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我在中国做外教

作者:[美]乔纳森·哈根











  邱谊萌 刘 敏/译
  
  星期六是我无所事事的最后一天。星期天天刚亮,我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你好!乔纳森,希望没吵醒你。”
  “没有,接电话时我就要起来了。”
  “好。你在中午12:00到主楼拿你的课程安排。”
  在美国,教师通常提前几个月就拿到了他们的课程安排,在中国,直到学期开学才能拿到我焦急地想知道我要教什么课。我不知道“主楼”在哪儿,在校园中到处寻找一个看起来足够“主要”的楼,但没找到。当我走过一个拐角处时,发现了一个白种人,他是我到中国后看到的第一个外国人。
  他大约50岁,不健壮也不胖,卷曲的头发,前面很短后面很长。我追上去,一问才知道他也是个老师,在中国已任教六年,正巧他也去主楼取课程表,我们走到主楼的第三层,外语系就在那儿。唐和系里的秘书达芙妮跟我们打招呼。
  达芙妮说的英语带有汉语和澳大利亚口音。她对我也能当老师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
  “你太年轻了,也许你的学生比你老。”她大笑着说。
  达芙妮递给我课程表,上面有授课名称、教室地点和学生名单等。我要教的是大学四年级的高级写作课和大学二年级的电影赏析课。她对于课程及授课内容和材料都没有做任何解释。
  高级写作是什么意思?没弄清楚我该教什么,我就开始计划毫不知情的课程。普林斯顿大学曾给我一本英语课程的样本书,书中有关写作的部分对我的教学很有帮助。看完这本书后,我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摆好。接着,我在电视机旁的书桌上准备我的授课笔记。然后我就躺在木板床上,对着天花板做自我介绍,直到我累得睡着了。
  我应该在8:00开始上课,我把闹钟定在了6:00。我想最好宿舍大门一开我就去教室,以免找不到主楼的403教室。
  我在闹钟响的前一个小时就醒来了。宿舍大厅里的标牌上写着早6:30开门,终于熬到了这钟点。我抓起笔记本和学生名单,走下四层楼到了宿舍楼的大门口。
  我推门。
  门没动。
  我再推门。
  门仍没动。
  宿舍楼的门是锁着的。我跑上四楼回到我的房间,看了看钟,确实过6:30了。应该开门了。我又跑回去使劲地推、拉着门,希望哗啦啦的响声能把有钥匙的人吵醒。我想:看门人一定有钥匙。我推开一扇扇没锁的门,但都没有找到看门人。我已没了耐心。
  还差10分钟就到8:00点了,我疯狂地推、拉那些门窗将近一个半小时了。这时,一个原本锁着的小屋门开了,看门人很疲惫地走了出来。他好像刚睡醒,用汉语说了一大堆解释的话,我听不懂。他从容不迫地打开了楼门,点了支烟,边走边嘟囔地回他的小屋去了。
  我朝着主楼的方向飞快地奔跑。到了主楼的大厅门口,一个身穿制服的门卫把我叫住了,要我出示学校的证件。
  “我没有身份证件。”我用英语说。
  他茫然地盯着我看。
  我说:“没有……身份证,……我是一名老师,我是一名老师(汉语)。”
  他看到这么年轻的一位老师似乎很高兴,笑了一会儿。当他止住笑时,我试着再用汉语解释我是英语老师。这次他没笑,让我进去了。
  我毫不费力就找到了教室,但发现教室的门也是锁着的,我没有钥匙。还差不到5分钟就要上课了。我好不容易冲出了宿舍楼,进入了主楼,此时我不知该怎样进入教室了。当倒计时只剩3分钟时,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拿着一大串钥匙过来了,她表情严厉地望着我。
  “你是美国人吗?”她用汉语问。我说我是美国人。她很友好地笑了,表情一点儿也不严厉了。
  门开了,我进了教室,撕去了新黑板上面的塑料膜。这个黑板是屋子中唯一的一件新东西。屋里阴暗并单调,如果它不是那么脏,看起来会更像大学的教室。我在黑板上写下了我的名字和“高级写作”等几个字。不一会儿,学生们开始进教室了。8:00铃声响起时,所有的学生都坐好了。
