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陈省身轶事

作者:张奠宙 王善平











  
  南开师友
  
  1926年7月,陈省身从扶轮中学毕业,年仅15岁。
  当时临军阀混战,铁路常常停运,就只好进天津的大学。那时的天津,只有北洋大学和南开大学两所高等学校。但北洋规定四年制的扶轮中学毕业生只能考预科。南开大学却可以同等学力投考本科。陈省身两校都投考了,也都录取了。之所以选择南开,和中国数学界的一位名人有关。这就是中国数学史家钱宝琮(1892-1974)。
  钱宝琮和陈省身的父亲曾在嘉兴同学,来天津后自然常到陈家串门。他有一次看到陈省身的课本是霍尔(Hall)和奈特(Knight)合著的《代数》,便说“这先生是考究的”。意思是该书的作者很“棒”,陈省身能够读懂此书,数学程度应该不差。据此,钱先生建议陈省身“以同等学力资格,报考南开大学”。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但是,南开的入学考试仍按六年制的中学要求命题。以数学来说,解析几何是主要科目,陈省身就根本没有学过;另外,在四年制扶轮中学里学的物理、化学的知识也不够。为了准备考试,陈省身串街走巷到处借书,苦读了三个星期,自学了解析几何。最后终于通过南开大学的入学考试,这等于跳了两级。钱宝琮告诉陈省身:“你的数学成绩是全体考生中的第二名。”
  当时南开大学一年的学费是90元,比一般公立大学高。一年级学生进来只分科(后来改名学院),至于进哪个系,要等到三年级才决定。陈省身进了理科,内设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四个系。那时读大学的人少,进理学院的一年级学生有26人,整个理学院不过百名左右学生,彼此很快相熟。从南开中学考进来的同学,有个小圈子,不过很快大家都熟识了。吴大任也从南开中学上来,功课甚好,与陈省身交往渐多,后成为莫逆之交。读物理的二年级生吴大猷,是吴大任的堂兄,也渐渐熟悉了。
  那时的大学注重国文和英文的教学。陈省身回忆说:“我的中英文不算好,可是还有不如我的人。我动笔很快,一写两三篇,把最好的一篇留给自己,其他的送人。但是有时候送出去的文章反而比自己的一篇得到更好的分数。一年级时我的朋友大都是成绩不顶好的,所以时常替他们做作业,以消磨时间。”那时的大学,只有有钱人家读得起,公子哥儿来混文凭的不少。陈省身的学习貌似轻松,其实也是他聪敏过人所致。
  可是,陈省身也有学不好的课程,那就是化学实验。扶轮中学只读四年,理化程度本来就不高。化学强调动手,陈省身没有训练,自然手忙脚乱。化学定性分析是邱宗岳教授亲授的,助教是赵克捷先生,外号“赵老虎”,以严厉著名。陈省身第一次上化学实验课,要求对指定柜子里的仪器和发下来的清单一一对上号。没有实验经验的陈省身,一开始就觉得很困难。接下来是吹玻璃管。这是一件需要眼疾手快、经验老到的技术活,他自然弄不好。幸亏当时有一位化学系的职员在实验室,在他帮助下才吹得有点像样了。陈省身兴冲冲地拿着玻璃管,觉得手上还有些热,于是想到用冷水降温。龙头一开,前功尽弃。陈省身从此怕做实验。不久他决定放弃化学课。
  这不由得使人想起物理学大家杨振宁的一件往事。他初到美国,是想读实验物理。但是杨振宁的实验一直不大好。由于实验老是出毛病,以至在芝加哥大学物理实验室里流传着两句打油诗:“哪里有爆炸,哪里有杨振宁(Where is bang,there is yang)。”这是杨振宁的导师特勒(E.Teller,美国氢弹之父)在一篇回忆录中提到的真实故事。后来特勒劝杨振宁改学理论物理,杨振宁很快就成功了。
  
