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缩微景区.长篇小说《石榴树上结樱桃》梗概等

作者:李 洱 张宗刚











  
  李洱,1966年生于河南济源,1987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曾在高校任教多年,现为河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兼任《莽原》杂志副主编。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小说创作,代表作品有《导师死了》、《午后的诗学》、《饶舌的哑巴》、《现场》、《遗忘》等。其长篇小说《花腔》入围第六届茅盾文学奖。
  
  一
  种上了麦子,孔繁花的腰也有点别扭。主要是酸,酸中又带着那么一点麻。有什么办法呢,虽说她是一村之长,但家里的农活还是非她莫属。她的男人张殿军,是倒插门来到官庄村的,眼下在深圳郊外的一家鞋厂做技工,手下管了十来号人。殿军自称在那里“搞事业”,农忙时节从不回家。这天下午,殿军还是屁颠屁颠地赶回来了。当他拎着箱子走进院门的时候,五岁的女儿豆豆正在院子里和几只兔子玩儿,边玩边唱奶奶教给她的儿谣:
  颠倒话,话颠倒
  石榴树上结樱桃
  兔子枕着狗大腿
  老鼠叼个花狸猫
  豆豆大半年没见到爸爸,殿军想亲她,豆豆哇的一声哭了。岳父掀开门帘出来咳嗽了一声,殿军赶紧问老爷子好。今天繁花正在县城溴水开会。老爷子一见女婿就来气。一般人家生不出男孩,老人肯定会怨媳妇,这一家颠倒过来了,不怨女儿怨女婿。晚七点,繁花坐着小轿车回来了。妹妹繁荣在县城的报社工作,丈夫是县财政局副局长,繁花是妹夫派车送回来的。去年村里有人顶风作浪,老人死了没有火葬,偷偷埋了。上头查下来,当场撤掉了繁花村支书的职务。要不是妹夫从中周旋,繁花的村委主任也要撤掉了。
  上门女婿不好当啊。只要两位老人在家,殿军就永远放不开手脚。这天上床后,殿军才有了点当家做主的意思。他把繁花扒了个精光,急猴猴地骑到繁花身上。这时院门被拍得哗啦啦直响,繁花听出是孟庆书在喊门。庆书是村里的治保委员,兼抓计划生育。繁花只好穿起衣服开门。庆书和民办教师李尚义的老婆裴贞进来了,繁花问他们是不是有要紧事。庆书说:“先说个小事,令佩从号子里放出来了。”令佩是村里最有名的贼,半年前派出所在庆书的协助下把他弄住了。庆书挠着头说:“还有点情况,你先听裴贞说吧。”裴贞支吾了一阵,说她发现邻居李铁锁的老婆姚雪娥肚子大了,是计划外怀孕。繁花闻言大惊。
  繁花早上醒来时,发现殿军正一边翻书一边剪脚趾甲,那书是《英语会话300句》。繁花这才想起书是她带回来的。昨天中午开会前,县委书记把几个先进村的村长先接见了一下,顺便提到最近有个老外要来溴水,一种可能是考察咱们的投资环境,找个乡办企业合作,还有一种可能是考察咱们的村级选举。听说还不是一般的老外,比较牛,是美国人。书记说,美国人究竟什么时候来还不清楚,但我们要重视,该提前做的工作一定要提前做。接着书记从身上掏出一本《英语会话300句》,说他本人现在就重新捡起了英语,美国人来了,好跟他们对话嘛。然后书记就说县新华书店已经进了几千本《英语会话300句》,他已经让新华书店送来了几大包发给大家。繁花当时领了一本,会后妹夫派车送她时说:“这书是书记的侄子编的,压了一年了,卖不出去。懂了吧?”
  繁花要实地考查一下雪娥的肚子。一个月前乡计生办还搞过一次检查,计划外怀孕的当场就拿下了,怎么能把雪娥给漏了呢?如果雪娥的肚子真的鼓起来,麻烦就大了。雪娥一家和庆林住对门。庆林家里喂了一头狼,庆林喂狼是为了让它和狗交配,生狼狗。路上繁花碰到了文质彬彬的尚义老师,还看见了前任村长孔庆茂。庆茂是三年前下台的。上次选举村委主任的时候,第一轮投票,眼看自己的得票少了繁花许多,他就当场宣布退出选举,要求投他票的人下一轮改投繁花。这一招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光明的尾巴。繁花让团支部书记孟小红到溴水买了光荣匾送给离职的庆茂。离任村官审计的时候,按繁花给庆茂做的那个结论,庆茂都可以到中南海进第三梯队了。
  繁花终于看见铁锁的两个女儿和雪娥出来了。繁花一下子就看出雪娥的步态确实有点笨,是孕妇特有的那种笨。瞧那架势,起码有三个月了。
  天大地大没有肚子的问题大。繁花让庆书查一下雪娥上回是怎么漏网的。庆书找出雪娥在本乡王寨医院做的体检单,见“孕否”一栏里打了个“否”字。繁花发现了猫腻。单子上的名字是姚雪娥,年龄却不对,雪娥三十五了,单子上的年龄是三十岁。最要紧的是上面还写着“卵巢发育不良”。雪娥要是卵巢不好,那世上就没有一副好卵巢了。
  
