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舒缓是美丽的

作者:〔加〕卡罗·奥诺德











  □〔加〕卡罗·奥诺德■ 李慧明 译
  
  疗养胜地威治莱茵镇坐落在奥地利阿尔卑斯山上,生活节奏慢,可以逃避萨尔茨堡市及维也纳的喧嚣。夏天,人们在林间小路上徒步旅行,在山间的溪流边野餐。下雪天,人们或穿越丛林,或滑下白雪莽莽的陡峭山坡。无论什么季节,阿尔卑斯山的空气总是可以让人们运动一天后,回到小屋能有一夜酣畅的睡眠。
  然而,这个小镇不仅限于生活节奏缓慢,每年一次还要成为慢速哲学的发射台。时间减速学会每年10月的年会都由威治莱茵镇主办。
  时间减速学会总部设在奥地利南部的克拉根福城,其会员遍布欧洲中部,该学会为慢速运动的领导之一。它拥有的1000多名会员是与加快速度做一切事情进行斗争的战士。在日常生活中,这意味着需要慢下来的时候,就应该立刻减速。如果会员的职业是医生,他可能坚持花更多的时间同他的病人交谈;如果是管理咨询者,就可能拒绝接周末的工作电话;如果是设计师,则可能骑车上班,而不是开车上班。减速者用一个德语词eigenzeit来概括其信条,eigen意为“拥有”,zeit意思则是“时间”。换言之,每个生物、事件、过程或物品均拥有其内在的时间或节奏,拥有它自身适宜的速度。
  “成为慢速运动的一员,并不意味着你总是要慢(我们也乘坐飞机),或者你总得表情严肃,具有哲学家泰然自若、开明和智慧的特点,或者你要去干扰他人的娱乐。”学会秘书迈克尔说道,他工作效率很高。“严肃可以,但你不需要失去幽默。”
  记住了以上数条,减速者经常在城市中心布设“速度圈套”。他们用秒表给准备去处理日程事务的路上行人计算走路速度。如果有人被发现走50米用了不到37秒钟的时间,就被叫过来,回答行色匆匆的原因,还要接受惩罚,具体做法是,沿着人行道,领一只复杂的牵线木偶海龟走同样的50米路。“这通常会取得巨大的成功。”荣格·亚当说道。他是一位学校教师,曾在德国乌尔姆城设过速度圈套。“大部分人都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步履匆匆,而一旦让他们谈起速度和时间的问题,他们往往很感兴趣。他们喜欢放慢速度的理念。有的人甚至当天又回过头来要领海龟重走一遍。他们感到无比欣慰。”
  请别误会。减速者并不是嬉皮时代的极古怪的出土文物,远非如此。他们是你在社区里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市民——律师、顾问、医生、建筑师、教师。在一家饭店举行的一个研讨会上,一位企业家畅谈他想建立世界上首家缓慢主题旅馆的设想。“现在人们大部分的假期也都充满了压力,”这位身材魁梧,长着一双小狗似的小眼睛的中年男子伯尔哈德·沃尔曼说道,“假期往往始于飞机或汽车旅行,紧接着是走马观花地奔走于各个景点。在网吧查看电子邮件,在旅馆看美国有线新闻网络播放的新闻或MTV,用手机跟家里的朋友和同事联系,最后当你返回家中时已经疲惫不堪。”他的这家拥有300张床位的酒店将坐落在奥地利国家公园,感觉将会与众不同。游客将乘坐蒸汽火车来到附近的村庄,然后步行或乘坐马车来到酒店。在这里,一切引发匆忙的技术,包括电视、手机、掌上电脑、汽车等,都将禁止使用,游客们将享受简单而舒缓的娱乐,如园艺、徒步旅行、阅读、瑜珈及温泉疗养等,他们将谈论时间、速度、缓慢等话题。他边嚼着苹果派边对我说:“在当今世界,人们都非常渴望放慢节奏。我认为已经到了让酒店真正成为客人全方位放慢节奏场所的时候了。”
  从快速文化中撤退会牵涉信念的改变——当你知道其他人也在变化的时候,你总是更易于变化。慕尼黑的财产律师欧文·黑勒告诉我说,和减速学会的其他会员会面有助于他尝试冒险。“我觉得不断加快一切速度是很糟糕的,但如果你感到孤独的时候,你总是怀疑自己可能是错的,而其他每一个人都是对的,”他说道,“了解到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甚至也是这么做的,给了我更大的信心去放慢节奏。”
