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诗歌的精神盛宴

作者:詹小林




  1. 诗人的宿命
  
  岛子先生一句“同龄的顾城已经在另一世界”让我感慨万千。静默细想人生,热泪终于盈眶。
  每个人最终都难以逃脱死亡的厄运,诗人自然也不例外。我们活着,都在时间之河上作一次永无来生的漂旅,我们好比一只只迷途的羔羊,最终将由上帝之手把我们引入金碧辉煌的天堂或者是群魔乱舞的地狱,这是必然的结局,因为我们只是有因没果的实体,我们只是有果没因的一团雾气。对于我们已接近知天命的人来说,人世间美妙的时光可以说是所剩无几。二十年前,那时,我们旺盛的满头黑发,帽子压都压不住,现在呢?白发增生,毛发脱落。这一切来得如此悄无声息,又异乎寻常的迅猛,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像许多古街消失了的道路,它带着不可逆转的姿态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唯有相遇相知在人类的精神原野,迎风而立,郁郁前行,用诗歌的创造战胜强大的死亡,让杰出的诗歌给将要腐朽的肉体贴上也许是永生的徽记,并尝试着超越现实,让灵魂学会飞翔。在几乎没有任何出路的人生之中,这是唯一的出路。就像沈奇先生在《人质》里所写:“只有 灵魂的火焰/没有改变方向/在微暗的黄昏/让最后的时间 变得/温暖而响亮”
  
  2. 诗人的宽容
  
  刘扬先生说:“虽然我们的写作风格和语言体系不尽相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知己,并相互欣赏。”
  这使我想到了诗人的宽容。人,只是大自然给我们的一个虚设。你如果看透人物本源真实的幻影,我们就发自内心把世上所有的人们看成具有深深关联的整体。海明威说,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是为你而敲响。宽容别人,就是在扩大自己的胸襟。不能宽容别人的人,也往往断了自己的后路。无法宽容,就不可避免地陷入无休止的怨恨和报复中,整个人生就会因小失大。对此,小说家余华在《现实一种》里有着非同寻常的残酷的揭示。在智者高人苏东坡晚年的眼里:世上没有一人不是好人。所以,心智非常成熟的岛子也说:“语言之争,观念之争,已经没有意义。”
  本期《诗歌月刊》的编辑们对诗人的观点显示了伟人般的宽容。周伦佑先生和翟永明女士关于网络诗歌两人几乎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但不能以此表明他们对立冲突。也许,伦佑会以宽容的眼光去看看永明提供的诗歌网站,而永明同样会思索一下伦佑说网络是“一个自我发布、自我炒作、互相对骂的便捷窗口而已。”是否含有一定的道理。如果大家都已这样宽容的心情去对待别人,这世界不仅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尴尬和麻烦,而且会重显唐人的雍雅大度和美妙。
  
  3. 诗人的孤独和沉静
  
  张维先生说:“沉默自由地生长依然是最重要的。”“个体需要更深的定力。我相信现代汉诗的伟大时代必将到来,让我们的内心更沉静些吧。”
  人类所有事业的失败,在我看来,就是没有长时间的将自身孤独沉静地关在房间或实验室里。要成全事业,首先要成全自身孤独沉静的心。孤独沉静到离群索居,讨厌人世一切欢乐的聚会和来电邀请,心甘情愿地交付出一部分现实的物质享受和快乐的体验,把自身托付给虚无的精神生活。在寂寞的夜晚,无休止地陷入冥想,沉醉或者遗忘。内心巨大孤独和沉静的诗人,生命才显得更有力度和气势磅礴。它看上去是某种形式上的与外界隔绝,处于封闭的状态,而事实上,孤独沉静是自由的另一种更高级的形式。这样的孤独沉静者,在奉行着萨特的“他人即地狱”的永恒的格言;也像海明威所说的,你如果确实非同凡响,那么,你就得面对永恒孤独的状况。以孤独沉静的状态,证实自身的肉体与精神的绝对自由。这样的孤独沉静者,也揭示了人类如何在精神层面上存在时最基本的景况、最基本的隐痛、无奈极其遗憾。
  
  4.诗人的思想品质
  
  于坚先生说:“20年前的诗人更接近传统中国的诗人的形象,肝胆相照,彼此尊重,富贵于我如浮云……”“我们那时候诗人见面,是因为诗歌上的彼此心仪,而不是名气。”
  诗人的性格尽管千差万别,甚至有些欠缺,但思想品质必须健全。一个思想品质有问题的人,是无法进入伟大诗歌创作的行列。他越是刻苦地写,越是被人讨厌,越是把自己拖向不能自拔的悲剧之中。思想品质中有个重要的因素,就是看他是否真诚地对待朋友家人,是否怀着感恩之心真实地活在这一世界上。这种真实不是皮肤表象的真实,而是那种无可名状的雾一般难以把握的又巨大实在存在的迷惘、忧郁、孤寂、以及对死亡莫名的恐惧,是直达现代人神经末梢的真实。这种真实,可以从阿根廷博尔赫斯那双失明的深邃的眼睛里领悟,也可以从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带有神秘倾向的《天真之歌》中翻阅,还可以从英国空想家威廉·莫里斯的《约翰·保尔的梦想》中搜寻。这样的阅读工作一旦启动,珍藏于你内心的真实的声音就会奇迹般的给人以最纯最不安的震撼。让我们记住唐亚平女士在二十年前说过的话吧:“对于诗人,高贵的素质和智慧的修养是至关重要的。”
  
