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簡文帝蕭綱辭賦




  貳拾篇


  壹《晚春賦》

  待餘春於北閣,藉高宴於南陂。水篩空而照底,風入樹而香枝。嗟時序之囬斡,歎物候之推移。望初篁之傍嶺,愛新荷之發池。石憑波而倒植,林隱日而橫垂。見遊魚之戲藻,聽驚鳥之鳴雌。樹臨流而影動,岩薄暮而雲披。既浪激而沙遊,亦苔生而徑危。(《初學記》三。案僧贊《筍言要》引作《春晚賦》。)


  貳《秋興賦》

  秋何興而不盡,興何秋而不傷。傷二情之本背,更同來而匪方。複有登山望別,臨水送歸,洞庭之葉初下,塞外之草前衰。攸征人與行子,必承臉而沾衣。紛吾間居有怡,優遊多暇。乃息書幌之勞,以命北園之駕。爾乃從玩池曲,遷坐林間。淹留而蔭丹岫,徘徊而搴木蘭。為興未已,升彼懸崖。臨風長想,憑高俯窺。察遊魚之息澗,憐驚禽之換枝。聽夜簽之響殿,聞懸魚之扣扉。將據梧於芳杜,欲留連而不歸。(《藝文類聚》三,案:此賦與《臨秋賦》張溥編入《元帝集》,誤。)


  叁《臨秋賦》

  火歇兮秋氣生,風起兮秋潦清。覽時興而自得,聊飛轡而娛情。遵二條之廣路,背九仞之高城。爾乃登長阪,息餘驥。攬筆舒情,沈吟屬思。草色雜而香同,樹影齊而花異。遙峰迢遞,縈沙斷絕。雲出山而相似,水含天而難別。(《藝文類聚》三。)


  肆《海賦》

  昔禹啟龍門,群山既鑿。高明澄氣而清浮,厚載勢廣而盤礴。坎德氵存臻,水源深博。灌注百川,控清引濁。始乎濫觴,委輸大壑。測之渺而無際,望之杳而綿漠。鬱沸冥茫,往來日月。フ魄昏微,乍明乍沒。若夫長風鼓怒,湧浪砰磕。揚波於萬里之間,漂沫於扶桑之外。(《初學記》六)


  伍《大壑賦》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大壑在焉,其深無極。悠悠既湊,滔滔不息。觀其浸受,狀其吞匿。曆詳眾水,異導殊名。江出濯錦,漢吐珠瑛。海逢時而不通,河遇聖而知清。嗟乎,使夫懷山之水積,天漢之流駛。彭潛與渭濕俱臻,四瀆與九河同至。餘乃知巨壑之難滿,尾閭之為異。(《藝文類聚》九)


  陸《圍城賦》

  彼高冠及厚履,並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陳謀謨之啟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壘,萬邦以之未綏。問豺狼其何者,訪虺蜴之為誰。(《梁書·朱異傳》)


  柒《述羈賦》

  奉明後之沾渥,將遠述於荊楚。歎雲霞之漫,對江山之遙阻。是時孟夏首節,雄風吹甸。晚解纜乎鄉津,涕淫淫其若霰。舟飄飄而轉遠,顧帝都而裁見。遠山碧,暮水紅。日既晏,誰與同。雲嵯峨而出岫,江搖漾而生風。奉璽言而遄邁,改余玉於江隈。遵陽塗而中正,軫悲心其若頹。引領京邑,瞻望弗遠。戀逐雲飛,思隨蓬卷。觀江水之寂寥,願從流而東返。(《藝文類聚》二十七)


  捌《阻歸賦》(《梁書·劉杳傳》作《徂歸賦》)

  觀建國之皇王,選能官於前古。元帝慈而布教,豈齊聖而作輔。伊吾人之固陋,宅璿漢而自通。躡九枝而耀景,總六翮而搏風。屬玄之啟異,逢玉弩之相驚。頓天羅於八表,騰雲驅於四溟。發伏鱉之雄氣,耀策馬之高星。地邇朔埸,疆鄰北極。壟樹饒風,胡天少色。上月斜臨,寒松遙直。雲向山而欲斂,雁疲飛而不息。何愁緒之交加,豈樹萱與折麻?聞繁鉦之韻冰,聽流風之入笳。終知客遊之阻,舞解鄉路之賒。(《藝文類聚》二十七)


