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黄永玉:接受并调侃生活

作者:子 水 黄永玉











  心思无二用
  子水:黄老,你在读初二时便离开学校,但在绘画、文学上却取得了这样今人瞩目的成绩,我想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你呢?
  黄永玉:其实你的前题不该这样说,因为我没有什么成就,所以说不出来(笑)。一个人就是工作嘛,不停地工作,抓住它不放,老干一样事,干了几十年,总会作出一些产品出来。
  如果勤快一点,用心一点,就希望这个产品的质量高一些。再有一些基础,多一些朋友,不要厌弃前辈朋友、同辈朋友、年轻这一代的朋友,多一点来往,在画画这个领域里面多用一些心思,多付出一些力量,时间长了,就喜欢上了。喜欢上就太好了,那就比较有热情有劲头,整个艺术过程就是这样,心思无二用。
  子水:今天从大门穿过来,看到这样多的狗、花、鸟,都算你的爱好吗?
  黄永玉:这个不叫爱好,有条件就养一点。这里院落这么大,狗主要就是守门。花,是朋友送的,我怎么会养花呢,养花的学问很大,像我这样一般的人能养?养不了。
  子水:你那本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进展如何,听说写了20万字了?
  黄永玉:现在没有时间继续写,开完这个画展,我恐怕就要认真地写了,篇幅太长了。要认真地把它写完,不然死掉了就可惜了(笑)。生死是很难说的,要拿专门的时间来写,不然来不及了。
  子水:这次在北京这个家待多久?
  黄永玉:我很快就要回了,这个展览会是4月1日,8号结束,我10号就走了,8月份湖南就要开画展了,前前后后还有许多事情。还要接着赶我的小说呢。
  
  原来我叫“黄永裕”
  黄永玉的故乡情结深重,对于他,故乡不只是记忆,不只是人到他乡之后对故乡的留恋,而是一种艺术上的必不可少的想像,一种不断的能够提供创造力的能源。黄永玉出生于湖南常德,半岁后随父母回凤凰县老家。故乡家中的木板墙上,至今有一片他4岁时留下的淡淡墨迹。几笔简单的脸谱图案,上面还歪歪斜斜有几个字:“我们在家里,大家有事做。”
  童年时代,黄永玉眼中的父亲很可爱,父亲会画画,爱音乐,但更重要的是父亲的性格对他的影响。湘西人的幽默、乐观、爽快、固执,早已融入他的血液中了。
  关于黄永玉画的价格,外界传说——他随心情好坏而定,心情好,画价就低,反之价就高。有人说他的画价是6万元1平方尺,所以在北京几十年,识相的都不敢开口向他索画。他回乡时,索画索字者不绝,难以招架时,他自撰“启事”一则,挂于中堂左壁。声明凡索取画、书法一律以现金交易为准,并将所得款项作修缮凤凰县内风景名胜、亭阁楼台之用。
  子水:你的名字“黄永玉”是如何来的?儿子“黑蛮”的名字又是怎么来的?
  黄永玉:我的父母取的,那儿的“玉”原来是“裕”,“富裕”的“裕”,到了40年代,表叔沈从文给我改成现在这个“玉”字,我们不要把小事情扩展成一个很伟大的意义(大笑)。普普通通的事,我就害怕把它渲染成一个很特别的事,一般的事就一般的事。
  可能有的人喜欢把他的事变成一种意义,黄永玉生都是意义(笑),历史掌故都是意义,那就有点好笑了,平常就是平常。人也是这样的,比如像我这样的人一直画画就是了,再写一点文章,但我自己如果把一件小事情吹成大事情,那样的话就不太好,正正常常一个人过日子也是这样子。
  子水:给孩子起名“黑蛮”,很怪啊?后来有没有改?
  黄永玉:不怪,这个很正常,小时候又黑又蛮,很健康。有什么改的(大笑),改来改去不还是个名嘛。
  子水:你曾经说过“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精致而严密的故乡最好”。看来你也有很深的故乡情结啊?
  黄永玉:我说凤凰好是很主观的,要大家说好那才叫好。我一个人说凤凰好人家会说因为你是那里人所以说好,现在大家都说好,看来那里真有些好。
  子水:故乡凤凰的好,在你眼中都包括哪些呢?
  黄永玉:将来你去看看就明白了,也很难讲,山、水、人都很好,一年四季都很好。不要动不动就谈文化如何,说文化底韵就有些吹牛了。出一两个人就说文化品位就高了?那个安徽、浙江、山东不也很多嘛,孔夫子出生的地方就一定文化品位高吗?
  只能说山水好,一年四季很清楚;人很淳朴,对外地人很亲热有礼貌。开放后,凤凰变成历史文化名城,大家都去那里旅游,都觉得真不错,我们听到当然很高兴,但太商业化旅游就不大好了,就眼前看还可以,还控制在文化文明的里头,没有“太显”那就好了。到了西安,那里面有卖民间东西的小脚女人,见了我们还“哈罗、哈罗”,呵呵,那就危险了,是不是?
  
