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新中国大使夫人的讲述

作者:赵兰香 朱黎清











  首位驻瑞典大使耿飚夫人的讲述
  赵兰香
  
  1950年,在西安刚过了新年,耿飚就接到中央的调令,调他去北京,到外交部工作。
  我们刚刚建国,当然外交工作非常迫切。首先是联合国的问题。你大概不知道,耿飙最早:的外交职务本来是驻联合国的中国军事代表,张闻天同志为出席联大的首席代表。可是正当他们紧张地准备的时候,传来消息:由于美国的无理阻挠,我们没有进入联合国。
  联合国先不能去,后来周总理就对耿飚说:“经过谈判,我国和瑞典已建立了外交关系。中央决定派你为驻瑞典王国大使。你是我国向西方派出的第一任大使啦。”
  耿飚就这样担任了首任驻瑞典王国大使,兼驻丹麦王国公使。第二年又兼驻芬兰共和国公使,
  瑞典很美,也很幸运,他们那么多年没有打过仗。瑞典这个国家是最早同我们建交的,它一直支持我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它奉行中立和不结盟政策,瑞典王室和政府十分重视新中国首任大使。当时的国王古斯塔夫五世陛下已经是93岁的高龄了。
  王储阿道尔夫和老国王都喜欢中国的陶瓷,王储还是瑞典研究陶瓷的权威。1950年10月,王储继任国王后,我们多次晋见他,他让我们参观王宫中陈设的中国陶瓷,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他20多年前曾经到过中国,欣赏过梅兰芳演出的《霸王别姬》。梅兰芳先生还送过他一枚自己的印章。
  当时国王接见是不能带翻译的,我们两个都不会讲英语,那怎么行呢?耿飚就自费找瑞典人做教师学英语,,耿飚,在湖南水口山矿山时,毛泽覃教过他200多个单词,算是有一点基础。我们在休息的时候,还相互纠正发音,他经常帮助我。我也找使馆的女翻译和同志们来教我。后来人家都说当年的土包子,一下变成像模像样的大使夫人,这样的转变有什么诀窍吗?我说诀窍就三个字:自信心!尤其我们是第一批驻西方国家的外交官。西方.国家总是拿你同其他国家的使馆人员来比较,所以我们就不能比别人做得差。为了让大家时刻牢记这一点,耿飚经常组织大家升国旗唱国歌。
  结果,我们使馆第一次举行招待会,就来了500多位贵宾,瑞典报纸和电台报道说是中国大使馆举行的国庆节招待会盛况空前,中国外交官首次向公众展示了他们的外交才能。
  招待会上,瑞典的军官问耿飚:听说大使是位将军,不知您带过多少兵?耿飚回答:“大概十几万吧。”问他的军官一听,马上“啪”的一声立正,给他敬礼,说:“您统帅的军队人数,比我们整个国家的军队还要多啊。”
  我们这些从艰苦年代、战争年代过来的人做外交工作有什么长处呢?长处是要实干,不要官,外交官也不是官。比如说大使馆里,当时就有一位司机,他每天要送人、运输物资,一个人工作量很大,实在忙不过来。耿飚就自己带头开车,开始使馆的同志劝他,怕他失身份,也怕别人讥笑他,怕他出危险。其实,他在红军时期就会开汽车了,后来他自己去考试,还拿到了瑞典的驾驶执照。人家不但没有讥笑他,报纸还写他是“自己开车的大使”。
  1951年,我们使馆接到了周总理的指示,还有一封地质学家李四光给耿飚的信。原来李四光和夫人1949年回国时,他们的女儿李林还在剑桥大学读金属物理学博士学位,现在毕业了,她急于回国。
  当时欧洲不少国家没有同我们建交,国民党经常阻挠和迫害爱国学生和人士回国。为了李林能够安全回国,完成总理和李四光先生的委托,就让她转道瑞典,瑞典的大使馆要完成好这个任务。当时的通讯哪有现在这么发达,电报发了容易被发现,耿飚就想办法自己开车到离斯德哥尔摩100多公里的乡村,给李林发了一封信。信中叫她不要声张,装作旅游到瑞典来。这些时候就看出我们这些战争年代过来的人做外交工作的长处了。
  李林到使馆后,我和耿飚一起接待她,跟她聊天,我还特意陪她去看歌剧《茶花女》。我们送她从莫斯科回了国。她后来和她的爱人一同当选为院士,加上李四光,一家三院士,了不起呀。前几年她还到家里来看我们。
  我很喜欢北欧国家,虽然冬天很冷,但是夏天很凉爽,风景如画。他们注重保护自然环境,人民也对我们很热情。我们就这么把大使馆建起来,把工作开展起来了……
  