  玖《序愁賦》

  情無所治,志無所求。不懷傷而忽恨,無驚猜而自愁。玩飛花之入戶,看斜暉之度寮。雖複玉觴浮宛,趙瑟含嬌。未足以祛斯耿耿,息此長謠。(《藝文類聚》三十五)


  拾《玄虛公子賦》

  有玄虛之公子,輕滅喧俗,保此大愚。居榮利而不染,豈聲色之能拘。囬還四始,出入三墳。心溶溶於玄境,意飄飄於白雲。追寂圃而逍遙,任文林而迭宕。忘情於物我之表,縱志於有無之上。不為山而自高,不為海而彌廣。(《藝文類聚》三十六)


  拾壹《舌賦》

  奚茲先生問於何斯逸士曰,夫三端所貴,三寸著名。故微言傳乎往記,妙說表乎丹青。魯談笑而軍卻,王言詠而瑞隆。陸有千金之富,周為一說之功。複有構扇之端,讒諛之跡。豔紫淩朱,飛黃妒白。吾將欲廢便辟之交,遠巧佞之友,殄張儀之餘,殲蘇秦之後。粉虞卿之白璧,碎漢王之玉鬥。然後浮偽可息,淳風不朽。(《藝文類聚》十七)


  拾貳《舞賦》

  斷霞之昭彩,若飛燕之相及。既相看而綿視,亦含資而俱立。於是徐鳴嬌節,薄動輕金。奏巴渝之麗曲,唱碣石之清音。扇才移而動步,な輕宣而逐吟。爾乃優遊容豫,顧眄徘徊。強紆顏而未笑,乍雜怨而成猜。或低昂而失侶,乃歸飛而相拊。或前異而始同,乍初離而後赴。不遲不疾,若輕若重。眄鼓微吟,(《初學記》作「唱」。)囬巾自擁。發亂難持,簪低易捧,牽福恃恩,懷嬌知寵。(《藝文類聚》四十,《初學記》十五。)


  拾叁《列燈賦》

  何解凍之嘉月,值莢之盡開。草含春而動色,雲飛采而輕來。南油俱滿,西漆爭然。蘇征安息,蠟出龍川。斜暉交映,倒影澄鮮。九微間吐,百枝交布。聚類炎洲,跡同大樹。競紅蕊之晨舒,蔑丹螢之昏騖。蘭膏馥氣,芬炷擎心。寒生色淺,露染光沈。(《藝文類聚》八十)


  拾肆《對燭賦》

  雲母窗中合花氈,茱萸幔裏鋪錦筵。照夜明珠且莫取,金羊燈火不須然。下弦三更未有月,中夜繁星徒依天。於是搖同心之明燭,施雕金之麗盤。眠龍傍繞,倒鳳雙安。轉辟邪而取正,推欞窗而畏寬。綠炬懷翠,朱蠟含丹。豹脂宜火,牛耐寒。銅芝抱帶複纏柯,金藕相縈共吐荷。視橫芒之昭曜,見蜜淚之躇跎。漸覺流珠走,熟視絳花多。宵深色麗,焰動風過。夜久惟煩鋏,天寒不畏蛾。菖蒲傳酒座欲闌,碧玉舞罷羅衣單。影度臨長枕,煙生向果盤。迥照金屏裏,脈脈兩相看。(《藝文類聚》八十,《初學記》二十五)。


  拾伍《眼明囊賦(並序)》

  俗之婦人,八月旦,多以錦翠珠玉為眼明囊,因競淩晨取露以拭目,聊為此賦。

  爾乃裁茲金鏤,制此妖飾。緝濯錦之龍光,翦輕羈之蟬翼。雜花勝而成疏,依步搖而相逼。明金亂雜,細寶交陳。義同厭勝,欣此節新。擬椒花於歲首,學夭桃於暮春。(《藝文類聚》七十)


