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乘半夜孔明取三郡 览片书周瑜受一气



  甘宁问明曹营今夜的口令后,带兵三千,往南郡而去。来到寨外二里之地,隐蔽在树林中的凌统,听到大道上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曹兵曹将逃出大寨,忙命手下打探。手下报说甘将军率兵往南郡去,凌统这才重又安下心来。
  甘宁策马来到南郡关外,见吊桥高拽,城门紧闭,城上城下声息全无。甘宁关照弟兄们按计而行。吴兵跑到城河边,对着关厢上喊道:“呔,关厢上听着,咱们弟兄回来了。请开放城关!”
  曹兵听到城外边的叫嚷声,马上报禀陈矫道:“太守,城外有人在叫关。”
  陈矫站起身来,推开面前竖着的挡箭牌,探头对下面一看,只见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影憧憧,孤零零几个火球,灯光昏暗,摇曳不定,看不清是谁家人马。关照手下问他们是谁家人马。手下对城下喊道:“呔!下面什么样人?”
  吴兵若有其事地说道:“关厢上听着:周郎这小子并没有死。他用的乃是诈死之计。曹仁将军中了他们的计,被吴兵吴将围困在大营之中。我等这些弟兄见势不妙,拔腿就逃,总算没有被他们拦住。后边吴军片刻就要追来。请开放关厢,放我等进去吧!”
  城墙上的曹兵对陈矫看看:下面弟兄们的说话,你可曾听见?太守点点头。心想,原来周郎黔驴技穷,施下这诈死之计。曹仁将军太不谨慎,上了他的当,被困在周瑜的大寨中。这些弟兄总算腿长一点,逃了回来。既然是自己的弟兄当然应该放他们进关。不过,曹仁将军临走时再三叮嘱,不论何人,都要问明口令,方可进关。只要他们说得对,就是自己人陈矫吩咐手下问口令。
  曹兵叫道:“呔!既是自己人,请将口令讲出来!”
  吴兵想,你们不叫我们讲,我们也要讲的。反正刚刚从曹兵嘴里问出来,没错。向城关上回答道:“那口令是:“金木水火土。”
  陈矫心想,看来确是自己弟兄逃回来了。吩咐手下道,命他们稍等片刻,马上放他们进关。
  “弟兄们,少待一会,马上开关。”
  下面的吴兵也在对甘宁看:只要城门一开,我们一拥而进,便可占领南郡了。
  正要开关放桥,突然陈矫问弟兄道:“弟兄们,此刻什么时辰了?”
  曹兵道:“已过子时了。”
  陈矫想,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金木水火土”是上半夜的口令,现在应该问他们下半夜的口令了。尽管是自己人这是军中的规矩,万一出了事情,我担当不起。既然他们是自家弟兄上半夜的口令能知道,下半夜的口令当然也不在话下了。因此,关照曹兵问讯。
  “呔!口令!”
  “关厢上的弟兄,口令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金木水火土!”
  “不对。这是上半夜的口令。现在已过子夜时分,要问你下半夜的口令。”
  吴兵听说还有下半夜的口令,都呆在那里。心想,甘将军只告诉我们上半夜的口令,不防他还有下半夜的口令。怎么办?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甘宁,意思是,你来回答吧。甘宁也听得很清楚,他想,这事只怪大都督太马虎,问得不明不白就叫我带兵来骗城关了。没有下半夜的口令,那绝对进不了城。倘然回去问了再来吧,这一来一回十多里路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天一亮,孔明就有人来了。倒不如让我来想个办法。甘宁略一沉吟,开口道,弟兄们,大家动动脑筋想想看,下半夜可能会是什么令。倘然被我们猜着,便可立即进关,吴兵想,事到如今也只有碰碰运气了。因此,直着喉咙向城关上问道:“呔!关厢上我的哥,刚才我等忙于偷营,被吴兵吓昏了,下半夜的口令吓掉了。请问可是五个字?”
  城关上的曹兵先见下面人头簇动,好象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又听得他们迟疑不决,试探地问自己。感到苗头不对,心想,看来并不是自己弟兄,而是吴兵来骗关。因此曹兵十分警惕。陈矫暗中吩咐准备弓箭。城关上个个开弓搭箭,对准下面。一面还在应付下面的吴兵:“对。也是五个字。”
  吴兵听说果真是五个字,一齐来了劲。大家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商议起来。不一会,有一个吴兵向上叫道:“关厢上我的哥,可是那‘红黄蓝白黑’五个字啊?”
  “不对!”
  “‘东南西北中’可对?”