  5.诗歌的冷落
  
  杨黎先生说::“现在的诗歌暗淡了,或者说被冷落了。”“诗人只有淡然面对这样的冷落,才可以真正的回到诗歌。”诗歌“甚至不是文化的主流和热流。”杨黎的心胸相当的开阔,并具有极高的智商和智慧,对诗歌所作的结论表明了他的文明意识。
  在人人忙着赚钱的时代,诗歌的影响范围在总体上有所缩小应是情理之中。因为缩小,也更具精华。另一个问题是,现在诗歌欣赏者的口味已变得异乎寻常的苛求和出人意料的刁钻。他们需要的诗歌,既要有纯净如光润皮肤般的语言,又要有人类精神在纵深或开阔地带延伸着的最真切的声音。唯有如此,他们才心甘情愿地把目光连同时光和心交付给诗歌。现在的诗歌被冷落了,更大的程度上是那些功力不够的诗人所创造的诗歌被冷落了,这样的冷落是天大的好事。还有一个问题,诗歌当然是来自现实生活,但更多的是来自灵魂的声音。它通过灵魂的冥想探究现实如何存活,或者说是对现实的如何存活的探究归于灵魂的冥想。诗歌的终极意义,我一直以为是一种宗教行为,带有殉难者布道的善举,它所有的努力是用来拯救纷乱沉重的灵魂得以清晰和超脱。即使有这样伟大的诗歌,也同样难免被冷落。“被时间之水淹没,这是不可挽救的命运,时间在,该事就会发生。”(燕晓冬语)诗歌在介入强硬的现实生活中的时候,是软弱的微不足道的。诗歌最多是在寂寞中穿透灵魂的几颗子弹。我辍笔二十年,现重新拿起笔写诗,名利对我早已是身外之物,只渴望灵魂被少数人击中,或者让我去击中少数人。
  
  6.诗歌的细节
  
  刘扬先生说:“将日常经验世界由一种转化为有时空感,浸润了艺术光泽的文字和语言。”请允许我此处不谈诗歌细节魅力的理论,那就请看本期中各派诗歌中的动人的细节吧。
  周伦佑先生在“猫与老鼠的反游戏”中,当老鼠接受猫的暗示,互换角色,将猫抛出去时,伦佑写道:“其实是猫配合老鼠的力道自己跳开的”这样的细节就是智慧的光芒。而杨黎先生的“燕京啤酒的空瓶子……/滚出一地乒乓的声音/越来越清脆,越来越遥远”我在家里拿了个空酒瓶在木地板上试验性地滚了一下,结果不是这样的声音,我立刻拿空酒瓶到水泥地上滚,结果证实了杨黎的诗句。王小妮女士的“面孔藏在羊毛织物的最深处”那种非凡的观察力,会矫正一些诗人漠视的眼神。尚仲敏先生的“乡下空气好/我可以把河水弄得/哗哗的响”你可以想象吧,一个很少能见到清澈河流的城市人,来到了乡下,看到未被污染的河水,那种自由和兴高采烈……诗歌中的细节带给我生活的乐趣,让我的精细和聪明一点点积累。”并且我坚信:越是庞大的机器越有精细的零件。
  
  7.经典的诗歌
  
  沈奇先生说“在这种对“真实”的急于认领中,当代诗歌暂时付出了诸如精致、典雅、静穆、高远等传统诗美品质欠缺的代价”我一看沈奇的形象,感到亲切。他的神情多像卡夫卡。他的行文细密软弱而又大气遒劲,的确有经典作家卡夫卡的神韵。
  在本期所有的诗歌作品中,蓝马的《秋天的真理》和《不能分享的岁月》是最让我欣赏不已的伟大诗作。我很吃惊中国居然有这样伟大的诗人隐没在山林中。他将大多数诗歌中欠缺的“精致、典雅、静穆、高远”展现得如此完美。我毫不夸张地说,这样的诗歌,在任何世界级的奖项中,它都是够水准的当之无愧。“秋天的真理”提供给我们生存现实的寓言,成为我们日趋苍茫成熟思想的一个寄托,和浮出轻柔活泼水面的一个坚硬的支点。“不能分享的岁月”将人的繁复又清醇的思想性格情绪,展示得如此准确动人而又酣畅淋漓。
  这几天,我一直反复地念诵着蓝马蓝马的名字。蓝色的马,是世界上罕见的马,是绝无仅有的马。如有可能,我将追随着他,放弃尘世优厚的物质生活,在静穆的读写中安度后半生。
  张子选先生的《六滴雨》极有内在的音乐旋律,语感非常地好。他也在努力地接近经典。
  创作经典的现代诗歌,是我二十年前的梦想,是建立中国新诗的梦想,这样的梦想一旦实现,会赢得世界性的声誉。中国埋藏着这样的人才,但中国人安于现状缺乏单打独斗的精神。他们需要集体力量的聚集,在集体聚集中激发单打独斗的猛劲。如果《诗歌月刊》能辟出一块空地供各路有志于现代经典诗歌创作的好汉们试身演练,那是中国诗人的幸事,也是中国政府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