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衙门体制外的“公务员”

作者:郭 建











  官员拿钱聘请“师爷”,全靠师爷来处理公务的现象,确实是清代政治的一大特点。
  传说清朝雍正年间,河南总督田文镜手下有位名叫邬思道的“绍兴师爷”。有一天邬师爷问田文镜:“大人,您是想当一名有名的总督呢,还是想当一名平常的总督?”田文镜答道:“当然想当有名的总督啦!”邬师爷于是说:“大人如果想当有名的总督,就请放手让我行事,您不要干涉。”然后,他替田文镜起草了一份奏折,不让田文镜看半个字,连夜誊清密封,差专人送到北京。事后邬师爷对田文镜说:“只要这份奏折上去,大人的事就成了。”
  原来这份奏折是参劾当时权倾一时的吏部尚书、总理事务四大臣之一的隆科多。隆科多乃雍正皇帝胤的舅舅,康熙皇帝驾崩后,他即宣读遗诏,让身为四阿哥的胤继位。可是胤当了皇帝之后,总觉得隆科多曾参与自己篡夺帝位的阴谋,很想剪除此一知情者,所以当他接到邬师爷起草的这份奏折后,正好借题发挥,罢了隆科多的官,以后又判刑监禁。由于这件事,雍正皇帝对田文镜宠遇有加,不但让他长期督豫(河南),还兼督山东,成为其手下最得信任的地方大员。而邬师爷也因此获得田文镜的信任。
  有一次田文镜和邬师爷为了一点小事,意见不合,结果邬师爷甩手离去,让田文镜事事都不顺利,最后只得再请邬师爷回来。结果邬师爷大摆架子,每天要有一个五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在桌上,才肯捏笔,田文镜也只得依他。雍正皇帝听说此事后,竟在田文镜的请安折上批:“朕安。邬师爷安否?”田文镜从此全凭邬师爷替他拿主意。
  田文镜死后,各地督抚纷纷以重金聘请邬师爷,可这位邬师爷却失踪了。后来有人在北京看见他,原来他已入宫替雍正皇帝办事。
  这则故事见于李岳瑞的《春冰室野乘·田文镜之幕客》,可能只是“野语村言”而已,然而,这个故事中提到官员拿钱聘请“师爷”,全靠师爷来处理公务的现象,确实是清代政治的一大特点。这种师爷的正式称呼是“幕友”,或者叫“幕宾”、“幕客”。在清朝各种大大小小的政府衙门里,都有幕友参与政务,帮助官员处理各项公务。就清代1358个县、124个州、245个府与18行省的布政司、按察司、巡抚、总督每个地方衙门,以及朝廷六部、大理寺、理藩院、詹事府、都察院等中央机关衙门来看,只要每个衙门请四位师爷,全国的师爷总数就当有一两万人之多,形成不亚于正式官僚团队的庞大群体。
  
