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一代报人王芸生

作者:王芝琛











  
  初次参加政治运动
  
  王芸生在建国后参加的第一场运动,就是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当时,正是全国性批判电影《武训传》以及大规模批判俞平伯进行《红楼梦》研究的唯心史观前后。
  由于王芸生属于高级知识分子,被安排在上海市委特别组织的班子里学习。王芸生需要交代检查的是在旧《大公报》里的“反动言行”。
  在一次座谈会上,王芸生发言中谈到他到解放区,是来“报效祖国和人民的”。但在会议结束前,主持者作总结,竟说“我们欢迎王芸生先生向祖国人民投降”。“投降”二字还上了会议简报。
  通过此次思想改造运动,王芸生彻底了解,如何认识建国前的《大公报》才算“正确”,即:《大公报》是一张比南京《中央日报》更加反动的报纸。它是国民党政学系的机关报。它所标榜的“不党、不卖、不私、不盲”完全是骗人的鬼话。《大公报》对法西斯匪首蒋介石常常采用“小骂大帮忙”的手段。《大公报》所主张的“世界需要中道而行”,实质上是反苏反人民,应该坚决倒向苏联一边。尤其是通过多次剥《大公报》的“自由主义”画皮,他了解到应该如何“正确认识”自由主义。
  王芸生后来说,尽管传达中央的意思,学习要“和风细雨”,只是“搓背洗澡”,只是把身上的泥洗净,好“轻装上阵”,但实际上这种“搓背”,有时连皮也“搓下来”。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丧失自尊”。尤其是因为那篇《可耻的长春之战》的社评,他被定义为“下流的造谣家”,更让他抬不起头来而又于心不平。
  
  毛泽东伸出援手
  
  建国初期,上海《大公报》发行量还挺大,日销16万份,以后逐渐减少,到1952年降到6万份,广告收入也大减,全靠政府借款维持,而且这种局面根本无法扭转。因为党报具有极高的权威,能让百姓知道的新闻,都从党报发出,公费订报也指的是订党报,所以《大公报》销量大幅下降,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经过再三考虑,王芸生给毛泽东写了封长信,报告报社的情况,并请示应如何处理。1952年夏天,王芸生奉召进京谒见毛泽东。毛泽东十分热情地在中南海接见了王芸生。毛泽东指示《大公报》北迁天津与《进步日报》合并,仍叫《大公报》,先在天津出版,待北京馆址建成后迁京出版。报纸由中央宣传部领导,成为以财经、国际宣传为重点的全国报纸。王芸生听后又高兴又惶恐,担心两报合并不便管理,担心不熟悉财经,搞不好办砸了,辜负毛泽东的一片诚意。毛泽东笑着鼓励说:“你们两家原来都是《大公报》,本来是一家嘛。《大公报》人才济济,现在团结起来,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和争取世界和平服务,钻进去,三年五年不就熟悉了嘛!”两报合并出版北京《大公报》的方案就这样拍板了。王芸生起身告辞时,毛泽东握住他的手风趣地说:“王大公,恭喜你收复失地了啊!”
  这个大好消息,不仅对王芸生鼓舞很大,也对许多《大公报》老人鼓励很大。大家尤其感谢毛泽东主席,在最关键的时候,有力地拉了《大公报》一把。
  
