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离婚的缓刑

作者:赵 婕











  
  他给这个婚姻判了死刑,我则给这个婚姻改判成了死缓,也留下了挽救婚姻生命的余地。
  婚姻里的爱情就是这样,无论多么深厚,都要和人间烟火饮食男女的力量对峙着,只有智慧的男女才能不轻易中招。
  二哥忽然向二嫂提出离婚。二嫂先是不同意,后来,看二哥坚持不懈的样子,就同意了。但是,不巧的是,二哥和二嫂去了婚姻登记所,却因为登记所离婚证用完了,暂时没有拿到离婚证书。
  二哥忙于生意,急着出远门,就嘱咐二嫂随时去拿离婚证书,因为一切手续都齐全的。
  我与二嫂的情深已经超越了姑嫂关系,所以我常常去二嫂家,也与侄儿逗趣。
  二嫂偶尔也和我探究二哥是不是已经有了人。但是二嫂又总是会自己得出结论:夫妻的爱存在与否同第三者的关系没有必然因果,生活在某种空气中的人其实自知冷暖,第三者的出现不过像一支温度计,报出了具体的温度,唆使了人要急于加减衣服罢了。
  但是二嫂并非对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她开始从镜子、衣橱,也从不同的老少女人身上研究她自己。镜子和衣橱大约提醒她,三十岁女人的青春还绰绰有余,与男人对着干完全来得及。比她年龄小的人包括我,都怂恿她培养一种情海中游刃有余的风采,绝对别辜负一个也给了女人自由的时代。二嫂这时会笑,她的皱纹还非常含蓄,那笑容是明媚的。
  二哥一走,就是一年,有各种不回家的正当理由。
  二嫂出门总有机会路过婚姻登记所,但她仿佛忘了她还有离婚的事情要办。也许,她觉得,离婚证拿不拿,她的生活都要继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她就说,等二哥回来,再重新签字,一起去拿证,反正她不急。二嫂的女朋友中也有那些所谓的“第三者”,她照样和她们一起聊天喝茶,谈感情的事;她的朋友中也有婚姻生活很幸福的女人,她一样分享她们在婚姻的所有自得自满的快乐。除了我,很少有人觉得在二嫂面前需要隐瞒她们的快乐。
  二哥的生意时好时坏,二嫂也不在乎。她只是把自己的事情能做多好就做多好,春天来了,也不忘记和孩子出去放风筝,到植物园看花开。
  二哥终于回来,大概是在周末深夜时分。我睡着了,不知道,一大早,我才被一种翻找东西的声音弄醒。我看是二嫂在翻箱倒柜,见我醒来就问我,看见二哥的乐谱没有。她喜悦地告诉我,二哥半夜回来了,说是想拉琴,但找不到乐谱了。
  我觉得二哥奇怪,一年不回家,一回家就要二嫂给他找乐谱,什么意思?
  还是二嫂告诉了我二哥的意思。二哥是要拉琴想重新向二嫂求婚呢。当年,二嫂就是因为他拉琴向她求婚,才嫁给他的。
  二嫂接着翻找,我又睡过去了。不知多久,我被深情婉转的二胡声唤醒了。我躺在床上,一直听着,一直听着。我想,二哥的手竟然还不生,拉琴还是那么圆润感人。后来,琴声终于停住了。我起床来,看见客厅的一角竖起了旧琴谱,那把乌红发亮的二胡斜倚在乐谱架上,松香上两道深深的勒痕在晨光里如泪痕发亮。
  我到厨房,悄悄问二嫂:“你这么大度就把我负心的哥哥原谅了?”
  二嫂大智若愚地说:“他不就是想玩玩离婚游戏吗?我也没有弄清他是否真的做了负心的事情,所以,就权当没有。反正,他给这个婚姻判了死刑,我则给这个婚姻改判成了死缓,也留下了挽救婚姻生命的余地。浪子回头了,他缴械投降了,我就慈悲为怀。就像《西游记》里观音菩萨对待那些偷跑到凡间享乐的妖精一样,叫一声畜生,收归仙界也就过去了。”
  听二嫂那样说话,我挺为二哥庆幸的,便急忙赞赏二嫂的见识。我说,大约你多年听二哥给你演奏二胡,也听出婚姻的本性来了。你看,二胡的音色就如同婚姻基调,无论多么幸福的乐章,一经二胡演奏,都带点忧伤的味道。婚姻里的爱情就是这样,无论多么深厚,都要和人间烟火饮食男女的力量对峙着,只有智慧的男女才能不轻易中招。仿佛炒土豆丝,火候过了,干脆加点水,多炒一会儿,最后做成土豆泥,这叫退后一步天地宽呢。
  不是吗?一个三人鼎足的家,连旁人看着也舒适,何况厅堂之中还有琴声咏诵秋风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