  首位驻古巴外交代表曾涛夫人的讲述
  朱黎清
  
  在外交部我也没做过什么,做了几年大使夫人,——一晃这么些年。
  我83了。我们这些人呢——都是抗日战争开始时参加革命的。
  1960年3月中旬,曾涛、我、俞成仁、谭岱生一行四人从北京动身去古巴。那时没有大飞机,航线又少。我们不断地转机场,等航班花了近20天的时间,4月初才到达了哈瓦那。
  从表面上看,古巴人民平静、正常的生活着,商店里陈列的商品不少,而且主要是美国产品。但实际上古巴政府遇到的困难是很大的。古巴原来是美国的附庸国,一切依赖美国。古巴革命政府成立后,除了继续维持和美国的外交、贸易关系外,开始同苏联、东欧、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进行政治、贸易往来。这当然触怒了美国,它常对古巴进行威胁,所以古巴领导人是很谨慎的,它既要执行独立的外交政策,又要避免同美国决裂。更紧张的是美国暗中组织雇佣军,想对古巴进行武装入侵,古巴要随时准备抵抗入侵者。
  在古巴新华分社工作的同志都清楚美国是要破坏古巴革命的,并且有跟着古巴革命者上山打游击的思想准备,所以办公、生活用品都尽量简单。
  我在古巴时,看到古巴人民对菲德尔·卡斯特罗特别崇敬,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威信特别高。他是法学博士,被独裁政权逮捕的时候,他在法庭上发表了著名的自我辩护词《历史将宣判我无罪》,辩得法庭上下掌声雷动。在古巴,这个人不出来便罢,一出来讲话就好几个小时。老百姓站在太阳下好几个小时都没人离开。古巴很热,在太阳底下晒着就更热了。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威信高啊!这点给我的印象很深,他能领导古巴革命取得胜利,并且是在美国的鼻子底下坚持至今真是不容易。
  我第一次见到菲德尔是在1960年国庆招待会上,我正好站在招待厅的门口,菲德尔来了,一见到我,就握着我的手笑着问:“你是艺术团的姑娘吧?”因为我国的艺术团刚刚访问过古巴,菲德尔看了演出。我就笑答:“我是姑娘的妈妈。”曾涛赶忙过来介绍:“这是我的妻子,我们有7个孩子,有5个姑娘,所以她是姑娘的妈妈。”菲德尔,卡斯特罗笑得高兴呦——说:“你很年轻,像艺术团的姑娘,不像7个孩子的妈妈。”周围的古巴人、中国人都笑了。在招待会上我们和菲德尔、格瓦拉等领导人合影。我胸前带的花就是菲德尔·卡斯特罗来之前派人送来的,并嘱咐说:“是送给曾涛夫人的。”那天的招待会开得很热闹,大家一起唱,一起喝,从7点到10点。我们唱到“东方红”时,菲德尔就跟着打拍子。
  我第一次见到格瓦拉时,他笑眯眯的,很温和的样子,话不多。我和他在古巴接触得并不多,因为曾涛经常到他那里去,他们之间接触很多。他俩经常一起研究形势,他告诉曾涛,他很敬佩中国,中国共产党的两万、五千里长征一直鼓舞着他们。是格瓦拉在两国建交前,就代表古巴政府同我国外贸部签订了为期5年的贸易支付协定和科技合作协定。凡是有中国的代表团访古,他都热情会见并参加重要活动,平时的招待会上几乎都能见到他。我们夫妇曾经应邀到他家里喝茶,格瓦拉的夫人阿莱达对我们十分热情。1986年曾涛去访问古巴时还去看望过她。
  1960年11月格瓦拉率古巴政府经济代表团访问中国,当时人民日报发表社论的标题是“欢迎来自英雄国家的使者”。毛主席、周总理都会见了他。从北京回哈瓦那时,曾涛去接他,他拉住曾涛的手不放呀,他跟曾涛讲:他太高兴了。
  我们在一起吃饭时,我经常拿菜给他吃。他啊,很能吃,一盆装得满满的一会儿就吃完了。我看他吃完了,就问他:“还要一点吗?”他就说:“夫人能再给我的话,我将很高兴。”我就再给他拿一些;他自己不拿,都是我拿给他。他就坐在我旁边,我就一边帮他拿菜,一边跟他聊天。平时格瓦拉是个很容易接近的人,很文雅,一点儿也不粗野。他是个大知识分子,是很高明的医生。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阿尔及利亚,他告诉曾涛他要去玻利维亚打游击,曾涛当时间他:你去后能站住脚吗?他说:困难是有的,但总是有办法的。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面。他牺牲了好久我们才知道。我和曾涛都很难过。后来出了他的一本《切在玻利维亚的日子》,我就看呀看呀。
  我在古巴的一年中让我最激动、也让我最难忘的是1960年9月2日的大会,那天哈瓦那西维卡广场(后来改名为革命广场)上有几百万人。曾涛被邀请坐在主席台的第一排。那是什么会呢?大会主要是反击美国操纵下通过的“圣约瑟宣言”。这个宣言是攻击古巴革命的,还诬蔑我们中国和当时的苏联。那天我早早地坐在电视机前,卡斯特罗在大会上慷慨激昂的讲话感染着全场的人民。当卡斯特罗强烈谴责美国政府时,“Cubasi,yankNo”(要古巴,不要美国佬)的呼声响彻云霄。他驳斥美国对中国和苏联的污蔑后,突然对广场的群众说:“古巴革命政府提请古巴人民考虑,是否愿意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
  哎呀,广场上是雷鸣般的吼声:“同意!同意!”虽然我没有亲自参加,但是非常激动,我们高兴得一边鼓掌一边跳起来喊:“好啊!好啊!”我们看到菲德尔,卡斯特罗走到曾涛身边,把他拉到他讲话的地方,高举俩人紧握在一起的手说:“中国代表就在这里!从现在起,断绝同蒋介石傀儡政权的外交关系!让台湾的代表马上离开古巴!”广场上的人们把帽子向天空抛去,他们喊着“中国”!“中国”!我在电视前巴掌都拍红了。当时国民党大使还在呀。他就这样宣布和我们建交了!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建交,世界上哪有呀?这样的场面哪有呀?世界上没有的,哪儿有?没有!这是我一生最激动、最激动的一次!
  曾涛负责和古巴外交部副部长讨论了建交公报,经两国政府批准后,对外宣布中古正式建交了。台湾派驻古巴的“大使”灰溜溜地走了。当时国内有两种意见,一种是留曾涛当大使——本来卡斯特罗就把他当大使嘛,这是水到渠成的事。一种是另派大使去。后来派了申健去当大使,并让曾涛留下来帮助他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