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芦苇泉诗歌(八首)

作者:芦苇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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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冈的那一边
  
  麦子是她举起的白手掌。麦子走过的地方闪耀野菊花的光
  
  向日葵戴着父亲的大草帽
  在风中左摇右晃。沿着小路走
  山冈的那一边,才是少年的忧伤
  
  山冈妁那一边。青苹果踢倒秋天的瓶子
  她看见了自己的新郎。一只醉酒的山羊
  
  小河在山下流淌
  一群鱼紧紧地抱住大月亮
  
  抒情诗:山东南部的夜晚
  
  无数条河流将这个夜晚延长
  流水里有星光和声响。一辆汽车路过村庄,一个孩子的梦在海上
  动荡。小教堂上空的十字架
  黑色的。彻夜明亮的灯笼
  石头里有金矿。陈旧的窗棂一半灰暗一半微红。一个孩子的哭声
  无意中重复了多少个人的童年。深夜两点
  山坡上的布谷叫了几声
  “它小小的铜球”上落满露珠
  一下,一下,敲打着时光的银钟
  那些站着的山,没有秩序地排列
  但确已睡去。一些路在它们的身上缠绕
  像蛇——压抑的爱情。一眼水井里传来低语声
  一只青蛙在远处的玉米地里睁大惊恐的眼睛
  田野也在说话:刷刷,刷刷……
  
  黑夜里的铁块
  
  一块陈旧的铁,挂在村庄的上空
  一只鸟扑闪着翅膀
  它惊动的只是河水的流淌。远方
  我点亮眼前的油灯。小小的一片光芒
  照在早年的那堵墙上。惟一的洞口贴着一张黑纸
  黎明的山冈上,那几棵松树——自由地站着。一代一代的祖先啊  走了之后,是否回过我们的老家:  几间土屋子,几百年都没挪过地方
  
  在草原
    所有的草都在拼命逃跑  朝着同一个方向,折着身子  一棵挨着一棵  一群跑远了,另一群紧跟上
    大风过后,我又看见了草尖上的露珠  这些草,轻易地回到了从前
    在更大的一阵风里  我,还有我的马群  是否必须改变自己的方向
    在草原,我无法分辨这棵草和那棵草的不同  它们一样细小、枯瘦、冷漠
  
  抒情诗:两块木头
  
  一根杨木,插进潮湿的土地
  发芽。另一根杨木像平伸的手臂
  正在干枯
  两块木头切割天空
  “无法将内心的痛苦说出”
  
  叶子出现的时候,根已经扎深
  把那块木头紧紧地抱在怀里
  像要送给最需要木头的人
  
  徐州
  
  上半夜,我一直在火车站徘徊
  下半夜的月亮一直在回忆
  一直挂在一列火车的右上角
  甚至在深夜,和一列火车,和第十车厢里惟一醒着的人
  一起轰鸣着渡过了长江
  
  2003年中秋夜路过徐州
  白纸覆盖大地
  一路剪裁的声音
  
  路过故乡
  
  大地上的万物
  为什么要隐藏起自己
  今夜,站在村庄的屋顶上
  朗诵诗篇。谁来为我伴奏
  谁在青草上狂欢
  
  父亲,再一次敲响你的砧声
  让我看见你黑黑的脸
  看见男人的火焰
  我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
  仍然没有生锈
  我要分十二次赞美你的好手艺,父亲
  我忘记了这是谁家的果园
  今晚它是大地的中心
  
  每一只苹果,都变成了灯盏
  爱人,让我们停下来
  在这里举行惟一的婚礼,完成人间最后的浪漫
  
  我黑瘦的兄弟,骑在马上
  迎着落霞飞驰而过
  他高扬火把:一个到处点火的人
  我无法追逐他的行程
  停在路边。独自一人迎接慢慢合拢的黑暗
  
  还有西瓜,还有棉花
  以及小麦和玉米,就像多年前的女子
  隔着高高的石墙
  猜测着她们各不相同的命运
  我已把多年的月光,留给深夜的伤口
  
  我要寻访那些干枯、沉默的水井
  过去我称颂它为大地上的眼睛
  它似乎容纳得更多——像神一样神秘
  又空洞如洁净的心灵
  
  多年之后,大地、景物依然如故
  不过……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隔阂
  大河向远方流淌
  就像我此刻的归来
  
  一朵云彩,用高度笼罩群山
  迟迟不肯离去
  类似早年的信念和崭新的惶惑
  
  故乡啊,我的归来
  是这样胆怯
  所有的道路都是多余
  还有花朵,让它们在山谷静静开放
  圣者,一一到来
  排列在我的周围
  宛若千年古树,盘根错节隔绝四野
  昔日的目光,冷却为石头里的火种
  我们默默相对:千年
  
  最后一刻
  
  连绵无际的树林,又一次发出光亮
  向我昭示未来
  流水里有鱼跳和孩子的啼哭
  多么遥远。它们各自代表逝去的秋天
  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路过故乡:陷入大山的温柔
  曾经染红窗纸的油灯。破碎
  锋利的玻璃
  一遍遍咀嚼时光的筋骨
  
  在黎明到来之前
  我要驾驭洪水夺路而去
  带走夜色
  带走死亡
  带走腐朽和谎言
  
  亲爱的乡亲,你们抬头仰望
  脸上滑过冰冷的泪水
  不要——不要担心我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