  拾陸《梅花賦》

  層城之宮,靈苑之中。奇木萬品,庶草千叢。光分影雜,條繁幹通。寒圭變節,冬灰徙筒。並皆枯悴,色落摧風。年歸氣新,搖雲動塵。梅花特早,偏能識春。或承陽而發金,乍雜雪而被銀。吐豔四照之林,舒榮五衢之路。既玉綴而珠離,且冰懸而雹布。葉嫩出而未成,枝抽心而插故。標半落而飛空,香隨風而遠度。掛靡靡之遊絲,雜霏霏之晨霧。爭樓上之落粉,奪機中之織素。乍開花而傍。或含影而臨池。向玉階而結彩,拂網戶而低枝。七言表柏梁之詠,三軍傳魏武之奇。於是重閨佳麗,貌婉心閑。憐早花之驚節,訝春光之遣寒。夾衣始薄,羅袖初單。折此芳花,舉茲輕袖。或插鬢而問人,或殘枝而相授。恨鬟前之大空,嫌金鈿之轉舊。顧影丹墀,弄此嬌姿。洞開春牖,四卷羅帷。春風吹梅長落盡,賤妾為此斂娥眉。花色持相比,恒愁恐失時。(《藝文類聚》八十六,《初學記》二十八。)


  拾柒《採蓮賦》

  望江南兮清且空,對荷花兮丹複紅。臥蓮葉而覆水,亂高房而出叢。楚王暇日之歡,麗人妖豔之質。且棄垂釣之魚,未論芳之實。唯欲囬渡輕船,共采新蓮。傍斜山而屢轉,乘橫流而不前。於是素腕舉,紅袖長。囬巧笑,墮明。荷稠刺密,亟牽衣而綰裳。人喧水濺,惜虧朱而壞妝。物色雖晚,徘徊未反。畏風多而榜危,驚舟移而花遠。歌曰,常聞蕖可愛,採擷欲為裙。葉滑不留糸延,心忙無假薰。千春誰與樂,唯有妾隨君。(《藝文類聚》八十二)


  拾捌《修竹賦》

  有便娟之茂條,寄江上而叢生。玉潤桃枝之麗,魚腸雲母之名。日映花靡,風動枝輕。陳王歡舊,小堂佇軸。令餞故人,亦賦修竹。伊嘉賓之獨劭,顧餘躬而自恧。(《藝文類聚》八十九,《初學記》二十八。)


  拾玖《鴛鴦賦》

  朝飛綠岸,夕歸丹嶼。顧落日而俱吟,追清風而雙舉。時排荇帶,乍拂菱華。始臨涯而作影,遂蹙水而生花。亦有佳麗自如神,宜羞宜笑複宜顰。既是金閨新入寵,複是蘭房得意人。見茲禽之棲宿,想君意之相親。(《藝文類聚》九十三)


  貳拾《賦》

  飲三芝之淳露,食六草之英芳。似金沙之符采,同錦質之報章。紅毛覆臆,翠鬣垂心。浴波泳渚,浮廣戲深。臨高舞翮,映淺弄音。逐餘暉而顧景,乘清吹而徵吟。(《藝文類聚》九十三)


  文學常識:

  《藝文類聚》是唐代開國初年由高祖李淵下令編修的類書,歐陽詢主編,武德七年(公元六二四年)成書。此書分四十六部,每部又列子目七百二十七,全書約百余萬言。此書分類按目編次,故事在前,均注出處。所引詩文,均注時代。作者諳于題目,並按不同的文體,用“詩”、“賦”、“贊”、“箴”等字標明類別。和其他類書相比,此書在輯存文獻的方法上有一個很大的特色,就是把“事”與“文”兩條龍並成了一條龍,變更了類書的常規體制,也即事與文兼。這樣做的最大好處,是大量保存了自漢至隋的詞章名篇之功。

