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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瑞克·沃尔科特(Derek Walcott)诗选(17首)

作者:阿 九




  尔科特的诗作糅合了本土和殖民文化的元素,其语言酣畅,意象繁丽,富于加勒比海特色。他的心里充满了风、诗歌和女人。事实上,当沃尔科特任凭海上的微风将他的想象力涤荡一新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像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开头部分的大海的天气一样开阔而引人入胜的诗艺,一种不是来自被轻易唤起的心境,而是来自储存已久的、对实际状况的感知的诗艺。因此他被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瑟夫·布罗茨基誉为“我们面前的巨人”。
  ——阿翔
  
  星
  
  假如在万物的光华中,你褪色为
  凡真之物,却又黯然退向
  我们约定而恰当的
  距离,就像月亮
  在树叶之间彻夜点亮,愿你
  也无形地愉悦这间小屋;
  有着双份怜悯的星星啊,你过早地
  来到黄昏,又太晚地
  值守黎明,愿你苍白的火焰
  指引我们心中最黑暗的部分
  渡过这混乱,
  带着你白昼的
  激情。
  
  远离非洲
  
  风滋扰着非洲褐色的
  毛皮。基库尤人,迅捷如一群苍蝇,
  在草原的血流中壮大起来。
  尸体在乐园遍地横陈,
  只有蛆虫,这腐肉堆上的上校,在大喊:
  “不要在这些零碎的尸体上挥霍怜悯!”
  统计数字支持着,学者们把持着
  殖民政策的要点。
  对于被人砍死在被窝里的白人儿童,那
  意味着什么?
  至于野蛮人,他们不过是犹太人一样的
  消耗品?
  
  猎人不断的敲打折断了细长的灯芯草,
  鹭鸶像一道白色的烟尘惊飞起来,
  它们的叫声自文明之初
  就盘旋在炎热的河谷,野兽出没的平原。
  野兽对野兽的暴力被解读为
  自然的法则,直立的人类
  却通过制造创伤来追求神性。
  他像那些烦躁的野兽一样癫狂,他的战争
  随着蒙着兽皮的鼓点起舞,
  而他称之为勇气的,是对死者们订立的
  白色和平的天生的厌恶。
  
  再一次,兽性的需要
  在一块肮脏事业的纸巾上擦手;再一次,
  我们的同情被滥用,就像在西班牙,
  猿人和超人在彼此搏击。
  我被双方的血液毒害,
  分裂直到每一根血管;我该面朝何方?
  我曾诅咒过
  英据时代醉醺醺的官员,我该在
  这个非洲和我爱恋的英语之间挑选谁?
  我两个都去背叛,还是把他们给我的全
  都奉还?
  我怎能面对如此的屠杀而保持冷静?
  我怎能背离非洲而生?
  
  诗二首,记一个帝国的覆灭
  
  其一
  一只苍鹭飞过清晨的沼泽,刹住
  振动的双翅装点了一个树桩
  (感谢上帝,由于这个动作,地上的景色完美无缺,在这一瞬间,时间和运动
  成了引领罗马踏平一切的铁蹄的象征,
  也是肩负律法的前殖民地总督们一生的
  追求)
  并在这片刻的宁静上留下一声哀号。
  
  其二
  在他居所的狭小棺材里,那个退伍军人,
  一个参加过非洲战役的老兵,
  弯着腰,像是在穿一个永恒的针孔;
  像所有的坟墓那样,他的脑袋上只睁了
  一只眼而且剪过毛,
  他间或抬起荒凉的目光,
  听孩子们唱,“征服吧,不列颠,征
  服……”[1]
  似乎他们也需要练习装死。
  尽管他只剩下一颗树脂的假眼和摇晃的
  下巴,
  男孩们还是要为一张筛网抛洒鲜血;
  如果这一只眼睛也要流泪,他们是否会相信
  与这根空袖管一样蹩脚的旗帜?
  