  摆起架子比皇帝还大
  
  清末人汪康年在他的《汪穰卿笔记》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晚清有一位新到任的无锡县钱知县请了一位金师爷帮助他处理审判事务。这位金师爷正当少年,风流倜傥,经常出署漫游,很快就和惠泉山尼姑庵里的一个尼姑好上了,经常流连忘返。有一次钱知县遇到一个紧急案子,急需师爷帮忙,可等了三天,金师爷还是不见踪影。钱知县在堂上急得团团转,不由自言自语地埋怨道:“我请师爷是为了办公事,可三天还不见人,公事如何得了!”又过了两天,金师爷满面春风地回到衙门,有个仆人把钱知县的埋怨话传给了金师爷,金师爷勃然大怒,抓起砚台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打点行李就要走人。钱知县知道了,赶紧跑来赔不是,再三道歉,可金师爷少年气盛,非走不可。钱知县只得送出衙门,还拿出一百多两银子权作送行。
  这个故事反映出官员与幕友之间的关系并非单纯的雇佣人和受雇佣人的关系,双方并不存在主从关系。幕友是由官员礼聘延请的,是官员的客人,故称“幕宾”、“幕客”、“西席”。双方是主宾关系,地位平等,有可能成为朋友,因此又叫“幕友”。更进一步而言,幕友指点官员如何施政,所以还可尊为师长。
  幕友与官员相处“交相重”,是官员的“宾师”,当然在衙门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不要说是胥吏、衙役,就是佐贰、杂职官,对幕友也是礼敬有加。阖署上下都要尊称幕友为“老先生”、“相公”,衙役仆隶则尊称“师老爷”,民间也尊称其为“师爷”、“师老爷”。
  由于官员的公事要由师爷来办,宦途前程可说全掌握在幕友手中,所以对于幕友,官员一定以礼相待,且声色言辞都会注意检点。更甚者,“善待幕友”还被记入清代官员的“官戒”中:“幕中诸友,须情谊亲洽,礼貌周到,不可以似向年疏忽”;“论事当和婉相商,无执己见,轻行改窜。即或意见不合,亦当礼貌相别,无出恶声”。可见幕友拿定了主意,官员一般不便再加改变。
  此外,幕友的待遇也需官员操心,“时常陪饭,使令厨子不敢省减”;设宴时,要请师爷先坐西席,师爷不到不可举箸。(《切问斋文钞》卷十一)按照浙江师爷金安清的说法,嘉庆以前,每逢年节,上自总督、巡抚,下至知州、知县,都要先到各房幕友处“逐一致礼”。幕友在东家来拜以后,再去东家房中答礼。这样的惯例一直到道光年间,才开始出现变化,即由幕友先到东家房中拜节。(《水窗春呓》卷下)
  遇上脾气古怪的幕友,官员还要设计笼络。
  清人笔记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位刑名师爷,恃才孤傲,无家无室,所居不过一床一枕而已。他精通刑名,可是作幕总是有始无终,当几个月师爷就必定要辞馆(私塾教师称“师馆”,幕友则称“幕馆”、“馆客”;入幕也称“入馆
  ”)。有个县官不信邪,决定设计笼络这位师爷。他的方法很简单,即聘请对方入幕后,每天早上派一位年轻貌美的丫环给师爷送上早点,说是:“老太太要我给师老爷送早点。”
  过了一阵子,师爷禁不住被丫环吸引,并与其私通。于是知县在一次谈完公事后,就对师爷说:“听说先生品学兼优,现在看来,先生学问优秀而品行不端。”师爷被说中心事,不禁脸红耳赤。但他很快就醒悟是中了县官的圈套,如果轻易辞馆,此事传出去必定于名声有妨碍,只得表示:“君做一日官,我做一日幕。”县官大喜,当即做主把丫环嫁给师爷,但却将其报酬减了一半。
  从此这位师爷跟定了这位县官。几年后官员请求退休,并对他说:“君性情孤傲,不善理财,且不适于长期作幕友,所以我让你成家,并已用你的另一半报酬,在你家乡为你置买了田产。现在我辞官回乡,你也可以回乡安居乐业了。我们从此分别,前途珍重。”师爷这才体会到官员的用心,当下感激不尽。之后他携眷南归,从此不再出山。(《清代吏治丛谈》卷三)
  师爷既居于长官宾友的地位,身为长官下属者,自然也要尊敬他们。清代官场惯例,下级要向上级的幕友馈赠礼金,号为“幕敬”。平时也要礼貌周到,如有得罪,祸不可测。清代最著名的事例就是左宗棠和樊燮的恩怨。
  左宗棠为湖南巡抚骆秉章主持幕务时,下级官员无论大小事务前来请示,骆秉章往往说:“可请教寄高(左宗棠的字)先生。”左宗棠本来就是一个目空一切的狂才,得此信任,更是嚣张跋扈。有一次总兵樊燮前来府署拜见巡抚,向骆秉章请安(垂手单腿跪)后,骆秉章说:“见一下左师爷。”樊燮就向左宗棠拱了拱手,不料左宗棠居然发火,说:“武官见我,无论大小,都要请安。你为什么不请安?”
  樊燮也是个倔性子,顶撞道:“朝廷体制没有规定武官见师爷要请安的。武官再受轻视,可说起来我总是朝廷正二品官,凭什么拜你这个举人?”左宗棠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自己没有中进士,顿时勃然大怒,起身上前就要用脚踢樊燮,嘴里还大骂:“忘八蛋,滚出去!”樊燮于是悻悻退出。
  不久左宗棠就唆使骆秉章弹劾樊燮,并要罢其官职,但樊燮不甘示弱,转而向湖广总督官文揭发左宗棠,彼此争斗不已,最后闹到咸丰皇帝都亲自出面过问。由于咸丰皇帝早已知道湖南巡抚的奏章都是由左宗棠代拟的,很是欣赏左宗棠的才能,同时也考虑到镇压太平军主要依靠的是湘军人物,因此经胡林翼、曾国藩等人的力保,咸丰皇帝非但没有治左宗棠的罪,还升他为四品京堂,到曾国藩幕府做幕僚。另一方面,他下旨将樊燮革职,勒令回乡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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