  二
  繁花去了趟王寨医院,找到一位熟悉的医生。那位医生看着雪娥的体检单说:“给她做体检的人已经高升了。她叫张石英,漂亮着呢,她姐姐就在你们村,叫张石榴。张石英嫁给县长的儿子,现在是卫生局副局长了。”繁花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帮铁锁,医生说:“两种可能,一种是无意搞错了,因为她本来就是个绣花枕头;一种是有意搞错的,因为往枕头上绣花也是要花钱的。”繁花说:“能不能再检查一次,证明确实搞错了。”医生说:“这不难,一个月体检一次,到时候你把她领来就行了。”
  第二天,繁花去找雪娥。繁花说:“雪娥,不是我说你,体检的事你也敢马虎?上回你在医院体检,单子都填错了!赶紧再去查查。”雪娥却说:“这单子好好的,看不出什么呀。”看雪娥胡搅蛮缠,繁花说:“雪娥,打开窗户说亮话,你是不是又怀上了?”雪娥突然站起身,朝着西院墙骂道:“妈那个X,欺负到老娘头上了。”繁花不依不饶地说:“闹够了,就乖乖地往王寨跑一趟。”
  繁花带着殿军在村里转。村西有一条河,河边原来有一个造纸厂,地皮是官庄的地皮,厂却是乡上的,只是每年给官庄人两万块钱。让人生气的是纸厂排出来的废水把整条河都污染了。庆茂当政时就许诺要和纸厂谈判,让他们处理废水。几年下来,人家废水照排。繁花上台后,先哄着纸厂给村里安上了路灯,给学校赞助了课桌、幻灯机和一台计算机,又让他们在河上新修了一座石拱桥,并一次性补偿了村里五十万元污染费。接下来繁花利用妹妹繁荣的关系请来省里的记者,让他们把纸厂的污水排放曝了光。没多久,省里一张红头文件就把纸厂给封了。繁花想好了,下一步要把纸厂收回来。当年只是把地皮借给乡里二十年,明年正月十五就到期了。繁花的理想是带着全村人一起致富。
  两人在村外的丘陵上遇见了正在放羊的高中同学李皓。李皓是天生的小儿麻痹症,因为腿瘸,现在还是个羊倌,连媳妇都没娶上。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了,繁花有意把他拉进班子。村里有十几个残疾人,李皓是他们的头儿,李皓要是支持她,那十几个残疾人也会投她的票。这会儿李皓正躺在一个土堆上。土堆其实是座坟,里面埋着一个孤老太婆。老太婆的儿子孔庆刚当年雄纠纠气昂昂参加了抗美援朝,仗打完了没有回来。老太婆说是儿子死了,为毛主席争光了,死得好。到“文革”时,人们才知道庆刚当年没有死,先被美国人俘虏,后来跑台湾去了。那老太婆白天挨了斗,晚上就上了吊,村人把她草草埋在这里。
  繁花对团支书孟小红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小红这丫头很聪明,一点就透。小红曾对繁花说:“旧戏里的小红都是丫鬟,在咱们的班子里,我就是你使唤的丫鬟。”小红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小红又谦虚又有能力,繁花想,等自己再干上两届,就把位子传给小红。
  村文教卫生委员兼会计祥生告诉繁花,雪娥跑了。繁花心急如焚地跨进村委大院,就听见有人在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竟然是李铁锁。这家伙向来低眉顺目的,一副可怜相,这会儿却说话利利落落,手势、语调都配合得恰到好处。繁花想,看来蓄谋已久,他是在有计划地对抗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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