  《初學記》,三十卷,是唐人撰修的一部類書。唐玄宗為方便他的兒子學詩作文時引用典故和檢查事類,而命集賢院學士徐堅、張說等編輯此部類書。這是一部以知識為重點的類書,既有豊富知識,又便於臨文檢查。因其目的主要是為因應皇子們初學詩文的需要而編輯,所以取名《初學記》。全書共分二十三部,三百一十三個子目,每個子目內部又分『敍事』、『事對』、『詩文』三部分。內容豊富,包羅萬象。而且此書與其他類書不同的是,其他類書只把材料按類摘抄,條與條之間,幾乎沒有聯繫,僅僅是資料的彙編。而此書則經過精心編撰。把類事連貫起來,成為一篇文章,其體例更近似現代的百科全書,其知識性非常高,故被視為評價較高的一部類書。


  附录:《藝文類聚》和《初學記》

  我國的古籍,舊時分為經、史、子、集四部。然而有一種書,習慣上列入子部,但它們非子非集,非經非史,內容兼賅四部,體例則以類相從,這就是類書。“類書”這一名目,最早出現在北宋人編的《崇文總目》中,在此以前通稱之為“類事”。所謂“類事”,就是捃摭(jùnzhí)群書,區分臚列的意思。所以一般的類書都分設許多門類,包羅各方面的資料,諸如經史百家的言論,典章制度的由來,詩文辭藻的精華,乃至風土人情、禽獸草蟲等等,靡所不載,稱它是我國古代的“百科全書”也無不可。

  類書起源于曹魏的《皇覽》。據《三國志》記載,這部書主要是撰集經傳,類比群言,為魏文帝博覽取鑒準備的。到了南北朝時期,文風發生了變化,詩文以數典為工,人人以富博自矜,不僅前代的《皇覽》成了屬文時取材的寶庫,而且還編纂出一批新的類書。其中對後來影響最大的是梁代的《華林遍略》和北齊的《修文殿御覽》可惜它們久已亡佚,從今天僅存的斷篇殘簡,已無法考察原本的面貌。

  由隋入唐,六朝的駢儷習氣依然盛行,文士們臨文取資的要求有增無已,加上封建帝王為要誇示“文治之盛”而給予支持,因而自唐高祖到玄宗的一百年間,便有三部大類書問世,即虞世南在隋大業中以個人力量編成的《北堂書鈔》、唐代官修的《藝文類聚》和《初學記》。再加上後來白居易撰集的《白氏六帖》,並稱為“唐代四大類書”。這四大類書對於今天的古籍整理工作和文史研究工作,都有十分重要的價值,這裏只擇要介紹《藝文類聚》和《初學記》。

  《藝文類聚》一百卷,是歐陽詢、令狐德棻等十餘人奉詔編撰的,始于唐高祖武德五年(公元六二二年),武德七年奏上,歷時三年之久。全書約百余萬言,分為四十六部(卷八十一、八十二作一部計),有子目七百二十七個。據一九二六年《北京大學二十五周年紀念研究所國學門臨時特刊》的統計,《藝文類聚》引用書籍達一千四百三十一種,經史子集,皆有輯錄。

  《藝文類聚》的編排體例,從部目看,先天地帝王,次典章制度,然後是衣食住行及動植災祥等,反映出封建時代敬天尊君的正統觀念。從內容看,先列“事類”,後引詩文,例如卷一“天部”第1頁,先列《周易》、《尚書》、《禮記》等關於“天”的論述,然後在“詩”的部分載晉傅玄的《兩儀詩》等,“賦”的部分載晉成公綏的《天地賦》,“贊”的部分載晉郭璞的《釋天地圖贊》,“表”的部分載宋顏延之的《請立渾天儀表》,這種先“事”後“文”,匯二者為一編的做法,是歐陽詢等人在類書編纂上的一個創造。