  陈省身和杨振宁为什么做不好实验?有种解释说,这是先天决定的。一些人思维敏捷,脑子动得快,想的事情超越正在操作的现实,以致不能手脑并用。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后天教育失败。一次失败,就对之不感兴趣,生出厌倦之心,以后再也学不好了。
  陈省身善于动脑而不善动手,大概是先天的。这里还有一个佐证。1929年考入南开大学的女生陈后来回忆说:“有一次男生在操场上练习开步走,我们女生在一旁观看。我发现,队伍中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和同队人的脚步总不合拍。当他自己发现时,就倒一下左右脚。一圈走下来,时时倒脚,我看了十分可笑。旁边的同学告诉我:别看他不会开步走,他小小年纪已经是数学系三年级的高才生,他叫陈省身。”陈后来是吴大任的夫人,也是陈省身的终生朋友。
  陈省身晚年曾说,我一向不迷恋于体育运动,听音乐则发现只是浪费时间。从小看到老,这大概是不错的。
  陈省身在南开一年级的学生生活,学业很轻松,闲时看小说杂志,总体上比较散漫舒服。1927年,16岁的陈省身对读书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这一年姜立夫从厦门大学讲学回到南开数学系。陈省身修读姜立夫开设的“高等微积分”,感到有无穷的乐趣。
  吴大任和陈省身都是姜立夫的得意弟子,数学系的优等生。但是两人的风格不同。吴大任是老师特别喜欢的那种学生。交上的习题非常赏心悦目,题目抄得清清楚楚,画图准确美观,小楷工工整整。陈省身的作业看上去就比较潦草些,往往简单几行,大意有了就算了。所以姜立夫先生曾经给吴大任的考卷打100分,考试成绩总是吴大任第一。不过,陈省身和吴大任是好朋友,他们一起做难题,陈省身往往捷足先登。
  1928年,陈省身还是三年级的学生,就成了姜立夫的助手,批改一、二年级学生的作业,后来连三年级的作业也帮着改。借此,每月有10块大洋的收入。这笔钱在那时可以买300斤大米,想买一本龙门书局翻印的英文原版书,块把钱就够了。这对陈省身的大学生活和学习不无小补。
  
  算命和围棋
  
  一个人的品性,可以从小看到大。陈省身小时候功课很好,却不是第一名。不喜欢体育运动,身体倒不错。说他聪明,也没有什么“少年××家”的称号。读书只求通达,数学但求巧思。每有意会,以享受快乐为要。始终没有陷到“竞赛”“名次”的漩涡里。陈省身一生,也是数学至上主义,寻求宁静澹泊,不去争地位名分;最好不做官,欣赏无为而治。晚年发表文章竟说“数学没有诺贝尔奖是幸事”,把争相尊奉的诺贝尔奖不当一回事,确实有些“老庄”遗风了。
  著名学者何炳棣给他算过命,写了洋洋几千言,说是“无一字无根据”。不过一般人看不懂,大概说的是“贵比汾阳”的好命。倒是台湾的命理学家柯俊良说的比较好懂些,大意是:
  出生在1911年,岁在辛亥;生日九月初七,是为辛巳;这里有两个“辛”,命理谓“日月二德喜相逢”,难得的好命。
  陈省身一生运气不错,却未曾飞黄腾达。不经意追求功名,倒终成大名。个中原由,值得玩味。命相之言,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陈省身不喜欢运动,却健康长寿,也是一绝。许多人问他的长寿秘诀,陈省身第一句就说:“我不爱运动。”对于崇奉“生命就是运动”格言的人来说,真有些杀风景。不过,他曾有一项喜爱的运动——围棋。那是在天津读中学的时候开始的。20世纪20年代的天津,工商业发达,是军阀必争之财源福地。军阀混战,经常能听见炮声,一有战事,学校就停课。那时陈省身父亲的几个朋友爱好围棋,常常在家对弈。年轻的陈省身在旁边看,居然看会了。少年时代的记忆力非常好,一盘棋下来,复盘不必用棋盘,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陈省身对围棋的爱好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甚至有过当一名职业棋手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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