  反右派斗争中涉险过关
  
  1957年,开展整风运动时,人们俗称“引蛇出洞”阶段,王芸生正在参加文化部举办的哲学班的学习(当时《大公报》由文化部领导)。这个哲学班纪律很严,不允许随便请假。中央召开的几次民主人士的“大鸣大放”座谈会,他都未能参加。热情的王芸生十分想帮助党整风和向党说说心里话,但始终没有机会。
  《这是为什么》,《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该批判》,《工人说话了》……大规模的急风暴雨来临了,反击右派的大规模的斗争开始了。王芸生毫无思想准备,他完全懵了。他不可能做这样的急转弯。家人和王都庆幸他没有多少公开言论,估计斗争的锋芒不会指到他身上。王芸生连续几次参加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召开的批判会。有一天,大会刚刚开到一半,会议突然将火力转向王芸生,来势相当凶猛。这凶猛的来势都是集中在“反苏”问题上,无论历史的、现行的,一齐上。据知,当时要抓一个“反苏类型”的全国性大右派,已经内定是王芸生。
  形势愈来愈明确,斗争日甚一日,压力愈来愈大,王芸生已预感到自己即将成为右派,而且还是一个大右派。可谁也没有料到,情况有了突变。第二天即将召开更大型交代和批判会时,报社突然派曹谷冰来对王芸生说,只要在某几个问题上做些检查就可以了。王芸生深感突然,很想摸摸底细,但曹谷冰根本不知所以然,只得作罢。在交代会上,气氛显得十分宽松,主持人很客气。王芸生念完检查稿,立即有人走到台边把他接下来,护送出门,坐上汽车回了家,事情就算完结了。王芸生一直很纳闷,总感到事出有因,很长时间惴惴不安。
  直到1960年,杨东莼先生作为党与王芸生的联系人,才将真相告诉了他。原来是毛泽东将他保了下来。毛泽东认为当时只有三家全国性的党外报纸,而《文汇报》和《光明日报》的总编辑都已划为右派,《大公报》的总编辑就不宜再划右派了。是毛泽东让胡乔木打电话通知了中宣部长陆定一。当然,有人认为毛泽东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或许记起了重庆谈判时,是章士钊与王芸生建议他“三十六计走为上”。
  但是,这场斗争对王芸生身心的损害是相当大的。他为自己在检查中涉及到老朋友李纯青而深感内疚。王芸生在临终总结参加运动的经验教训时说:“反右时,没有经验,太轻信上面说的话。他们一再让我交代与李纯青的关系,并说他们已经很清楚,主要考验你是否向党交心。”“他们保证只是组织知道一下就行了,不会扩散,对李纯青不会有影响。难道你连党中央都不相信了吗?”“至于这些话是骗人的话,还是‘策略’的话,只有天知道。”
  
  最大的违心之作
  
  1957年“反右”以后,中共中央的红头文件已称《大公报》为分管财经方面报道的“党报”。报社编委会在会上宣布,并在社内书面传达,社长王芸生以后不参加编委会,以便专心从事“学术研究”。
  没想到,王芸生从事的第一份“学术研究”竟是总结解放前的《大公报》的历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上面主张把解放前的《大公报》历史写出来。是为检讨过去的《大公报》?是为警示当前的新闻报纸?下面的人没有一个说得清楚。当王芸生得知这一信息时,就有点紧张,害怕上面把这项任务交给他,因为他毕竟在解放前为《大公报》服务了二十年,尽管解放后也跟着上面跟着别人一起“批判”过《大公报》,说了些连自己都不能完全说服自己的话,但那毕竟没有形成系统的文字,到时候还可以“一风吹”。
  大约在1959年底,一次政协会议,周恩来遇见王芸生,周让王会后留下有事谈。周恩来第一次提出要王芸生写大公报史的事,王芸生十分坦率地表示:由他自己来写大公报史不合适。王芸生说:作为当事人写史,对若干人和事的衡量,难免有失公允。周恩来听后并未表态,只是希望王芸生再考虑考虑。
  听说周恩来为此事在下面还征求过意见,可否由别人来写。当征求香港《大公报》社长费彝民的意见时,他坚决主张应由王芸生来写。周恩来再次找王芸生谈,建议还是由他来写比较合适,王芸生再次推托。
  当周恩来第三次找王芸生谈此事时,看到王芸生仍执拗不肯,终于亮出这也是毛主席的意思,王芸生不作声了,良久,很勉强地接受下来,并向周提出还需一个人与他合写,周很痛快地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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