  《藝文類聚》以前的類書,偏重類事,不重采文,即使由詩文中取材,也只是隨意摘句,不錄片斷。如果要查找與某事有關的詩文作品,則需要去翻檢總集,總集與類書在那時是嚴格區別的。歐陽詢在《藝文類聚序》中說:“前輩綴集,各抒其意。《流別》(晉摯虞《文章流別集》)、《文選》(梁蕭統撰),專取其文;《皇覽》、《遍略》,直書其事。文義既殊,尋檢難一。”他已經深刻感到了“文”與“事”的分離是前代類書的一大缺陷,給使用者造成極大的不便。正是為了克服這個弊病,“使覽者易為功,作者資其用”,《藝文類聚》採取了“事居其前,文列其後”的新體例。這不但使得類書的面目一新,增加了讀者臨事取索的便利,而且越到後來越顯示出它保存古文獻的重要性,為後世建樹了始料所不及的功勳。《藝文類聚》的先例一開,後起的類書便紛紛效法,宋代的《事文類聚》、清代的《淵鑒類函》是如此,象明代的《永樂大典》、清代的《古今圖書集成》這樣的鴻編巨帙,同樣遵循著“事”“文”並舉的成規。

  《藝文類聚》在南宋紹興時(公元一一三一年至公元一一六二年)曾經刊刻過,到明代又有多種刻本。清代學者利用《藝文類聚》頗為勤密,但所用的都是明刻本,始終未能見到宋紹興本。一九五九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影印出版了上海圖書館收藏的宋紹興刊本(汪紹楹認為當是宋末元初的複紹興刻本)。一九六五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又排印出版了汪紹楹的校定本,這是在宋紹興本的基礎上,用馮舒“校宋本”和明刻諸本匯校的本子,也是目前最好的、便於使用的本子。

  據汪紹楹先生考證,《藝文類聚》的傳本大體是完整的,但並非完善無缺,遠在宋代就可能有了闕佚。例如書中雜有蘇味道、李嶠、沈佺期、宋之問的詩,而此四人都後於歐陽詢,本書是不能予收的,查《初學記》可知,這是宋人刻書時據《初學記》補入的。另外,書中還有其他經後人妄改的錯誤。

  《藝文類聚》問世後一百年,唐玄宗李隆基又命集賢學士徐堅等撰集《初學記》三十卷。唐劉肅的《大唐新語》卷九記其事始末雲:“玄宗謂張說(按,張說當時以宰相知集賢院事)曰:‘兒子等欲學綴文,須檢事及看文體。《御覽》(按指《修文殿御覽》)之輩,部帙既大,尋討稍難。卿與諸學士撰集要事並要文,以類相從。務取省便,令兒子等易見成就也。’說與徐堅、韋述等編此進上,以《初學記》為名。”可見此書是給玄宗諸子檢索辭藻典故用的,因而它要求比別的類書簡括,《四庫提要》稱讚它“在唐人類書中,博不及《藝文類聚》,而精則勝之。若《北堂書鈔》及《六帖》,則出此書之下遠矣”。

  《初學記》全書六十多萬字,共分二十三部,下列三百一十三個子目,類目的劃分大致與《藝文類聚》相似。和《藝文類聚》不同的,是《初學記》搜集的資料在每一子目下按“敍事”、“事對”、“詩文”三部分排列。“敍事”部分,雖然雜取眾書,但經過精心編排,前後若相連屬,成為一篇對子目標題的系統說明。例如卷一“天部”第一頁,先引《河圖括地象》、《物理論》解釋天的生成,次引《爾雅》、《廣雅》說明天在不同時節和地域的種種異稱,再引《纂要》列舉與天相關的各類名詞,最後引《五經通義》介紹天神,可以說在那個時代關於“天”的基本知識這裏都有了。“事對”部分,是把引用的資料概括為對偶,以備寫詩綴文時採用。例如“天部”第二頁有“九重”和“八柱”為對,是從《楚辭·天問篇》的句子裏提煉的。“詩文”部分,先賦後詩,再接引其他文體,這是為初學作文者提供的範文。因為選材比較精當,《初學記》很早便引起了人們的重視,宋人劉筠(子儀)酷愛此書,認為“非止初學,可為終身記”(司馬光《溫公續詩話》)。

