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周作人附逆的性格分析

作者:耿传明











  
  鲁迅和周作人虽是兄弟,但两人性格差异很大。鲁迅的性格比较峻急,热烈而又冷峻。周作人则比较安静、和缓、低调,虽然偶尔也有强硬的时候,但差不多都是被激发出来的自卫性的决绝和反击。
  “知子莫若母”。周氏兄弟的母亲鲁老太太在周作人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孩子很安静,很少哭闹,就是肚子饿,也只是努着小嘴左右觅食,却也不哭。所以她对丈夫说:“这孩子是耐性子。老大像我的,他是像你的。”这大概属于先天气质上的差异。
  鲁迅排行老大,是“承重孙”,所以责任心重,父母对他的要求也严格,期望值也高。周作人是老二,幼时得过天花,身体较弱,父母对他要求较松,对他的培养也不像老大那样重视。两个兄弟在一块的时候,很多事情都由老大做主,他只在后面跟着就行了,所以周作人依赖性强,不太喜欢抛头露面。在他们的父亲卧病期间,大量繁重的事情,比如跑当铺、请医生、抓药等等,都是由长兄承担的。
  这些事情,给鲁迅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像在亲戚家避难时被称为“乞食者”,跑当铺遭人奚落,受到族人的欺侮等等,成为鲁迅一生不可磨灭的记忆,但对周作人则鲜有触动,没有多少感觉,甚至还觉得鲁迅有点小题大做,过分敏感。兄弟俩到三味书屋读书、到南京求学、到日本留学等等,都是鲁迅先行一步,周作人在后面跟着就行了。连到北京大学任教,也是鲁迅通过他与蔡元培的关系给周作人联系的。特别是到南京读书,是周作人一生中很关键的一步。所以,当时周家人都说,老二是周家的一个“福人”。但鲁老太太感慨地说:“其实他们兄弟,都生长在多灾多难的周家,谁也没有福可言,只是老二有一个比他大4岁,而且聪明能干又负责的哥哥,家里一切事情都由哥哥承担了。”
  鲁老太太对周作人的长处有公允的评价。她说,老二很爱整齐,他的抽屉,总是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他包的东西,棱角分明,捆扎细致。他的性格和顺,遇事很好商量,对人谦和。鲁迅去南京读书时,鲁老太太曾借贷凑了8元钱给他,而当周作人去南京读书时,鲁老太太连8元钱也难筹措了。但周作人理解家里的难处,拿了点路费,高高兴兴上路了。
  鲁老太太对周作人的短处也有评说。鲁老太太说,周作人因为排行老二,依赖性强,事事要依赖家里人,特别是依赖老大。他对家庭没有责任感,在他的心里,家里的事都应该由长兄负责,与他无关,他比较自私。
  鲁迅南下后,周作人很少到西三条探望自己的母亲鲁老太太。有时母亲身体不适,就由信子或信子的妹妹,即周建人的夫人芳子去看望。他们仅仅给鲁老太太开些阿司匹林之类的药物服用。幸好鲁老太太身体底子好,平时饮食小心,所以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
  1932年,也就是周作人和鲁迅关系破裂后近10年,鲁老太太生过一场病。其时鲁迅已经在上海定居,并生下了周海婴。鲁老太太则随周作人等住在北京。病刚开始,并没有引起周作人等人的重视,及至病情日渐严重,才请了两次医生出诊。就是在这个时候,周作人赶忙给身在上海的周建人写信,告知老母生病情况。
  好在当时鲁老太太对居住在八道湾的周作人并不寄多大希望,她托人给鲁迅发了电报。等到鲁迅一回北平,周作人马上就放手不管了。
  鲁迅回家,即为老母延请医生检查治疗,并亲自服侍,多方安慰。鲁老太太的病情日见好转,精神也好多了。有时老人和鲁迅谈谈家常。谈到八道湾,老人家告诉鲁迅,信子和芳子已把她们的父母从日本接到八道湾来了。还告诉鲁迅,“九·一八”事变以后,北平的局势很不安稳,一遇风吹草动,信子等人就叫佣人把八道湾住宅大门上挂的“周宅”摘下,换上“羽太寓”的牌子,还挂上日本旗,表示这是日本人的住宅。而周作人对信子等人,听之任之,不加制止。鲁迅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八道湾只有老二一个中国人了,而他又是如此昏。