  这个班有25名学生,除5名男生之外,其余都是女生。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英文名字。从一开始,他们的英语就比我想象的要好。所有的学生都朝我微笑着。一些人在进教室时朝我挥挥手,一些人进来时喘着粗气,但没有人直接和我说话。他们坐下后,每人都拿出了一块小桌布,铺在了单调的课桌上,一些女孩还拿出了小画片和其他装饰品。
  我不断地被中国人那种使事物变得更加美丽、更加新颖的能力而震撼。我的学生到了几秒钟之后,教室里就充满了色彩,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
  看起来没有人会再进来,我开始讲课。
  “你们好!我叫乔纳森,我是你们高级写作课的老师。”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坐在前排的两个女孩和我打了招呼。
  “我来自美国的北卡罗来纳州。”
  我试着在黑板上画了一幅美国地图,但结果是面积较大的得克萨斯州、佛罗里达州看起来却比较小。我指着矩形的右边说:“这是北卡罗来纳州。”所有的人都笑了。
  我让学生做的第一个练习是写单词,在一张纸上写出四个他们认为最能形容自己及其性格的单词。班上的五位男生首先发言。他们用运动的术语来形容自己,比如“快”、“篮球”、“强壮”,还有“罗纳尔多”、“贝克汉姆”和“乔丹”,等。
  第一个发言的女孩笑得很灿烂。她写道:“胖、减肥、没有、作用。”其实她不胖。
  “你不了解什么是胖。”她坐下时,我对她说。她又笑了笑。
  “是的,我们都知道美国人胖,我的一些同学认为你不是个真正的美国人。”
  在他们选择形容自己的词汇中有很多重复,我惊讶地发现最常用的词汇竟是“普通”,几乎班上有一半的人认为自己“普通”,并把这个单词作为四个单词之一。中国人似乎觉得这很平常,但对于一个美国人来说却很新鲜。在美国,我看到的这类练习每次是这样的:学生们会说自己“独立”、“独一无二”、“另类”等,甚至连那些世上最一般的人也会写出自己如何有个性。我突然感到在这里是一个不把“普通”视为羞辱,而是作为一种骄傲的地方。
  每个人都形容了自己,一个学生问我:“你的四个单词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在黑板上写下了“Happy to be here”(很高兴在这儿)。所有的学生都认为这个回答好极了,大家都在鼓掌。一个女孩举起手,说她有了新的四个单词,那就是“Happy Jonathan is here”(很高兴乔纳森在这儿),于是大家又鼓掌。
  下一步,我让学生们写一个英语短文,谈谈他们希望在这门课上学到些什么。这主要是为我用来判断他们的写作水平用的,但也有隐秘的动机,那就是我还不知道高级写作课要讲什么,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以为学生写这篇文章会花去课堂上的剩余时间。但他们没有花那么长时间。男孩们写了很短的文章,5分钟就完成了,第一个交给我论文的是坐在后排那个矮矮的男孩。
  “很高兴你乐意来中国。欢迎你来中国。你看上去似乎年轻又帅气。我希望你能使课堂变得活跃起来。有时,外国人很友善,但在耶稣的问题上很无聊。请不要整天谈论《圣经》,那对我来说很枯燥。也许你能谈些足球或摇滚乐方面的事。”
  我读完他的文章时,所有其他的男孩也都写完了,女孩们写的时间有点长,但到9:00我面前已经堆了整整一摞写了短文的纸。我已经上完了准备好的课,但时间却还剩一个小时。
  我拼命想下一步该做的事,但没想出来。我问大家是否有什么问题。看到许多只手举起来我大吃一惊。我叫了前排的一个女孩。
  “通常在中国,”她开始说,“当铃声在8:50响起时,意味着我们有10分钟休息时间,在美国也有如此的习惯吗?”
  我道歉说我不知道中国的习惯是在8:50后休息10分钟,提议我们说完他们提出的问题后就休息10分钟,不管那时我们说到哪儿。学生们认为这主意不错。
  当如释重负的学生们一个个地走出去时,我也如释重负。这时我写出了另一个练习来完成这次课。我在黑板上匆匆写下了一系列问题,比如说“你的爱好是什么?”学生们回来了,留意地看着面前的一堆问题,这些问题看上去有点像是小测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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