  據《宋史·西蜀孟氏傳》,北宋大中祥符九年(公元一零一六年),《初學記》在西蜀雕板印行,此本今已不傳。現存最早的本子,是明嘉靖十年(公元一五一三年)安國的桂坡館刻本。明、清兩代的其他刻本都源出安本,唯乾隆時內府古香齋刻巾箱本,在據安本刻板前似做過一些校改。一九六二年,中華書局排印出版了司義祖的點校本。該書以古香齋本作底本,附有安本和清人嚴可均、陸心源校錄的異文,第二十五卷後還錄有嚴、陸所見本與安刻及古香齋本絕異的文字。這是目前《初學記》最完善的本子。一九七九年,中華書局重印此書時’又由許逸民編制了本書“事對”和引書索引,可以省些翻檢之勞。

  今本《初學記》可以肯定是徐堅的原書,不過其中也有竄亂舛(chuǎn)訛之處。唐李匡乂《資暇集》已對卷一月門以“吳牛喘”對“魏鵲飛”提出批評,清代學者又指出所載揚雄《十二州箴》多出涼、潤二州,是“後世妄人所增”。司義祖的《點校說明》還舉出卷十六磬門訛“鼓廣”為“股廣”的錯誤,並要求讀者在使用此書時注意甄別,不可輕信。

  《藝文類聚》和《初學記》在今天有什麼重要作用呢?

  《藝文類聚》引用隋以前的文籍一千四百多種,有人計算過,現存者所占比例不足百分之十,就是說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引文是今天失傳的書,而且其餘百分之十的徵引,也因為它所援用的是唐以前的古本,在今天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初學記》收文的下限較《藝文類聚》為晚,包括了初唐的詩文,引書存佚的情況同《藝文類聚》相差不多。所以說,《藝文類聚》和《初學記》留給我們的無量功德,就是它們保存了豐富的初唐以前的古代文獻。不過這一功德,卻並非出於編纂者的本意。

  由於《藝文類聚》和《初學記》是古文獻資料的淵藪,因而在整理古籍時,它們一可用作校勘;二可用來輯佚。舉例來說,《太平御覽》卷三百五十“兵部”箭下引《韓子》四條,其中有兩條不見今本《韓非子》,而見今本《淮南子》,經查《藝文類聚》卷六十“軍器部”箭門,才發現是《御覽》的纂輯者犯了張冠李戴的錯誤。(詳見中華書局《藝文類聚前言》)又如司義祖的《初學記點校說明》亦舉一例,今本《史記·秦始皇本紀》有“今年祖龍死”句,《初學記》卷五引《史記》作“明年”,清人考證作“明年”是正確的。至於用這兩種類書校勘古代流傳下來的總集、別集,或是校勘明清人抄撮而成的各類文集,在今人的整理本中比比皆是,這裏不再一一列舉了。說到利用類書來輯佚,早在北宋時人們就這樣做了,明、清之季,此風大盛,蔚成巨業。例如詩文的輯本,明馮惟訥輯有《古詩紀》、梅鼎祚輯有《文紀》、張溥輯有《漢魏六朝一百三家集》,清嚴可均輯有《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動輒上百卷,可謂洋洋大觀。其主要資料來源就包括《藝文類聚》和《初學記》在內。對於文史研究工作而言,《藝文類聚》和《初學記》又是各種專題文獻資料的彙編。兩書引錄的資料是按門類編輯的,並且因為所引原書的失傳,很多資料已經起到第一手資料的作用,研究工作者由此入手,即可獲得比較豐富、比較系統、比較原始的材料。總之,無論古籍整理工作還是文史研究工作,科學地使用類書,都會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蕭綱(簡文帝)簡註:

  帝諱綱,字世纘,小字六通,武帝第三子,天監六年封晉安王,曆南兗州刺史、丹陽尹、荊州刺史、江州刺史,加侍中,普通中曆南徐州刺史、雍州刺史,中大通初徵為揚州刺史,三年五月立為皇太子。太清三年五月即位,明年改元大寶,在位二年,為侯景所廢,幽於永福省,遇弑。賊偽諡曰明皇帝,廟號高宗,明年,侯景伏誅,追諡日簡文皇帝,廟號太宗,有《毛詩十五國風義》二十卷,《長春義記》一百卷,《老子私記》十卷,《莊子講疏》二十卷,《談疏》六卷,《灶經》十四卷,集八十五卷。