  “七七事变”前后,鲁老太太很忧心地对人说:“我真为老二担心,现在报纸上登载教育界开会的消息,很少有他的名字,恐怕他对抗战的态度不坚决……”真是知子莫如母啊。
  1936年,鲁迅去世后,鲁老太太对周作人说:“老二,以后我全要靠你了。”
  据说周作人是这样回答的:“我苦哉,我苦哉……”
  他的责任心的薄弱,也的确与他在家中排行“老二”的身份有关。因为父母往往对长子寄予较大的希望,在情感和物资上也投入较大,最为得宠。即使在家已破落的情况下,我们也可看到,鲁迅得到的家庭重视和培养要比周作人多。相应地,长兄也会承担更大的责任。但这对老二来说,或许会有一种不公平感,他对兄长的恭顺态度中或许会隐藏下一种羡慕、嫉妒的因子,一旦有小事引发,很可能会唤起旧怨,导致裂痕扩大,甚或割席断带、彻底决裂,不可收拾。这在鲁迅和周作人的关系中表现得较为突出,也终于导致了兄弟反目。
  周作人一直记着当年在日本留学时,鲁迅曾对他报以老拳的事情。可见鲁迅的偏急、峻切,和周作人散漫、固执会产生怎样激烈的冲突。据说当时是因为鲁迅催周作人译书,周作人因为天热、气闷,不愿意干,鲁迅急了,就照头上给了他一拳,后来被许寿裳等人拉开了。
  总之有大哥在场,做弟弟总是感到有点拘谨、压抑,特别是有一个鲁迅这样能干、严肃而且有点尖刻、强悍的哥哥。
  除此之外,周作人的性格中,确实还有一种“居家和尚”式的淡漠,对亲情和世事都看得很淡,时时要把自己从所属的一切人事纠缠中,解脱出来,遗世独立,以获得一种逍遥出世的自由和安宁。
  鲁迅对周作人的惟一评价是“昏”。此字并非尽是谴责,而是说周作人是一个沉溺在内心世界里的内倾、固执、自负、不通世故的人,对外部世界兴趣不大,不愿也不善于与外部世界沟通,社会现实感薄弱,不明大势,很可能会孤行己意,步入被四面包围的绝境。
  周作人的性格中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回避激情、崇高以及戏剧化。他在写于20世纪60年代的《知堂回想录》中,就挑出了不少鲁迅回忆中所谓“诗化的成分”。他说,鲁迅具有一种小说家、诗人的天性,即使生活中并无其事,也会根据创作的需要进行虚构,使事情戏剧化、激烈化;他周作人自己呢?则纯是散文家天性,追求的是平淡与自然,即使是会激起激烈的情感反应的事,在他那里也会被淡化处理,不愿陷进情感的漩涡中,喜欢冷然旁观,或以诙谐幽默、自嘲来化解心中的块垒。如他将被军阀殴打的群众,称作是自己不识相的“碰伤”等等,颇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味道。
  周作人性格的沉静之中,也包含着清高、孤傲的因素,他有个笔名,叫“鹤生”,典出于日本留学时,蒋抑卮给他起的外号“鹤”。因为在同乡、朋友相聚聊天的时候,周作人常常是在一旁旁观、沉默,不和大家打成一片,使蒋抑卮感觉他很骄傲、清高,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他对这个绰号看起来也能接受,不然不会在以后起了个“鹤生”的笔名。
  他在北大讲课,据说听讲的学生极多,大都是慕名而来,校外、校内的听众挤满一屋子。但要说他讲课的时候的风采,那是谈不上的。晚年冰心被邀写一写周作人,老人给邀请者陈子善写了这么一封回信:
  关于周作人先生,我实在没有什么话说,我在燕大末一年,1923年曾上过他的课,他很木讷,不像他的文章那么洒脱,上课时打开书包,也不看学生,小心地讲他的,不像别的老师,和学生至少对看一眼。我的毕业论文《论元代的戏曲》,是请他当导师的,我写完交给他看,他改也没改,就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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