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茅盾和他的女儿

作者:钟桂松











  
  留在红都延安
  
  1940年5月26日,这是一个令茅盾和他女儿沈霞兴奋和难忘的日子。这一天,茅盾一家到达革命圣地延安。
  从新疆逃出盛世才的魔掌至今,茅盾一家经兰州、西安之后,随朱德总司令的车队来到延安。
  当时,茅盾穿着长衫,而女儿沈霞和儿子沈霜从西安出发时就穿了八路军的军装,此时都是大姑娘、小伙子了,穿着军装格外英姿勃勃,十分精神!
  当时张闻天见到沈霞姐弟俩,拍着他们的肩膀,高兴地说:“小丫头长成大姑娘啦!”沈霞则高高兴兴地叫着“张叔叔。”
  张闻天和陈云让茅盾夫妇坐小轿车进城,在延安的南门外,还有不少赶来欢迎朱总司令的人。在人群里,沈霞终于见到婶婶张琴秋。
  张琴秋既是沈霞的亲婶婶,又是沈霞心目中的偶像,沈霞早已知道,张琴秋和叔叔沈泽民在1924年结为夫妇,后来,两人先后又去莫斯科中山大学求学。1933年11月20日泽民叔叔病逝时,婶婶张琴秋已随张国焘西进,同样在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并成为赫赫有名的红军妇女团团长。后来在参加西路军战役中,在祁连山被俘。七七事变后,国共第二次合作,由周恩来出面向国民党政府交涉才得以回到延安。此时的张琴秋正在延安中国女子大学担任教育长。
  茅盾一家被送到延安城南门外的交际处休息。晚上参加欢迎宴会。茅盾曾说:“这是近百人的大宴会。菜肴虽无山珍海味,却也鲜美可口;更为突出的是宴会的气氛不同一般,大家无拘无束,笑语满堂。”
  宴会后,又去参加南门外操场上举行的欢迎会。茅盾直到晚年还清楚地记得:“这次欢迎会是临时决定举行的,因为各机关学校的群众听说朱总司令回延安来了,都自动整队来到了南门外,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热烈而又质朴的场面;台上挂着两盏汽灯,把简陋的黄土垒成的主席台照得通明,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秩序井然地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他们相互拉着号子,此起彼伏地‘比赛’唱歌,有我熟悉的《大刀进行曲》和《游击队之歌》,也有我第一次听到的《八路军进行曲》。来参加大会的中央负责同志都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小马扎上,我们也坐在那里。欢迎会主要是请朱总司令讲话,朱总司令离别延安已经两年,此次归来,又值胜利粉碎了国民党在山西挑起的摩擦之后,自然群情分外激昂。”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场面,让刚从新疆盛世才虎口逃出来的茅盾一家人,备感亲切,备感温暖,备感振奋!
  第二天上午10点光景,婶婶张琴秋快步走进窑洞,茅盾一家喜出望外,茅盾一边给张琴秋倒水,一边让座。
  “下一步,阿哥阿嫂有什么打算啊?”张琴秋用过去在家乡时的习惯叫着茅盾和夫人孔德。
  “这次想在延安参观参观之后,去下面看看,到抗战第一线了解一些抗日的形势,再写点东西,亚男(沈霞)和阿霜就在延安读书。你在延安,情况了解,看看他们的读书事怎么办?”茅盾问琴秋。
  “这里的大学和上海、香港的大学不一样,这里因为打仗和革命的需要,所以学习主要是培训。我看,阿哥,亚男去女子大学,阿霜去泽东青年干部学校。中国女子大学专门培养女青年,这对亚男很合适,阿霜去青年干校,主要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来源比较单纯,都是没有社会经验的青年学生。这比较适合沈霜。”说完,朝边上的沈霞、沈霜笑笑,“怎么样?”
  沈霞点点头,说,“婶婶的建议我赞成。”不料阿霜却不同意,说:“青年干校我不去,这个学校我听都没有听说过,我去陕北公学。”
  “陕公学员比较复杂,人的思想也相对复杂一些,其实青干校……。”张琴秋笑着解释。“婶婶,这就是锻炼!在复杂一点的地方学习,更能锻炼人。”沈霜坚持着。
  “行,也好,去去不适应再换吧。”张琴秋怕茅盾夫妇为难,便说。
  其实此时茅盾内心是想让儿子进青干校的,但此时对延安的了解还有限,同时对延安充满了信任,所以也就迁就了儿子。
  就这样,茅盾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在延安的中国共产党,托付给了张琴秋。
  