  城上的曹兵想,越来越不象话了!又不是来麻将牌,怎么搞出个东南西北中来了?分明是周瑜的诡计,把曹仁等四员大将困在寨内,却抓了我们的弟兄讨得上半夜的口令来诳骗我们,幸得太守仔细,不然放了他们进来,城关就不保了。你们还呆在城下干什么!城上曹兵一声呐喊:“招箭哪……”
  “啪……”一排乱箭好似大雨倾盆而下。吴军中箭带伤者甚多,一个个抱头鼠窜,亡命而逃。
  城关上见吴兵去远了,停止了射箭。都对太守道,好险哪,要不是太守关照,便中了他们的诡计。
  甘宁整顿兵马怒气冲冲带兵回转大营。兜到后营,命三千兵在外等候,他丢戟下马,独自进见都督。
  周瑜见甘宁进帐,以为他已夺下南郡,喜出望外。心想,既然你取了城关,应该守在南郡。虽然曹将等都被围困在这里,你也该谨慎些,万一被他们逃回去,关厢上没有大将镇守,不是要出事了么?即使你要送个信给我,那也没有必要亲自来,派一个小兵回来已经足够了。何况刘备新近得了人马,正要扩展地盘。若被他钻了这个空子,我们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甘宁上前见周瑜:“都督,末将回来了。”
  “关厢可曾取得否?”
  “未曾取得。”
  这个消息对周瑜来说,实在太突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今天为了要与刘备、孔明争一口气,也顾不了自己小辈英雄的体面,也不管吉利不吉利,在大年三十用这条诈死之计,就好象赌徒输红了眼,孤注一掷。不料花了这番心血,仍然未能取关,他怎不要火冒!便问道:“莫非口令不对?”
  “口令虽不错,但已过时了。上半夜确是金木水火土。如今已是下半夜,末将不知下半夜的口令是什么。”
  周瑜不怪自己急于求成而粗心大意,反而迁怒到了那个曹兵的身上。因此连连叫唤:“来!把这个不法的曹兵带上来!”
  这个曹兵被押到周瑜的面前,战战兢兢,双膝跪下,嘴里不停地叫着饶命。
  “叱!尔这不法的狗头,好刁滑!既有下半夜的口令,缘何蒙蔽本督?”
  这个曹兵想,刚才被你吓得半死,现在还惊魂未定呢。你不问我下半夜的口令,我哪里想得起来提醒你呢?反正到了你的手里,看来也别想活着出去了。由你摆布吧。一边叩头请罪:“小的该死,真是该死!”
  “下半夜是什么口令?”
  “下半夜的口令也是五个字。”
  甘宁想,我们的弟兄把东南西北中的牌底都摊出来了,不知你说的谜底是什么。
  周瑜问:“怎样五个字?”
  “乃是‘一二三四五’。”
  甘宁叹气道,原来这么简单,真是出人意料,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的确,口令这东西并没有一定的规范,全凭主将随心所欲,信口说来。但又不能一猜就猜到。因为战争时期,军情瞬息万变,一旦泄漏,就有失败的可能,有时一天一个口令,也有时一个时辰要换几个口令。这就需要把口令编得越冷门越好,兴许简单得连别人想都不愿去想才好呢。周瑜吃了一次亏,他也格外小心起来。心想,既然他们有上半夜、下半夜的口令之分,那倒要再问一下有没有别的口令。因此,又问道:“可有天明的口令么?”
  “没有了。”
  “当真没有?”
  “果真没有了。”
  周瑜见曹兵回答得这样斩钉截铁,这才深信不疑,命人将他押过一旁。然后对甘宁说道:“兴霸,尔照‘一二三四五’的口令,再去夺取城关。”
  “是!”
  甘宁出帐,上马执戟,带着三千弟兄再往南郡而去。
  其实,甘宁此去已经来不及了。古语云:兵贵神速。它能容你这么三反四复?不说南郡城关早有提防,且说诸葛亮何等能干!油江口早已有约在先,周瑜攻城截至大年三十。时过子时,孔明早已布置完毕。当然,周瑜和孔明所做的事情大致在同一个时间内发生。因为书路两条,嘴只有一张,只有先说周瑜,后说孔明。现在言归正传。
  周仓在黑暗中偷了个曹兵,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跑起来。就在离关十里路外的一片树林之中,扎下一座小营盘,营内约有一万人马,刘备和孔明在帐中坐定,赵云护立一旁,四下鸦雀无声。
  却说这个曹兵正在行走,不防两足忽地腾空,只听得耳边呼呼作响,眼前隐隐约约见树木荒草向身后倒去。片刻过后,身体着地。定睛一看,遍地皆是刘家旗号,旌旗整肃,兵马雄壮。心想,糟了,刚才还在曹仁手下充苦役,现在却到了刘备手下当俘虏了。孙刘联合,与曹操是冤家,我被抓到这里,必定有死无生。不知哪一个偷人贼把我来捉弄。抬头一看,此人面目狰狞,好象是阴府的阎王。
  周仓把曹兵抓到汉营前放下,关照守营的汉兵照看一下,自己直往大帐闯来。到孔明面前报道:“军师,小人拿到一个曹兵。请军师发落.”
