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沧海神话》:挑战帝王文化的台湾拓荒史小说

作者:张圣华











  阎延文的《沧海神话》,讲述了一段富有南国精神的海洋与土地的故事。在对大地、岛屿和天空的深情回望中,小说呈现了消费时代久违的人性与诗性。今天,生存的焦虑和恐惧,使人类的欲望之海汹涌澎湃,回归自然成为现代人强烈的内在生命欲求。正是在这种阅读渴望中,《沧海神话》使我们重温了历史时空中的生命感动。
  《沧海神话》起于明朝中期,结束于民国初年,是经典的历史小说,却没有历史文学的苍老感。阎延文精细巧妙地解开了历史的神秘外衣,恢复了历史本真的生命常态,写出了普通人的虚荣和欲望。沧海桑田的拓荒神话,悲欢离合的家族秘史,都被真实的历史语境笼罩,洞彻出人性深处的奥秘。应该说,中国的历史文学传统异常茂盛,话本传奇的叙事力量,远远超过典雅的庙堂文学。然而今天流行的历史小说,几乎成了帝王权谋和宫廷争斗的一统天下,这无疑是历史文学在商业时代的悲哀。在这样的文学困境中,阎延文的《沧海神话》却第一次写出了平民的历史。她描述平民立场的情感、风俗、爱恋、生死,抒写平民生存的悲喜世界,跨越三个世纪,构筑起属于平民的英雄神话。这种创作本身,就是对传统历史文学的一次颠覆。
  渡台祖先阿坤、寡妇阿升嫂,垦团首领火头伯、械斗而死的满仔……这是一些隐身在历史尘埃中,需要俯瞰才能发现的人群,但就是这些贫瘠的“罗汉脚”们、这些粗砺泼辣的底层女子们,这些思想单纯生命强韧的渡海客,在漫长的三百年时光,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缔造了现代台湾的繁荣。这段故事本身就具有强烈的叙串原动力,展现了中国文明中罕见的海洋蓝色因子。小说贯穿乌水溪陈家九代,角色众多,却能彼此呼应,构成拓荒经验的多重关照。阎延文讲故事的本领颇为可观,熟闹中有一缕淡淡的乡愁,悲剧里绽放出开朗的阳光。小说的传奇叙事仿佛层叠山峦,冲突断裂、天风海雨,蔚为大观。
  作者阎延文引入了大量现代派技巧,揭示广袤的人性世界。首先,她利用心理分析的手法,抓住人物内心世界两种对立的因素,从动态中加以剖析。第十六章“女神诞生”中,陈端木的女婿叶省在爱情与战争之间的“去”与“不去”,两种心理因素反复碰撞,写得真实、细腻,内心痛苦表现得非常感人。其次,小说还擅长通过梦境、错觉、幻象等,刻画人物的内心活动。陈端木与木头嫂新婚的幸福巅峰中,阿升渡海溺水的幻象反复出现,使陈端木出于对朋友的愧疚逃离妻子,富于感染力。再次,作者还善于通过环境描写烘托人物内心。例如阿威之死,用风雨声、木鱼声、太阳光的芒刺,日落前的悲哀与辉煌,渲染人物生命的终结,令人过目难忘;而兰蕊在玻璃茶室兰花丛中的温馨回忆,将儿子混同于丈夫的幻觉,则将外界的凄凉与家庭的温暖构成强烈对比。因此,陈旭告别玻璃茶室走向辛亥革命的选择,才具有更强烈的悲剧力量。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乌水溪陈家人物之外,还雕刻了剽悍粗犷、情义笃厚的火头伯、林爽文父子,第一次塑造了不带政治功利色彩、具有平民立场和人性弱点的农民起义领袖,是作者平民史观的蔚然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