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压力是人人渴望已久的疾病

作者:肖 锋 张 洋 陈 漠 何树青











  这是一个时代的焦虑症:有压力觉得累,没压力觉得可怕。“成功”观念左右着每个人。最终,叫累的还是把压力牢牢抱住不放手,只要不出意外,他们就管这叫自我实现。
  
  世界杯突然变成欧洲人的节日。欧洲人本来就不缺节日。法国人一年法定休息日150天,该国《劳动法》甚至规定,周日是法定假日,商店不得开门。如果商店营业属非法,并受到重罚。欧洲人的休息时间占全年时间的至少40%,这是法式“浪漫情怀”及意甲、德甲狂欢的基础。
  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正享受500多年的历史积累,慢慢消受掉市场经济的红利。而我们的原始累积才刚刚开始。别人300年的焦虑压缩在我们这30年内承受,每个人都像是吃下市场经济的伟哥,欲望最大化,压力也最大化。当GDP飞涨之时,中国成了“睡不着”的国家。
  
  当医疗、教育、房价变成“新三座大山”
  “人无压力轻飘飘”,小时候老师经常这样教导我们,否则你怎么进步?这种变压力为动力的说法,颇与化悲痛为力量有异曲同工之妙,成为那个时代激励我们前行的警句。
  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画饼。从上世纪80年代的“万元户”,到90年代的“十万元户”、“百万元户”,再到新世纪的“中产梦”,画饼越做越大。整个国家的画饼就是赶英超美,50年未变。
  “新富”是中国新中产的代言人。他们是高官、公司高管、大学教授、时尚传媒人。“中产阶级”是商家全力打造的金矿,荧屏上、媒体上、广告上为他们极力描绘的是:豪宅、私家车、时装、珠宝、晚宴,还有情调。全球跨国公司更是用“中产阶级”的菜牌大开消费主义的盛宴。年轻的中国精英正枕着媒体与商家炮制的枕头,做着中产梦。这个梦想具有商业原子弹的能量。
  然而请看另一面。中国老板全球最累,平均年假仅10.9天,低于全球老板的15.4日及欧盟的21.7日。返贫白领开始同病相怜,再优厚的收入与高昂的医疗费、攀升的房价相比,都不过是杯水车薪。京沪穗鹏四城调查感觉“压力大”排位为:上海67%,深圳64%,广州46%,北京45%。70%的白领处于亚健康状态。白领综合症导致抑郁症和自杀。加班没有加班费悄然变成职场潜规则。老板用一句“你的辛苦我知道,想要加薪办不到”予以回绝。一位海归叹道:“中国白领的工作强度,已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中国的写字楼是世界上最累的写字楼。”
  社会学家分析,中国经济正面临上世纪80年代香港的窘境:楼价升、薪金升、工业原材料价格升,但由于与国际竞争,产品却无法加价。所幸香港遇见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将制造业成本内移,使香港中产阶层求得上升空间。香港公共政策解决了医疗、教育等令人担忧的基本问题,使中产阶层扩张为社会的大多数。反观内地中产阶层却没那么幸运,所在企业成本无法转移,薪金不升,医疗、教育、房价成为“新三座大山”。
  
  人无压力轻飘飘,我有压力向谁说
  中国的GDP达到了空前的18.2万亿,微超英国,“赶英”终于实现。可没人计算过中国的焦虑总量几何,恐怕早就“赶英超美”了。有了压力就要说出来,但做到这点似乎很难。
  解压的前提是承认压力。你承认有“幸福的童年”这回事吗,好,请老师和家长放了孩子们。你承认有“幸福的晚年”吗,好,请干脆别生下一代。你承认要“住得像个人样”吗,好,请搬出大城市。傻瓜都知道,以上大多不可能放弃。
  面向21世纪,中产阶层下一代正苦读英语。少儿精英英语班,一开开到十一点半,比夜班编辑还苦。
  压缩饼干时代盛产三明治阶层。之一就是看似春风得意的我世代,他们被父母的期待、爷奶的溺爱和即将面对的国际竞争夹在中间,他们早恋,他们上网,他们飙车,但不能延缓即将到来的压力。之二是三四十岁的职业阶层,他们是中国的脊梁,不仅上有老下有小,还要为过去几十年的社保还账。他们最大的压力来自身份焦虑,这帮从愤青跃升到准中产的阶层时时感受到地位不保。他们是中国14万亿民间存款的主力军,不过大多属预防性储蓄,动不得,因为稍不留神,即会沦为房奴、车奴然后是卡奴、病奴、学奴。
  承认有压力是困难的,解决压力更困难。“我有压力向谁说”都成了问题。
  
