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阿尔的诗(9首)

作者:阿 尔




  家族史
  
  一个年轻男子把一颗梨核埋入泥土
  然后说,长。一棵幼苗就破土而出——
  腰身舒展,枝条和叶片动荡着阳光
  接着年轻男子说,开花吧,结果吧
  于是花开花落,于是硕果累累
  于是多年后就有了开满梨花的村庄
  梨花的村庄没有人知道年轻男子的名字
  没有人看到过他的面孔和身影
  在梨花掩映的树林里手握经卷
  长衫不时地摆动,——这是史书
  和我们,不太准确的推测
  我的祖父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过他
  我的曾祖在流落他乡的时候,也曾经
  把一颗梨核埋入土中
  埋入土中,然后再扒开
  一系列的动作被不断重复
  最后一次,他想起那个青年男子
  把一颗梨核埋入泥土,然后说
  “长。”从此两个村庄遥遥想望
  从此两处梨花开在南北两个方向
  我不曾把这当做神话。我也曾经流落他乡
  我的收获除了蒿草就是荒凉
  
  悲伤
  
  太阳已经下山了,他还坐在那块岩石上
  像大卫坐在马桶上,脊背隆起,头部沉在臂弯里
  没有人看的清他的脸,他坐在那里,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思想
  也没有人看得见他的内心摇曳的烛火。夕光落在他身上
  像西红柿迸裂的汁浆在幽暗的玻璃板上静静流淌
  
  马嵬坡
  
  “这里的风水真不错,且让我来肥沃一个唐朝”
  当一个国家与一个女子为敌,你还能说什么
  
  他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
  将三丈白绫搭在了枝桠上
  冬天
  
  一个平板车,被一群孩子卸掉轱辘,放到河面上
  一路呼啸着全然不顾咯咯嘣嘣的脆响
  
  迎面走来的女人,我认识,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她曾经是我早年的罂粟,在摇曳中流淌毒汁
  
  孩子们喊我,她答应着,她笑我不敢下去
  “呵呵,冰面下有无数张大的嘴巴在等待着吞噬”
  
  她拿眼瞟着我,我看见一条蛇在冬眠中的渴和饿
  它在我的内心盘踞着,我不敢触碰更不敢叫醒
  
  茨维塔耶娃
  
  “膝盖贴在水泥地上,双手被并拢身后
  背对朝阳,一柄黑色手枪顶着他的头部”
  大白天的太阳下
  她陷入呻吟。她在狭窄的磨道里
  被蒙上眼睛——
  一个男子沉在黑暗中
  脚镣和手铐,更像装饰品
  更像游戏中闪光的道具
  皮肤紧绷,乳房耸立。她
  抓住满把头发,不可自拔
  
  鸱枭
  
  如果不是它笨拙的翅膀拍打我的窗户
  如果我没有从昏睡中惊醒
  我就不会看见一个女子闪身进来
  她戴着黑色的面纱,披着黑色的斗篷
  一小段脖径白的刺目
  
  来到我的屋子里
  她的紧张我能感觉到,她的汗毛孔尽力张开
  黑色的斗篷下它们的警惕根根竖立
  她的喘息我能听到,尽管她努力屏住
  我还是察觉了大海的涌动
  
  我知道她是一个梦游的人
  她在梦中寻找着走失的爱人.我假装
  昏睡未醒,我假装将要顺从她的摆布
  她贴身躺下,她的肌肤冰凉
  她的双乳在我的后背上摩擦
  
  此时,我不忍把她叫醒
  此时我必须离去
  此时我盖好她的面纱整好她的斗篷
  当我起身,我听见一只鸱枭咕咕鸣叫
  我看见一双翅膀徒然拍打
  
  柏拉图
  
  “只要有伤口就有痊愈的时候”但他没有伤口,就在
  刚才他已经被肢解,除名,万劫不复,他已经不能
  光明磊落地做人,他被爱情看作类似尘埃的东西
  他在寻找世界的出口,他在打造逃逸的旋梯,除了这样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在诗歌中长大,他在瓷器上打滑
  他在努力想着,当他弥散的时候会不会留下阴影
  
  精神病院
  
  黑色的铁栅栏,开出粉红花朵
  
  打针,吃药。医生比警察还要严肃,还要凶
  他们揣着手铐和绳索。病人们却逗着他们乐
  
  跟踪者
  
  戴墨镜的人在你身后
  他没有一句话
  路边的玫瑰和雏菊
  让五月弥漫着危险和香气
  
  道路越走越长,跟踪者一步不离
  恐惧果汁一样
  在你的内部流溢
  
  你知道,跟踪者一点也不具体
  具体的只是绳索和鞭子
  还有一卷胶带
  在他的挎包里
  
  你越走越快,他越跟越紧
  当你转脸他却消失
  没有人看到你一生的渴望
  在瞬间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