧张的上个世纪70年代,住房都是单位分配的,哥哥参加工作只有几年,这样的资历是排不上队的。
  哥哥决定,和怀着小侄子的嫂子回丈母娘家,在一个大革命时期的红军老干部家里住下。嫂子的妈妈张开双臂热情地欢迎孩子们。
  8月中下旬的一天,哥哥终于搬走了。
  本来哥哥搬走早已成定局,只是没有去处拖了下来。爸爸允许哥哥继续使用他小屋里的家具和物品。哥哥带走了其中的床、桌子和书架,离开时应宿舍管理员小贾要求,列出了清单,并签了名(当时家里使用的家具都是租用单位的)。哥哥担心他走后,母亲的物品将被弃之如垃圾(事情果然不出所料),所以,匆匆将母亲的一部分衣物、信札、随身用品等一起带走。
  
  我是怎样离开家的
  
  当我照例从医院倒休回家对,我惊讶地发现,家里的大门重新换了锁,原来的老钥匙不能用了。十几分钟后,家里新来不久的保姆M(化名)买菜回来了,我跟着她进了家门(在我家做了十几年的老阿姨不久前走了)。
  不管怎样,我打算先配一把钥匙,M顿时紧锁眉头,她向我透露说,已经有人交待过,她不能把大门钥匙交到我手里。我不想和她多纠缠。我不愿别人参与家里的事情,不给钥匙就算了,我直接去找爸爸要!
  “那不行!今天的事你不能告诉他!”M狐假虎威地说。
  “为什么?”我惊讶了,“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们家的事情?”
  “不是我不给你钥匙,是有人交待安排了,我不这么做就别想在你家干下去,我家还有孩子等着我供养上学呢!现在合适的活儿不好找,我要是没工作了可怎么办啊?我的孩子怎么办啊!”M又变得可怜兮兮的。
  我们一家的事情应由我们自己解决!我要等爸爸回来跟他说!现在我就打电话!M一个健步横在我面前,她用身子挡住电话说:“你别,别找你爸!这几天他工作特别忙!”
  “不让我给爸打电话我就去找他,我在门口等着,爸爸总有下班结束工作的时候!”M极力劝阻我,她说爸爸这些日子每天都回来得特别晚,我是等不到他的。
  我家怎会出现这等局面?这与我家一贯处理问题的风格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我隐约感到,我已不能像过去那样与爸爸自由沟通了。
  我冲动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子,从柜子里翻出几件换洗衣服,塞进随身用的小挎包中。
  刚刚靠在床上松口气,M紧跟着走进了我的屋子,呦!你这是去哪里啊?我愣了一下,这是我的家,我去哪儿?
  “那你收拾东西干什么?告诉我你要去什么地方,我也有个交待啊!”对我来说,离开家只有回单位宿舍,可是M保姆对我的回答似乎不满意:“宿舍是临时休息的地方,你打算长住在哪里?”这话从何谈起?
  M瞪着一双混浊的眼睛站在我的屋子里不走,“你快说,你准备去哪里呀?要不然我没法跟你爸交待啊!”
  我能去哪儿?我是爸的亲生孩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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