  [1]征服吧,不列颠!你征服一切。1745年英人James Thomson写的一首宣泄爱国主义情绪的歌,歌中唱道:“征服吧,不列颠!征服这万顷波涛!不列颠人永远不做奴隶。”伴随着这首歌,英国在全球扩张,并使众多弱小民族沦为奴隶,包括沃尔科特的故乡圣卢西亚。诗人在这两首作品中,用“感谢上帝”“蹩脚的旗帜”等措辞对覆灭的日不落帝国进行了冷峻的嘲弄。
  
  海葡萄
  
  那张因厌倦了岛屿
  而依向阳光的帆
  是一艘加勒比海上击水的纵帆船
  
  在返航的途中,但也许是奥德修
  在爱琴海上踏上归途;
  那是一个父亲和丈夫的
  
  渴望,挂在一串酸葡萄下,正如
  那个奸夫能在海鸥的每一声叫喊中
  听见瑙西卡的名字。
  
  这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迷恋与责任
  之间的那场古老的战争
  将永无尽头,而且一直如此,
  
  无论对海上的漂泊者,还是此刻已在岸上
  吊着拖鞋回家的人,从特洛伊
  叹别它最后的战火,
  
  到瞎眼的巨人将巨石投入浪谷,[1]
  直到自那狂涛中,伟大的六音步诗行
  拍岸到达了终点。
  
  经卷抚慰人心。可惜不解饥渴。
  
  [1] 这里的巨人指奥德修在库克罗普斯遇到的独眼巨人,海神之子波吕菲摩斯(Polyphemus)。他被狡猾的奥德赛刺瞎眼睛后,朝他逃逸的方向扔下了一块巨石,掀起波涛。这暗示了旅程的艰险。
  
  欧罗巴
  
  满月如此强劲,我分明能够看见
  椰子树投在平房上的彼此簇拥的影子;
  那些白色的墙壁正因失眠而愠怒。
  星星们一滴一滴地漏在
  海杏树的铁甲片上,坏笑的云彩 [1]
  皱成一团,像是明媚的床单。
  浪花那永不满足的淫荡的呻吟
  穿墙过来,而我感到我的心
  也在月光下一片空白,涂改着
  白昼设计的毫不含混的图案,
  将树影改编成浪沫中弯曲的少女的身体;
  再近一点,却是一座黑色的山丘,
  带着温存的呼哧声,在靠近 [2]
  正向酥胸上泼洒银波的赤裸少女。
  假如贞洁的月亮没有迅速拉上黑云的帘子
  让双方的影子交合在一起,
  他们恐怕还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她与那华丽的闪光调情,是的,可一旦
  你臣服于人性的淫乱,你就能
  透过月光看清他们究竟是什么,
  那是扮成配种的公牛或是发情的天鹅的诸神
  就像是极尽煽情的农夫的手抄本。
  有谁看见过她白皙的双臂勾着他的犄角,
  她的大腿在他们大幅起落的驰骋中死死
  地夹住,[3]
  谁又看见过,伴随着尽情释放的咝咝的
  白沫,
  她白嫩的肉体聚起一个星座,发出白磷
  般的微光,
  正如咸腻的黑暗里,野兽和美女一起来
  了?[4]
  和从前一样,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泡沫在楔入天际的熹微,
  再穿透精细的,镶着银钉的甲胄,
  像他黯淡的毛皮上仍在颤栗的水滴,
  那隆起和犄角也都消解并潜隐于群星之中。
  
  [1]海杏树,原文作 sea almond (Terminalia catappa),一种生长在热带和亚热带海边的阔叶乔木,叶子呈椭圆状,厚实如小甲片。
  [2]呼哧声,原文作snorting。注意不是snoring (鼾声),而是牛马大牲畜呼吸时鼻子里发出的轻微呼哧声;发情中的牲口尤其明显。
  [3]原文是their deep-plunging ride,这个their表明ride这个动作是两个人的事。前面的deep-plunging ride是典型的隐喻,第一层意思是欧罗巴神话里欧罗巴被宙斯幻化成的公牛劫持,下海狂奔,第二层意思则是男女“以骑跨姿势深深的交合”。此前读过傅浩先生的译作,此处他译作“他们深潜的驰骋”,其中“驰骋”二字完美得无可挑剔,也让我在翻译时无法绕过。不过,因为二人并未深潜入海,而是在海面上狂奔,所以我姑且译作“大幅起落的驰骋”,同样保留了所有的双关。
  [4]来了,原文作come,指性高潮。傅译作“丢了”,正是中国传统情色文学里的习惯用法,在当代汉语里却很少使用。用“来了”更加自然。
  
  东方的不死之黍
  
  玉米是东方的不死之黍。永远不要收
   割,也无须播种。
  我相信,它一直站立在那里,从永远直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