  附錄:

  梁簡文帝蕭綱、元帝蕭繹,作為政治家,都失敗了,作為文學家,開創了影響很大而頗有爭議的新風氣。不管怎麼說,他們的文學觀念,有著十分引人注目的特點。

  蕭綱的文論,散見於各篇書信。總的特點,一是重視文學與個人生活體驗(而不是理念)的關係及抒情特徵,二是反對宗經復古,三是提倡雅俗結合。《答張纘謝示集書》說:
  綱少好文章,於今二十五載矣。竊嘗論之:日月參辰,火龍黼黻,尚且著于玄象,章乎人事,而況文辭可止,詠歌可輟乎?不為壯夫,揚雄實為小言破道;非謂君子,曹植亦小辯破言。論之科刑,罪在不赦。至如春庭落景,轉蕙成風;秋雨且睛,簷梧初下;浮雲在野,明月入樓;時命親賓,乍動嚴駕;車渠屢酌,鸚鵡驟傾;伊昔三邊,久留四戰;胡霧連天,征旗拂日;時聞塢笛,遙聽塞笳;或鄉思淒然,或雄心噴薄,是以沈吟短翰,補綴庸音,寓目寫心,因事而作。

  開頭一節,強調文學的價值,與《文心雕龍·原道》篇的開頭大意相同,但並不轉向宗經。繼而對揚雄、曹植菲薄文學的意見表示不滿。最後一段鋪張之文,與《詩品》論詩的緣起與抒情功能,只是辭面小異,意思全同。“寓目寫心,因事而作”,正是強調詩是生活感情的表現。《與湘東王書》說:
  比見京師文體,懦鈍殊常,競學浮疏,爭為閘緩。……
  若夫六典三禮,所施則有地;吉凶嘉賓,用之則有所。未聞吟詠情性,反擬《內則》之篇;操筆寫志,更摹《酒誥》之作;遲遲春日,翻學《歸藏》;湛湛江水,遂同《大傳》。吾既拙于為文,不敢輕有掎摭。但以當世之作,曆方古之才人,遠則揚、馬、曹、王,近則潘、陸、顏、謝,而觀其遣辭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為是,則古文為非;若昔賢可稱,則今體宜棄;俱為盍各,則未之敢許。

  這封信理應視為南朝最重要的文論之一。作者明確提出,經典有經典的用途,同抒情的文學是兩囬事。文學作品去模仿非文學的儒家經典,既沒有必要,事實上也是做不到的。作者是否有意已不可知,但其立論與《文心雕龍·宗經》之針鋒相對,是顯而易見的。作者還指出,文學創作,歷代各異,不相蹈襲,不能以某一種固定的標準來言是非。最後“俱為盍各,則未之敢許”,是以自謙之辭,表示肯定的意見。即古人無非是各言其志,自成一家,則今人也不妨如此。這些話都說得很透徹,很有見地。其實,魏晉以來文學的主流,正是脫離經典的規範,不斷翻陳出新,只是沒有人公開提出這樣的理論觀點罷了。信的開頭,攻擊“京師文體”有浮疏闡緩之疾,後面又說謝靈運詩“時有不拘,是其糟粕”,學謝的人“不屆其精華,但得其冗長”,都是反對過於典雅深密的文風。這同反對宗經復古也是一致的。蕭綱詩或學民歌的俗豔流蕩,或為新體詩的輕快圓轉,所以在理論上,也反對過分雅化,要求雅俗結合。《勸醫文》更明確說:“或雅或俗,皆須寓目。”關於這一點,《南齊書·文學傳論》說得最詳細,《概說》中已經提及了。作者蕭子顯與蕭綱的關係很密切,詩風也相近。