  爱情的生物学问题
  1970年,黄永玉给夫人张梅溪写了一首情诗:“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他一本正经地对夫人说:“不是说人生百年结为一世夫妻吗?十万年也就是千世夫妻吧!”
  十八九岁的黄永玉曾在江西一个小艺术馆里工作,就在那时,他碰到了广东姑娘张梅溪。当时好多人都追求张梅溪,其中有一个航空站的青年,人长得很潇洒。这个青年牵了一匹马来,张梅溪很喜欢骑马,两个人便拉着马走到大树林里面。黄永玉心想这下麻烦了,自己连自行车都没有!但他有自己的高招——每次意中人出现的时候,黄永玉都在楼上吹起小号,虽然吹的技术不怎么高,但是定点吹奏,终于打动姑娘芳心。后来,黄永玉问她:“如果有一个人爱你,你怎么办?”她就说:“要看是谁了。”黄永玉说:“那就是我了。”她回答:“好吧。”
  子水:活到这样一个境界,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黄永玉:爱情是一个生物学的问题,年轻的时候发情了,要找一个对象,然后生下孩子,就要把家庭弄好,就是一个动物的“窝”嘛,把“窝”弄得温暖一点,就是过一种正常的生活吧。
  我从前也讲过,不要把爱情神圣化,罗密欧与朱丽叶十几二十岁为了爱情而牺牲,如果他们没有死,活到八九十岁还一天到晚亲亲我我,那不累吗?那恐怕就有一点好笑啦。所以我就感觉到爱情是发情阶段的一种产物,年轻人传宗接代的前奏。
  子水:你常在国外住一些时间,然后在北京这里住些日子,再回故乡住,三地感觉有什么不同?
  黄永玉:可能有的人喜欢讲我在国外如何,他自己开心,比如徐志摩当年讲他在巴黎、意大利怎样怎样,看得人流口水,从前谁能到外国去呢?一个乡下人能到上海就不简单了,我们凤凰到长沙就不简单了,现在谁都可以去了,有什么奇怪的?所以我到外面就是工作,我到外面看看展览会、博物馆之外就是写生,该去的去了,哪能天天去呢?
  其他时间我就背着个画夹到处跑,不画画干什么呢?我到其他地方也是这样。还有人问我到国外吃得习惯那里的饭吗?我说我干校都住了三年,种地日晒雨淋都经过,还有什么受不了的?所以今天看来,干校还是有点好处的(笑)。那这样好让你再去一次如何?我当然不干了。在某个生活历程中它重要,像抗日战争八年,日本人在后面追,你在前面跑,让你再来一次,当然不愿意了。但今天回顾一下,是非常宝贵的,你们没有,我就有。人生就是这样,有不同的经历。你们将来也一样可以给子孙们讲很多当年的事。
  子水:作为一个艺术家,你认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黄永玉:老老实实,平平常常。得意的时候不要冲昏头脑,倒霉的时候不要苦不堪言,脑袋栽到泥巴里去,不要自甘堕落,从容一点,平常一点,摔下来的时候就不感觉难为情。
  子水:你觉得在艺术上天分有多重要?
  黄永玉:拿我举例,我就没有天分。在小学的时候画画,我喜欢画,但我不是第一,排队也轮不到我,如果画画排队从天安门排可能排到王府井才轮到我,没有什么天分的,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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