  学会成员并不孤立。在全世界,人们都在联合起来支持慢速团体。现在已有700多名日本人加入了懒散俱乐部,该俱乐部提倡休闲的、环保的生活,在东京开设了一家咖啡厅,供应有机食品,上演烛光音乐会,售卖T恤,咖啡杯上写着“舒缓是美丽的”。部分由于懒散俱乐部的原因,现在减速运动在日本呈现出时髦的趋势。该国广告使用英文的“缓慢”一词出售香烟、度假以至购房等。他们对欧洲地中海悠闲的生活方式的羡慕非常普遍,以至有评论员谈到“要将日本人拉丁化”。
  2001年,懒散俱乐部的创始人、人类学家兼环境活动家凯伯·欧伊华出版了一本全球慢速运动的概览,书名为《舒缓是美丽的》,该书出版后12次付梓印刷。当我到作者位于东京明治大学的办公室采访他时,他刚从一个慢速研讨会回来,研讨会由日本兵库县主办,为期三天,与会者甚众。“现在,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尤其是年轻人,开始意识到慢速其实也不错,”他说道,“对我们而言,这代表着态度上的极大转变。”
  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总部位于旧金山的长久当下基金会正在加入这一风潮。其会员提醒说,我们终日疲于应付日常种种枯燥乏味的工作,因而极少有闲暇顾及下一个期限或下一组年度数字。“文明正在加速成为病态的短暂注意力的跨度,”他们说道。许多长久当下基金会支持者从事技术领域的工作。帮助发明超级计算机的丹尼·希尔斯就是该基金会的董事。集团捐款者包括高科技巨头如人民软件、美国AUTODESK公司与太阳微系统公司。为什么地球上发展最迅猛的行业也支持倡导慢速的组织呢?因为他们也意识到人们对速度的崇拜已经失控。
  今天支持慢速的组织,同早在工业时代就开始的抵抗传统密切相关。即便早在古代,我们的祖先已经对计时的专制恼怒不已。公元前200年,罗马剧作家普劳图斯曾写下这样的挽诗:
  上帝使首位发现如何甄别时间的人惊惶失措
  也使在此地建造日规的人惊慌失措
  日规将我的日子分割得七零八碎
  悲哀至此
  我甚至无法安坐就餐
  除非太阳离去
  城里处处是束缚人的日规……
  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快,对钟表和速度崇拜的对抗也有所增强。许多人将强迫接受统一的时间斥之为对人性的奴役。1884年,美国编辑兼评论家查尔斯·达德利·华纳吐露了他的不满。他重复了普劳图斯的话:“将时间僵化地分割成时段,这是对人性自由的侵犯,也是轻蔑人的性情和感情差异的表现。”有人则抱怨说,机器使生活变得更快捷,更狂热,更缺少人性化。1770年后,由艺术家、作家和音乐家倡导的浪漫主义运动席卷欧洲,这是在一定程度上对现代文明的匆忙做出的应答,也是对失去的田园牧歌式时代生活的追恋。
  整个工业革命时期,人们致力于寻求各种挑战、退避和逃离快节奏生活的办法。在新兴工厂里,工会组织为争取更多的休息时间而战。一个普遍的、不断重复的主题是:“八小时工作,八小时睡眠,八小时自由安排。”在其中的一次强调时间与权利之间联系的活动中,激进的工会会员将工厂大门的时钟砸毁在地。
  与此同时,在美国,一群被视为先验者的知识分子也对根植于自然的简约主义的生活方式大加颂扬。亨利·戴维·梭罗即是其中的一位特立独行者。1845年,他退隐至位于波士顿湖畔附近的一间小木屋,在那里,他对现代生活“无限忙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工作、工作”的单调乏味予以了强烈的抨击。
  1870年,以英国为基地的工艺美术运动发生了从大批量生产到欢迎慢速的、注重细节的手工艺产品的转向。在工业世界的城市里,精疲力竭的都市人在农村的田园式生活中找到了慰藉。理查德·杰弗里斯以写作小说和有关英国令人愉悦的牧场回忆录为职业,而德国的卡斯帕·大卫、法国的简·弗朗索瓦·米勒和英格兰的约翰·康斯特布尔等浪漫主义画家,其画布里充满了令人宽慰的田园风光的主题。都市人渴望有时间到世外桃源休憩、充电,这有助于现代旅游业的兴起。到1845年,英国湖泊区的外来旅游者超过了当地的羊的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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