  蕭繹的文學觀,主要反映在《金樓子·立言》中。他把“古人之學”分為“儒”與“文”二類,又把“今人之學”分為“儒”、“學”、“文”、“筆”四類。從儒與文區別來說,是要分開經學與廣義的文學;從文與筆的區別來說,是要分開實用文章與抒情詩文。這種細緻的區別,是前人未有的。既然把經學與文學分開來,他當然也不主張文學去宗經了。至於文筆的區分,蕭繹能夠在前人基礎上更進一步,從強烈的抒情特徵和聲音與辭采之美來確定“文”的概念,代表了南朝人對文學性質之認識的新水準,這在本編的《概說》中已經說明,這裏就不再重複了。

  蕭綱、蕭繹的文論雖不像《文心雕龍》、《詩品》那樣具有系統性,但他們在一些涉及文學根本性質的問題上,提出了非常重要的見解。如主張情感的解放(所謂“文章且須放蕩”),重視文學的特性和美質,反對經典的束縛,提倡新異的創造等等,都反映了魏晉以來“文學自覺”的進展。但長期以來,他們的觀點不但沒有受到重視,反而受到嚴厲的批評,這本身又是值得注意的現象。

  同為梁代的蕭子野,在其《雕蟲論》中表達了與蕭綱、蕭繹完全不同的文學思想。“雕蟲”的題名,就是取於揚雄《法言》中以經學觀點菲薄辭賦的話:“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

  文章開宗明義:
  古者四始六藝,總而為詩,既形四方之風,且彰君子之志。勸美懲惡,王化本焉。後之作者,思存枝葉,繁華蘊藻,用以自通。若夫悱惻芳芬,楚騷為之祖,靡漫容與,相如扣其音。由是隨聲逐影之儔,棄指歸而無執。

  ……自是閭閻少年,貴游總角,罔不擯落六藝,吟詠情性。學者以博依為急務,謂章句為專魯。淫文破典,斐爾為功,無被於管弦,非止乎禮義。

  文章的大意,是以儒家的教化觀念為根本,認為自楚辭起,已是“思存枝葉”,對於這以後的文學,基本上都取否定態度。即使它對南朝文學的某些弊病,能提出切中的批評,但根本否認了不能為維護統治秩序發生直接作用的一切文學作品。這比劉勰的宗經,走得更遠了。

  另一方面,在北朝也有同樣情況。西魏時,宇文泰曾命文士蘇綽仿《尚書》體作《大誥》,以革除南方文學的“浮華”之弊。又據《北史·文苑傳》:“綽之建言,務存質樸,遂糠秕魏晉,憲章虞夏。”蕭子野與蘇綽的文學觀,關鍵實際不在於提倡樸素反對華麗(這屬於美學風格的問題),而是從根本上否認文學有存在的價值(他們推崇《詩經》,並不是把它看作文學作品),也否認有實用文章與文學作品的區別。這對於文學發展當然是極其不利的意見,對於後代也產生了不良影響。

  東晉簡文帝司馬昱,初封琅蚜王,後封會稽王。桓溫於公元三七一年十一月廢司馬奕後,於同月己酉日立他為帝,改年號為“咸安”。

  司馬昱繼位後,一切聽命於桓溫,形同傀儡。公园三七二年七月,司馬昱病危,宣佈立子昌明為太子,並在一天一夜之內,連發四道詔書,請以大司馬鎮姑孰(今安徽省當塗縣)的桓溫入京輔政。桓溫不理睬,司馬昱只好寫下遺詔,授權桓溫可以依據周公輔助成王的故例攝政;如果太子不值得輔助,可以取而代之,自行稱帝。郎中王坦之接到這詔書,極力勸諫,並當著司馬昱的面將詔書撕成碎片。司馬昱*地說:“天下本是取來之物,卿何必如此著急呢?”王坦之反駁說:“天下是宣帝、元帝的天下,陛下怎能私自授予他人!”司馬昱沉吟良久,無話可答,命令王坦之重新起草遺詔,改成:“家國大事都要一一稟告大司馬(桓溫),太子要象劉禪對待諸葛亮一樣,敬重桓溫。”

  第二天(己末日),司馬昱死于建康宮中。司馬昱死後的廟號為太宗,諡號為簡文帝。

  落落校録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