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3期

吉狄马加 路 也等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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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狄马加
  
  想念青春
  
  ——献给西南民族大学
  
  我曾经遥望过时间
  她就像迷雾中的晨星
  闪烁着依稀的光芒
  久远的事物是不是都已被遗忘
  然而现实却又告诉我
  她近在咫尺,这一切就像刚发生
  退色的记忆如同一条空谷
  不知是谁的声音,又在
  图书馆的门前喊我的名字
  这是一个诗人的圣经
  在阿赫玛托娃预言的漫长冬季
  我曾经为了希望而等待
  不知道那条树荫覆盖的小路
  是不是早巳爬满了寂寞的苔藓
  那个时代诗歌代表着良心
  为此我曾大声的告诉这个世界
  “——我是彝人!”
  命运让我选择了崇尚自由
  懂得了为什么要捍卫生命和人的权利
  我相信,一个民族深沉的悲伤
  注定要让我的诗歌成为人民的记忆
  因为当所有的岩石还在沉睡
  是我从源头啜饮了
  我们种族黑色魂灵的乳汁
  而我的生命从那一刻开始
  就已经奉献给了不朽和神奇
  沿着时间的旅途而行
  我嗒嗒的马蹄之声
  不知还要经过多少个驿站
  当疲惫来临的时候,我的梦告诉我
  一次又一次地想念青春吧
  因为只有她的灿烂和美丽
  才让那逝去的一切变成了永恒!
  
  献 给1987
  
  祭司告诉我
  那只雁鹅是洁白的
  它就是你死去的父亲
  憩息在故乡吉勒布特的沼泽
  它的姿态高贵,眼睛里的纯真
  一览无余,让人犹生感动
  它的起飞来自永恒的寂静
  仿佛被一种古老的记忆唤醒
  当炊烟升起的时候,像梦一样
  飞过山冈之上的剪影
  那无与伦比的美丽,如同
  一支箭镞,在瞬间穿过了
  我们民族不朽灵魂的门扉
  其实我早巳知道,在大凉山
  一个生命消失的那一刻
  它就已经在另一种形式中再生!
  
  我爱她们……
  
   ——写给我的姐姐和姑姑们
  
  我喜欢她们害羞的神情
  以及脖颈上银质的领牌
  身披黑色的坎肩
  羊毛编织的红裙
  举止是那样的矜持
  双眸充满着圣洁
  当她们微笑的时候
  
  那古铜般修长的手指
  遮住了她们的白齿与芳唇
  在我的故乡吉勒布特
  不知有多少痴迷的凝视
  追随着那梦一般的身姿
  她们高贵的风度和气质
  来自于我们古老文明的精华
  她们不同凡响的美丽和庄重
  凝聚了我们伟大民族的光辉!
  
  萧红的哈尔滨
  
  哈尔滨是萧红的
  因为在城市的
  边缘
  这个伟大的女人
  所讲述的故事
  最终让我们
  记住了——呼兰河
  一个不朽的名字!
  这是一个梦
  开始的地方
  她曾在
  黑夜里行走
  而不知道
  北极在哪个方向
  说不清在什么地方
  这个天才女子
  曾经预言
  爱情将被谎言
  在旅途中杀死!
  因为一个奇迹
  我们才干百次的想念
  这个遥远的城市
  诚然她的尸骨
  被埋在了陌生的异乡
  但我敢肯定,她的灵魂
  从未离开过
  这寒冷和风雪的国度
  中国的北方
  北方的中国
  是一个女人创造了
  生命和死亡的神话
  当她微笑的时候
  却在衣衫的下面
  隐藏着看不见的伤痕!
  这个城市
  街道上的石头
  从来只用一个姿势
  来面对这个世界
  它看见匆匆的过客
  从虚无中走来
  在路的尽头
  又变成了虚无
  谁知道
  有多少人类的记忆
  被埋藏在其间
  萧红离开这里
  再没有回来
  这是一种宿命
  其实就是这个人
  把拥有的全部苦难和激情
  都祭献给了
  活着的时间
  以及永恒的沉默!
  
  自 由
  
  我曾问过真正的智者
  什么是自由?
  智者的回答总是来自典籍
  我以为那就是自由的全部
  
  有一天在那拉提草原
  傍晚时分
  我看见一匹马
  悠闲地走着,没有目的
  一个喝醉了酒的
  哈萨克骑手
  在马背上酣睡
  
  是的,智者解释的是自由的含义
  但谁能告诉我,在那拉提草原
  这匹马和它的骑手
  谁更自由呢?
  
  
  马 鞍
  ——写在哈萨克诗人唐加勒克*纪念馆
  
  这是谁的马鞍
  它的沉默
  为什么让一个
  热爱草原的民族
  黯然神伤!
  它是如此地宁静
  无声地等待
  变成了永恒
  仿佛马蹄的声音
  也凝固成了石头
  这是爱情的见证
  它忠实的主人
  策马跑过了世界上
  男人和女人,最快乐的时光
  它还在呼唤,因为它相信
  骑手总有一天
  还会载誉归来
  它是沉重的,如同牧人的叹息
  一个崇尚自由的灵魂
  为了得到人的尊严和平等
  有时候可供选择的
  只能是死亡!
  
