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李森随笔:海男印象

作者:佚名




  自古以来,大多数诗人、艺术家的创作经验都来源人类的集体经验。荷马、歌德、托尔斯泰这类大师无不如此。想了想,我竟然只能想出很少几位一流大师的个人经验或许超过集体经验的。也许卡夫卡、华莱士·史蒂文斯、艾米莉·狄金森这几位的创作中包涵着更多的个人经验吧。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想见,在文学艺术发展的历史中,纯粹个人经验式的创作弥足珍贵。在这个评论不得不作出的划分之下,要论当代中国作家中谁对纯粹的个人经验把握得更好,则无人能与海男相匹,作为单个作品的《私人生活》(陈染)是个具有纯粹个人经验的杰作,但从语言的纯粹个人化表达而言,还是没有海男作品的丰富。在我看来,海男是一位少有的超越语言集体经验式本质主义的天才,在她的作品中,我们很少发现知识、理性、文化等人类创造而又陈陈相因的观念范式对作品叙述框架的支撑,并借此把作品引向一个个沉重的价值目标。在海男的作品中,语言是自己显露其美感和价值的;在海男的作品中,语言符号承载着的知识、文化、诗性——语义的重量,不是为了文以载道式的语义创造,而是对语言自身诗性张力限度的创造。海男的创作做到了限制文学语义的扩张,而使诗性得以升华。海男不重复、重述、复制人类的集体经验,哪怕是这种经验已经被社会发展证明了其普适性和正当性。海男,一位天才诗人,她就是那么彻底。甚至我们可以说,作为一位诗人,她就是活在语言之中的。博尔赫斯将诗歌、散文、评论、小说融为一体,创造了自己的文体,而海男则将诗歌、小说、散文融为一体,创造了自己的文体。自足而自由的语言是她的生命显露的形式,是她的心灵存在的可能性。除此之外,她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是逃避。她的存在是以退却的方式向前的。她是个对心灵的可靠性感到恐惧的诗人。在心灵显现存在的时刻,就是她离开了人类宏大的集体经验最遥远的时刻。她承受不住人类的行为和语言创造的历史集体记忆的沉重,她必须逃避:
  
   我的历史从不喊叫,因为喊叫是无效的
   我用镜子的圆平息了尖锐的语词
   我的历史今天在云南的一只蝴蝶下面隐循
   它滑翔而去,从不喊叫,因为喊叫是无效的
  ——《历史》
  
  基于上述评论,有人会说,海男的作品中缺乏对社会价值尺度的关照,但是批评者或许没有仔细思考过,在我们的个人心灵、心智和我们的集体记忆中,到底有多少知识创造和价值选择是可靠的?事实上,在“上帝死了”之后,人类的最大困境就是“人的终结”。简单地说,在当代的“知识爆炸”背景下,人的心灵和心智已经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人被自己创造的知识和说法所奴役。信仰和人的本真存在的失落已经矮化了人自身的尊严。在此背景下,我认为张扬个人的诗性创造和经验,将会在人类的集体记忆中注入人自身本真的情感以及人之为人的尊严。在中国,乃至在世界上,像海男这样特立独行的作家、诗人已经太少。海男的价值就在于他人的不可模仿性,但读者可以通过她的作品窥视到自己的心灵丧失自由、情感、悲悯和爱的羞耻。当你被人类集体经验和知识奴役之时,读海男的作品是一种选择。
  
  我的玫瑰,我的残片浮在水面
  语言的来临,剥开了我大脑中生长的
  那些果实,剥开了我颓丧生活中的外衣
  我升起了旗帜,为了变成灰我首先是一朵花
   ——《时光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