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回忆之诗(外三首)

作者:刘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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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诗完成了,另一首诗正在开始
  这是否意味着:一种事物的存在
  代价是另一种事物的消逝?
  比如现在,我写下“歧路村”
  就发现它已离我太远
  我不再熟悉昆虫的鸣唱和牛羊的沉默
  童年攀爬过的树干
  比时间更早枯萎。而它们身下
  一棵小草正在抬头
  
  多少年了,我无法写出一首
  过去之诗、回忆之诗
  就像面对母亲
  所有的游子都不会露出膝下的疤痕
  
  旧报纸
  
  它是单薄的,重量不足30克;它是渺小的
  个头被框定为“A3”;它是沉重的
  身上负载着无数话题。现在它是孤单的在街
  头
  你可以用任何量词对它进行命名
  比如“一张”。表示它曾拥有过的好日子,被一
  双
  或多双眼睛抚摩,被嘴巴传达。平整,有风度
  而危机渐露端倪——在手与手之间传递
  那份茫然,多像一个离开单位又毫无着落的人
  
  它也许会成为“一团”,如果上文所说的
  最后一只手瘦小、充满油污
  它就会被折叠、挤压,成为球状
  与竹筐里的碎玻璃牙膏壳啤酒瓶相依为命
  反复上演的风情(世人称之为“新闻”)
  而它的身材实在太不适合飞翔了,只能匆匆
  坠落
  
  或许它会遭遇贵人:被“红领巾”拾起。它的激
  动
  交杂着羞愧:涂满谎言的自己怎配得上
  孩子干净的眼睛?但它马上变成了“一块”
  然后无法阻拒地飞向垃圾桶
  
  读者们,如果你读出了弦外之音,或者于心不
  忍
  那么在最后,我愿意提供一些关怀
  让它像你握着鼠标的右手一样稳健、自信
  即使每天按部就班,不刺激,但适得其所
  
  或者被一个诚实而有爱心的中年人遇见,被
  他展开
  阅读(广告部分),带回家(抄写电话号码)
  这个漫无目的地拨电话的男人,他上个月才
  结婚
  然而正如前文所暗示:今天他刚刚下岗……
  
  草坪乡的油菜花
  
  需要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说出它们的
  团结,它们的爱与母性
  这些衣衫单薄的女子,一袭的黄
  在田间站立、迎风歌唱,互相招呼姐姐或者妹
  妹
  
  它们黄着、灿烂着,像被反复期待的爱情
  它们说:炊烟;它们说:云;
  它们说:潮湿的泥土。田埂上,一个外地人
  干涸的眼睛开始湿润
  
  这是三月,是郊区,是“远”,工业在三十里外
  迟到、早退、旷工与病休在三十里外
  这是慢、是自然,是从地面往上生长的天空
  伸手可及,却无法一眼望穿
  我出来踏青,想换出腹中的霉气
  我在外地有了亲人,芳名小黄
  
  纸上的月亮
  
  纸在伸展
  他的目光恍惚,头低而又低
  像大人们面对的生活
  
  他要干什么?一个两岁的孩子
  需要白纸干什么?
  何况他还找来了一支笔
  
  这是南方的早晨,雾气弥漫
  月亮在窗外
  收拢它的翅膀
  
  如果笔落向纸,即将形成的是玫瑰
  还是电视里的时尚?
  而他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
  移来一朵云。他“呀呀”直叫
  声音擦过玻璃,像春天
  
  那么,他是要记下昨夜的梦境
  还是在提醒——
  他刚刚浇过内心的花园?
  
  笔落下来,一个空荡的圆圈
  简单笨拙,没有花饰,没有涂料
  而房屋里月光流淌
  
  (选自诗集《幸福像花儿开放》,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