  小踵(外—首)
  路 也
  
  穿堂风布置了这一切
  你在大屋睡着了,我躺在隔壁小屋里
  静静地想你
  我拥着薄被,上面有笨拙的温柔
  亲爱的棉花在里面轻轻喘息
  
  相隔一尺,我的南墙就是你的北墙
  我的呼吸与你的鼾声押韵
  韵脚轻轻拍打着
  一面薄薄的墙
  
  我知道这个初夏的中午爱我
  它用床单上的方格子爱我
  它用蓬松的树冠
  和飘摇的裙裾爱我
  还有爬山虎正在窗外的墙上蔓延
  那是它爱我的最好方式
  
  我感到安稳
  身体有点迷糊和无知,正满足地下坠
  我知道会梦见你,以及整个北方
  
  两公里
  
  两公里等于两千米。
  不是两千米的跑道
  也不是两千米的旅途
  是两千米的春光和向往
  两千米的汉乐府。
  你来的时候,毋须乘舟或骑马
  只需安步当车,穿过茂密起来的国槐绿荫
  夕阳给两公里镶上一道金边。
  两公里不过是一页铺开来的稿纸
  (或者两公里的竹简,两公里的帛)
  你就当是从那头写到了这头吧。
  空气中有五月沙沙沙的响声
  你这个人是最好的叹字,风的手写体
  你用穿棕色皮鞋的脚步做语法
  让句子辗转在方块砖的地上
  每次拐弯都可看作一个自然段落
  我的小屋是最忠诚的句号,端坐篇尾
  而我,是那小小的落款
  正在棉布裙下等你。
  
  
  近作五首
  李 瑛
  
  盐和糖
  
  我们用汗水歌唱生活
  用泪表现激情
  用时间埋葬自己
  
  我们用血创造生命
  血是生命的第一个字
  鲜红的,滚烫的,流动的
  你认识它吗
  在肌肤与灵魂之间
  这是惟一属于自己的
  它呼吸、成长
  给我们力量和情感
  容易破碎
  你认识它吗
  
  舀一勺放进坩埚里,提炼
  静默中,你会看见
  闪闪发光的结晶
  用镊子夹起来放在显微镜下
  仔细分辨,会看到
  大部分是盐而小部分是糖
  在哲学家眼里
  它们同样纯净
  同样严肃而平凡
  而在我眼里
  盐是痛苦、悲伤和孤寂
  糖是幸福
  
  镜 子
  
  它纯净如水
  只有当你看它时
  它才有真实的内容
  它深情地望着你
  用不着把瞳仁扎进水底
  就会证实
  它对你的虚实光影
  没有丝亳扭曲和欺骗
  你看它一次
  它衰老一次
  你信任它
  它便尊重你
  甚至牵着你的血肉和骨头
  甚至了解你的欢乐和痛苦
  从灵魂到肉体
  
  在我们的生活中
  应该学会和它对话
  因为学会坦诚比伪饰
  要困难许多
  
  冰箱里的鱼
  
  水草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卵石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岸上的黄菜花也留在原来的地方
  河水已经东去
  流进了大海
  也许河水并不知道
  半路,它的一尾鱼
  游进了我家
  它激起的一道涟漪
  它吐出的一串水泡和
  它嘴里的最后一滴水
  都冻结在我家冰箱里
  大河的一条小小的支流
  冻结在我家冰箱里
  
  但生活并没有凝固
  还能听见这鱼的呼吸
  还能感到它经历的风雨
  它仍然大睁着眼
  怀着许多没有说出的心事
  遥望着远海的波涛和
  天尽头最后一朵浪花的飞溅
  
  有限的是语言
  
  无限的是沉默
  
  悼
  
  一直不敢说出的那个字
  一直不愿说出的那个字
  终于像炸雷
  跳在面前,使你
  看见了它的形状和颜色
  
  一张讣告
  像一片落叶,遮着
  他平静的遗体和
  我们巨大的痛苦
  哀乐,像河水载着他
  缓缓归去,回到
  最初钟声响起的地方
  他出生的地方
  
  我们只能理好他被风吹乱的头发
  以此缓解心头的疼痛
  我们不知道再做些什么
  只能和世界一起
  低着头转过身去
  
  生活又将重新开始
  从生活最初的形态
  从人们的记忆
  从痛苦
  
  窗外,阳光哗哗地泻下来
  是燃烧的泪水
  
  冬的漩涡
   ——落叶和鸟
  
  在向阳的墙角
  一堆拥挤的枯落的叶子
  被风吹得旋转
  发出寒宰的声音
  像一群追逐嬉闹的麻雀
  
  在向阳的墙角
  一群欢乐的觅食的麻雀
  被风吹得旋转
  跳跃着扑打着翅膀
  像一堆簇拥的枯叶
  
  在钢铁水泥的坚硬的城
  再也很难看到这种小小的野趣了
  只有在多篱笆矮墙的乡村角落里
  才有这么亮的太阳,寂静地
  照耀着这么温暖的生活
  这么有趣的冬天
  冬天的漩涡
  
  (选自《人民文学》2004年1月号)
  
  拼 盘(外—首)
  李轻松
  
  用云中的飞鸟,用地上的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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