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顾彬:我希望我是错的!

作者:刘若南











  近来,顾彬已经成为在中国最具知名度的汉学家之一。他上一次引发热议是因为“德国之声”的一篇专访,国内媒体在转述的时候说,这位德国波恩大学汉学系主任以“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等惊人之语,炮轰中国文学。顾彬后来澄清,媒体歪曲了他的原话,他只说过棉棉、卫慧这样的“美女作家”的作品,不是文学是垃圾。但细看顾彬接受德国之声采访的原文,可以肯定的是他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评价很低。
  在2007年3月底举办的“世界汉学大会”上,一场名为“汉学视野下的20世纪中国文学”的研讨会演变成“顾彬讨论会”。“我希望我是错的!”顾彬说,20世纪文学分1949年以前和以后,1949年以前的文学基本上属于世界文学,1949年以后的文学除了中国史以外基本上都不属于世界文学,前者是几百元一瓶的五粮液,后者是几块钱的二锅头。他还特别强调,中国当代作家不会外语,看不懂外文原著,“如果一个作家不掌握语言的话,他根本不是一个作家,所以基本上中国作家是业余的,而不是专家。”
  首先向顾彬挑战的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他表示自己对中外对话过程中形成的“外来和尚会念经”的现象很不满。“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个调整。以前我们会非常客气,外国学者说的良药苦口我们都接受下来了,我们今天不要这样。有问题摆到桌子上一起讨论,即使互相之间会有一点冲撞,也没关系!”
  他接下来指责顾彬“越界了”。在他看来,将中国当代作家的问题根源归结到外语不好上,绝对是错误的;而将1949年前后的作品笼统作好坏的评价,是哗众取宠。他还希望顾彬能够替中国作家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再加上我们全国这么多的传媒在炒作,给当代作家带来多大的压力?”他还打了个比方:假如一个做德国文学研究的中国学者,到处说德国文学不行,德国人会有什么感觉?陈平原认为,顾彬如此过分的批评,可能是因为中国人过于谦和了。
  整个研讨会都在评价顾彬,这是一个奇异的现象。3月26日晚,在这次研讨会结束之后,《南风窗》记者专访了顾彬。
  
  中国作家大多是骗子或其他什么
  
  (《南风窗》(以下简称《南》):你怎么从学习神学转变到研究汉学的?
  顾彬(以下简称顾):我自己觉得生活的意义是了解人是什么,所以我想通过神学了解人是什么,但在1960年代德国大学中了解到的神学,不一定会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去找,先到哲学再到文学。可以说,我看了欧洲所有哲学和文学的经典,因为很多作品是外文写的,所以我学了很多在学校没学过的外语。
  我偶然碰到一个美国诗人的翻译,他翻译了不少唐朝的诗歌,我很喜欢他的翻译。所以我觉得,为什么不学一些古代汉语呢?然后我开始学日语,我想了解中国文学能不能帮我找到“人”。因为不能够来中国,所以我1969年去日本找中国,找到唐朝的中国,日本保留很多唐朝的中国。从日本回来后,我觉得应该多学汉学,不光是唐朝的诗歌,还有孟子和孔子。这给我一个感觉,中国文化、哲学、文学的中心就是“人”,所以我从神学转到了汉学。
  《南》:你更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学。
  顾:我最喜欢的是唐朝的诗歌,宋朝的散文。我不喜欢宋词,但是我喜欢宋朝的散文,太好了,美得不得了。我现在写《中国戏剧史》,元曲不能够说很喜欢,但非常有意思。明清的小说也不错。
  《南》:你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评价和古典文学正好相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你的批评非常尖锐。你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对中国当代文学的批评,和在大众媒体面前的批评是一样的么?
  顾:我的书写得非常客观,我也介绍了一些非常“可怕”的作家和作品。我知道不少德国人,不一定是德国汉学家和作家,他们对中国文学充满了偏见。我不会责怪他们,有时候是我们工作得不够。比方说,我写中国古典诗歌史,我希望德国人看了中国古典诗歌之后,觉得中国文学真的太好了。但是我受到了批判,因为我给明清的篇幅比较少,我觉得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真正好的诗。
  我写《20世纪中国文学史》的时候,我的朋友说你是历史学家,虽然你不喜欢某个人、某个作者,你也知道介绍他们会引起读者的反感,但你还是介绍他们的作品。我在里面介绍了一些完全过时的作品和作家,他们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起到作用,但是一般的德国读者看到这个会说,这就是中国文学,我不感兴趣,算了吧。
  现在德国有一些教授的职位,是为了专门介绍中国文学而设置的,但这些人根本不搞翻译工作,也不接受中国作家,不和他们见面。我举个例子,很多中国作家会来波恩和我开朗诵会,我问我的同事,要不要和中国作家接触,他们都拒绝,说不要,没什么意思,无聊。他们不翻译,不介绍,不接触,不写,他们用我的资料来上课。
  《南》:他们是仅仅凭借印象得出中国文学没意思的结论?
  顾:不能说他们不了解。中国当代文学是很有问题的,首先应该承认,然后我们可以再客观地谈中国还有不少好的作家。大部分人不是作家,是骗子或者其他什么。他们觉得文学可以玩,玩够了不成功的话,可以下海赚钱去。1980年代一批很重要的作家,现在什么都不写。
  《南》:你觉得原因在哪里呢?
  顾:因为他们不认真。我说过文学不是业余的,文学是工作,应该有责任感。
  《南》:中国作家不认真和作协体制有关系吗?
  顾:德国也有作协,我也是作协分会的会长,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作家本身。作家应该觉得文学就是他的生活。
  
  重新回到文学的标准上
  
  《南》:你把1949年作为一个界限,分别1949年前的文学和1949年后的文学。但1949年之后,不是也有很大差别么?1980年代前后,是不是也可以算作一个界限呢?
  顾:当然也是界限。1980年代好多作品也许过时了,但还可以谈一谈,而1990年代之后的作品都有很大的问题。
  现在很多中国作家,内容关注爆炸性、刺激性,所以记者注意到他们。比方说,几年以前,中国一对夫妇写《中国农民调查》,他们拿了柏林一个非常高的奖金,但他们的语言和思想乱七八糟。中国当代文学的问题是,只要某一部作品被禁止或遭到政府的批评,那么就认为他们是好作家。他们根本不从文学本身来看作品,问题在这。作品可能与政治有一定关系,当然这不绝对。语言还是最重要的。
  《南》:你觉得中国文学的水平不够,那在你看来,哪个国家的文学代表了较高的水平?
  顾:冰岛。50万人口,有一个人拿了诺贝尔文学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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