  “核心家庭”的集体困境
  由一对夫妻加一个子女构成的两代家庭,美国人类学家G.P.默多克首先把它称做“核心家庭”。在工业化与现代化的进程中,“核心家庭”成为社会构成的主流。而失去了传统大家庭的支撑后,收入没有显著增长,支出却大幅增加。“核心家庭”正面临着集体的困境。
  尽管,他们像大多数人一样努力,他们的梦想也不大,但当养小孩、买房子都变成一种惩罚时,他们开始被迫重新考虑要不要孩子,甚至打算卖掉还在还贷的房子,搬去和父母同住。
  有专家根据我国的经济水平得出中等收入家庭年均收入应在12万到48万元之间的结论。家庭平均月收入万元变成一个重要的门槛。房贷在家庭轻量化、个人化之后,变得迫在眉睫;生产下一代,随之产生的便是奶粉钱、托婴费以及很快对学费的大量需求;车贷带来的不是移动的快捷,而是燃油费、停车费和大把的罚单;为避免任何不确定事件的发生而同时产生各种各样的保险单,导致每年额外再支出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保费;再加上科技发展及都市化,电脑、手机、儿童房、宽带上网、液晶电视、美容保健……这些20年前不曾存在的概念,却成为当代小家庭的基本配备。此刻,“多少钱都能过”当然是最大的谎话。
  相对于传统“柴米油盐”的必需品定义,前述消费现象巩固了都市家庭的核心概念,却也让中等收入家庭入不敷出。
  然而最糟糕的,是他们正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被上下两代夹杀的艰难处境中。一方面,教养小孩的支出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但因学历的贬值、人力资源的稀释、新生代寄生趋势的兴起,照料下一代的时间被拉长,负担更重,而且看不到回报的一天;另一方面,人口结构呈漏斗型趋势,提前退休潮来临,银发族的医疗、赡养成为社会整体负担。越来越少的青壮族却必须同时面对下一代的“教养”及上一代的“安养”,并负担国家整体的财政支出,成为名副其实的“被夹杀的三明治一代”。
  身处传统农业社会一去不返的时代,亲族崩解,手足割裂,“夫妻”成为自给自足的经济单位。中等阶层的收入赶不上科技商品推出的速度,赶不上油电糖价飙涨的速度,赶不上都市化新兴行业诸如托婴、看护、物业挤压开销的速度,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
  在一场背负了太多责任的竞赛中,失去游戏规则的“三明治一代”将是落败的一方。
  
  为什么压力最大的在亚洲
  日本人非常不快乐,27%的人承认不快乐,5%的人说自己根本活得很惨。而中国大陆的城市人则在焦虑房子、教育、医疗……
  如今的亚洲,似乎变成了“压洲”。每个亚洲人都向往香榭丽舍大街的露天咖啡座、托斯卡纳的艳丽阳光,每个亚洲人都期望生活可以慢下来,但亚洲慢不下来,亚洲还嫌自己的速度不够快。
  西方资本向亚洲转移,同时也转移了压力。亚洲要成为全世界的加工厂,亚洲要养活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亚洲要让欧洲和北美有兴趣跟你玩,亚洲要迅速崛起,亚洲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亚洲要让未来的某一个世纪成为亚洲的世纪,还要让这个时刻尽快到来。而这一切,都要让亚洲以最低下的劳动成本来换取向顶级生活的爬升。当这一堆迫切要求被分解到亚洲的每一个组成部分的时候,亚洲的每一个部分还要时刻提防其他部分对它们的威胁,小心翼翼地看守着自己的碗,伸长脖子看着别人的锅。所以,先有亚洲四小龙的腾飞,然后有亚洲四小龙的压力;先有中国大陆的广大市场,然后有印度软件的飞速发展。总归都是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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