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干校家书》选

作者:叶圣陶 叶至善











  珍宝岛事件后,中国开始紧张备战。这也影响到了叶圣陶先生一家。我们选择了叶圣陶与叶至善在一九六九年的部分家书,从中可以体会到当时的一些情景。
  
  (一九六九年)八月二十九日
  至善:
  昨日接读来信。今日写信,先谈一事。看来苏修颇欲“强加于我”,我之防备警惕正在加紧,虽未明白声言。张家口、大同、包头等处,闻均劝导疏散。京中则令临时户口各回原地,以本月底为止。至于外地来京办公事,如参观、外调、接洽事务等项,则中央已有规定,限制极严,大概可以做到极少派人来京。插队的人与进干校的人是否可以回家探亲,现尚无明文,想来也将有所规定。我是临到具体事情最拿不出主见的人。万一也来劝导我们疏散,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像我们这样,不知归街道管还是归部里管。如果要离开,家具杂物全都丢了,毫不可惜,但是穿的盖的总得带在身边,这就要打好几个包裹,很累赘。我今天提出这个事,希望你抽空想想,在下次来信里。谈一些原则性的意见。不知道今后发展如何,你当然说不出具体办法,但是你能考虑问题,就是原则性的意见,我们也可以据以应付,总比没有主见好些。真欲“强加于我”,他们一定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毫无疑问。我自问此时心情,与一九三七年不同,那时是前途茫茫,现在是克敌可期。但是我的老脾气,总怕搬动麻烦,而且实际上也没有气力。只能到那时再说,现在且不去想它,因而我每晚还是睡得很好。
  ……
  圣陶
  八月廿九日上午十点半
  
  十月二十日
  至善:
  昨天冬官(圣陶先生的外甥)来,说他们机关将于下月搬往河北蔚县,家属一起走。蔚县是山区,看地图,海拔至少一千公尺,又是个风口,所以很寒冷。
  听人传说,一般是有亲投亲,有友投友,有人在干校的则家属投干校。我现在这样想,没有谁叫我离开,我当然不动。万一叫我投干校,则我在凤阳与潢川之间挑潢川,与满子(至善先生的夫人)作为你的家属而投潢川。你说这样好不好?望你作个回答。至于万一听见“警报”,兀真(至善先生长儿媳)已听说,“警报”的表达方式与抗日时同,我们就留在家里,与一九三七年在苏时同。
  教部在这十天中间分批动身,现在几乎走得差不多了。一座大楼间间锁门,很少几辆自行车搁在门厅里,显得特别静寂。我们学习还照常,指挥部没有说什么,当然照常。
  副部长级谈判。谁都不望会谈得拢。现在看来,边界问题也不是症结所在,症结所在是他以博徒的侥幸心理,希望打我们而能赢。毛泽东思想全世界范围的传播且深入人心,我国实力的飞速发展,使他越怕越想提早赌博。但是他决不会赢,连资本主义国家的评论家都肯定地说的。只要他一发动战争,那一定不是限于两国的事,一定牵涉整个世界,一定有利于各国的革命。各国都将分而为二,而属于大多数的一部分人则在我们一边。
  圣陶
  十月二十日午刻
  
  十月二十八日
  爹爹:
  今天中午接到长途电话(一直接到我们连,真是方便极了),我实在感到突然。三午(至善先生的长子)说:教育部要我们家两三天内离开北京。真教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要我回来,我想,我就是回来,两三天内也解决不了问题,只好含糊答应。电话挂断以后,,我向领导上请示。军代表说,这里是要接待迁离北京的家属的,但要按计划分期分批进行。房子正开始造,两三天内搬来,则无法解决住的问题。我认为军代表的话是对的。再想一想,教育部也不会逼得如此之急。可能是要爹爹两三天内作出决定,是跟教育部迁到凤阳呢,还是有别的去处(三午的话一定走了样,他这种过甚其辞的脾气还没改掉)。因而我又赶到校部去打长途,等了两个半小时才接通(打了两分钟,花了一元八角),听到阿满的声音,并没有三午说的那么慌张。我主要说:教育部可能是两三天内要我们家作出决定,部里好作安排。现在回答教育部说,决定到我所在的地方,不跟教育部撤离,至于哪天离开北京,由团中央安排决定。
  我希望你们来黄湖的,便于照应,也免得互相挂念。其他“民主人士”政府是如何安排的,是否还有一点照顾?爹爹如果知道,来信也讲一讲,好让我作考虑的参考。
  三午作何打算,兀真家里作何打算?他们倒真该考虑考虑。如果迁到这里来,爹爹和阿满是必然要来的,还有没有别的人,小佳(三午的女儿)怎么办?我好在这里登记人数,请领导安排住和吃的问题。问题是要考虑的,但是不要着急,不要发愁。不管到哪里,一切都会安排妥帖的。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过得去的,抗日战争八年,生活不能算不艰苦,不是过去了么?现在政府多少给我们些照应,交通条件也好上不知多少倍。固然,爹爹年纪大了。但也应该想到,还可以看到这样的世界性的大革命,看到彻底埋葬帝、修、反是多么幸福。生活有点变动,吃点小苦,实在算不了什么。
  要说的话很多,再考虑一下,隔四五天再写信吧。希望快回信。祝好,要安心,不要过于紧张。
  男至善上
  十月二十八晚
  
  十月三十一日
  至善:
  你廿四晚写的信,我们于廿八日接到。就在廿八上午八点,部中招去开会。到者“老弱病”约四十人。军管组同志讲话,叫考虑疏散。一要定个去向,二要准备随带衣物,以便要走就走。又说如今还可以为大家帮忙,万一到紧张时候,欲帮助而难办,那就迟了。继之分组座谈,各自摆各自的情况。我就说我的情况。四代人,媳、孙媳、重孙女在一起,我如需离开,总得与满子结伴,因而考虑去潢川不去凤阳,但是还得与媳妇、儿子商量。办事的同志把各人的话详细记下。回到家里,与满子、三午商量。三午主张打“长途”。那天下午,我仍去学习。傍晚回家,知道与你通了两回“长途”。总算“去向”有定了,可以有话去回复,稍觉安心。
  昨天(廿九)上午,叫三午到部里,把准备到潢川的话告诉办事的同志。三午又说明准备寄存几个箱子在部里(部中有看管人员,当然不保不被炸毁),又说我家劳动力极少,需要时愿得办事组相助。部中的同志都答应,且说以他看来,觉得我们的考虑很不错。
  昨天下午,一位军管组同志(我识其面不知其姓名)对我说,我的意向他已经知道了,这样办是不是好,还得请示上级,候上级决定。假如上级说要统一安排,希望还是服从上级的安排。我说,那就请即请示,我当然服从。因此,究竟到不到潢川,现在还在未知之数呢。我想你那里领导虽然答应了你,可能还是要向上级请示。至于我,则已作了往潢川的想头,如果终于不到潢川,反而又要怅然了。那也没办法,只好怅然了。
  老戴(保姆调云的丈夫)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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