  下一天,张闻天专程到交际处来看望老朋友茅盾。张闻天是茅盾胞弟沈泽民的河海水利专门学校同学,后来一起从事革命工作,一起到日本寻求学习马列主义,又一起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张闻天和茅盾、沈泽民情同手足,是兄弟般的情谊。20年代在上海时,张闻天连过春节也是随了茅盾兄弟俩去桐乡乌镇沈家过的春节,自己称为“壮游”。所以,张闻天来交际处看望茅盾一家,真有如见亲人一般!临别,茅盾握着张闻天的手,说,“明天你有空的话,我去看你!”张闻天想了想,说,“好的,明天下午你来吧,毛主席那里你也可去拜访一下。”所以,第二天,茅盾专门去杨家岭拜访张闻天、毛泽东。在毛主席那里,茅盾也以老朋友身份,回忆十多年前在广州的往事,也说了在新疆一年的经历。
  6月初的一天,毛主席到交际处看望来延安参观的陈嘉庚,之后又到茅盾住的窑洞里问候茅盾一家。此时此景,让茅盾感动一辈子,他在回忆录里记下这一幕:
  6月初的一天,毛泽东同志到交际处看望刚到延安的陈嘉庚。拜会过后,毛泽东又到我住的窑洞里来问候,并送我一本刚出版的《新民主主义论》。我们交谈甚久,一起用了便饭。这一次他和我畅谈中国古典文学,对《红楼梦》发表了许多精辟见解。他问到我今后的创作活动,建议我搬到鲁艺去。他说,鲁艺需要一面旗帜,你去当这面旗帜吧。我说,旗帜我不够资格,搬去住我乐意,因为我是搞文学的。……毛主席烟抽得很厉害,一支接一支,甚至在饭桌上也不停,饭却吃得很少,德劝他戒烟。他幽默地说:戒不了,前几年医生命令我戒烟,我服从了,可是后来又抽上了。看来,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个顽固分子。
  茅盾这段回忆,反映了茅盾一家在延安与在新疆的心境是天壤之别呀!
  当沈霞进了女子大学,沈霜进了陕北公学之后。茅盾夫妇在当时鲁艺副院长周扬的具体安排下,就去了鲁艺。在鲁艺,茅盾住了四个月。9月下旬的一天,张闻天拿着周恩来从重庆来的电报,告诉茅盾,周副主席希望茅盾到重庆工作,这样影响和作用会更大些。这对茅盾来说,自然没有二话。
  后来,毛主席曾风趣地对茅盾说:你现在把两个包袱扔在这里,可以轻装上阵了。
  10月10日,茅盾夫妇随董必武的车队,缓缓地驶离延安。茅盾夫妇做梦也没有想到,1940年10月10日与女儿沈霞延安一别,竟是一次天人永隔的别离。
  
  意外中的意外
  
  和萧逸结婚后,视工作、前途为生命的沈霞,在1945年7月下旬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对没有一丁点思想准备的沈霞来说,不啻为晴天霹雳!她觉得抗战苦苦奋斗了八年,快要胜利了,来延安艰苦奋斗学习了五年,学习也即将结束了,同学们都斗志昂扬地奔赴一线,从事向往已久的革命工作,而自己却在这节骨眼上生儿育女,窝在小家庭里不能走在时代前列。这些,沈霞连想都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沈霞惊恐、乃至愤怒。她在7月24日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一切的根据只有使我更相信这次完了!‘完了’!这并不是简单意味着我要生孩子,而且意味着,我的前途完了!”
  “周围的人生活得快乐健康,有希望,有前途。我是被弃于这圈子以外了。”
  沈霞去找张琴秋诉说。张琴秋劝她:“没有关系,不会影响前途,只不过这怀孕期间辛苦一些,将来生下孩子,可以由我来带,或者让你妈去带,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不行,同志们都要奔赴新的岗位,我在延安这五六年学习锻炼,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现在这一天就在眼前了,我怎么舍得放弃呢?婶婶,你想想,我怎能光想个人的私事生小孩呢?婶婶,你帮助联系一下,我想做人流,然后休息几天,去迎接这伟大时代的到来!”
  “亚男,这事你还得要慎重考虑,虽然做个人流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你对萧逸,乃至对你爸爸妈妈他们,是件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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