  孔明站起身来,对刘备道:“主公我等一起出接。”
  刘备以为孔明在同他开玩笑,心想,一个小小曹兵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用得着我们君臣出接吗,就是曹操亲自到此,我还要摆摆架子呢,孔明已猜透刘备的心思,说,主公你不要小看了这个曹兵,在他身上有着三分天下呢。刘备想,你就喜欢轻话重讲,把事态扩大。要是我不去接,等一会取不到南郡,还怪我误了大事呢。因此,只得站起身来同孔明一起出去。手下喊道:“皇叔出接!军师出接!”
  营前的曹兵,哪里会料到孔明会如此大发慈悲来迎接他呢!以为此地肯定有一位大人物,他举目四顾,周围都是身穿号衣的汉兵。感到莫名其妙,两腿不停地朝边上挪动,怕得罪了这两位能人。
  不料,孔明和刘备到了曹兵的面前止步不走了。曹兵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吭声。只见孔明朝他一躬到底:“亮迎接有礼了。”
  刘备见孔明这种举止,心中十分好笑:你对他这样行礼,会折他的寿的。刘备无奈,也向这曹兵把手拱拱。只这么一来,这个曹兵已经惊得两腿发软,两眼发直,面无人色。心想,从来没有君揖臣,将揖兵的,莫非这就是杀人的暗号?我乃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死了也没人记得我,刘备和孔明为什么这样对我恭敬呢?曹兵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孔明跨上一步,搀着他的手,觉得他的手冰冷冰冷,转身向大帐走去。刘备在前,孔明和曹兵在后,走进大帐。孔明放手,与皇叔坐定,命弟兄们摆出一只座位,命曹兵坐下。手下把曹兵按下。
  孔明见他仍然惊恐万状,知道他还很紧张。因比,十分和蔼地微笑道:“请问你哪里人氏?”
  曹兵想了一想,说:“小的家住长安。”
  “今年几岁了?”
  “小的今年二十五岁。”
  “姓甚名谁?”
  “小的名叫李六。”
  “家住何处?”
  “小的家住西凉。”
  孔明见他前言不搭后语,结结巴巴忙安慰道:“你千万不要惊慌,我家皇叔向来大仁大义,大慈大悲,决不会伤害于你。”
  “我知道,我明白,我不慌。”口说不慌,两腿在发抖。
  孔明温和地说道:“既然不慌,为何问你家住何处,你一会儿说长安,一会儿又道西凉,你究竟住在哪里?”
  “小的家住长安。”
  “此话当真?”
  “是的。”
  孔明见他的神气比刚才要好得多,不象起初那样失魂落魄了。便命手下送茶。叫曹兵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稳定一下情绪,这曹兵见孔明竟如此和颜悦色,刘备也这般一团和气一无恶意……心想,我是个走卒,杀了我就象踩死一只蚂蚁,看来捉我是不打算杀我的。可不知要我干什么?这么一想,心情就大大地平静下来了。
  孔明问:“你怎么会到此地?”
  “军师听了,周郎小子死了,我家曹仁将军带我们弟兄出关,前去偷袭吴寨。不料在半途中,被这里的一个黑脸大将军抓来了。”
  “那曹仁带了多少兵将?”
  “曹洪、曹真、牛金三将,还有一万弟兄。’“关厢之上可有大将镇守?”
  “没有大将。只有一个太守,名叫陈矫。”
  “进关之时可有什么口令”
  曹兵听到这个时候方才明白,原来孔明把我抓来,就是为了要攻打南郡。心想,我们当兵的免不了战死沙场,现在曹操倒尽了楣,刘备兵强马壮,军师又如此体恤士兵,待我这样好,倒不如反戈投诚,在刘备手下当差,把南郡的情况都说出来,让曹仁他们无家可归。因此说:“军师,口令有上下半夜之分。”
  同样捉一个曹兵来探听南郡的虚实,就可以显出两个当家人的不同谋略。周瑜抓了曹兵,一味恫吓威胁。胆大一些的,还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胆小的,就是想说也不敢说了,唯恐说错了遭斩杀之祸。所以适得其反,欲速则不达。而孔明就不一样了,他能体谅小兵的苦衷,恩德并施,循循善诱,虽然要耐心地等一会,可他所得到的军情就既准确、又全面。
  孔明又问:“上下半夜的口令是什么?”
  “军师听了,上半夜的口令是‘金木水火土’,下半夜是‘一二三四五’。”
  孔明想,只要他能讲,就不会有错。又问道“可有天明的口令么?”
  “没有了。”
  “你再想这么一想。”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孔明见这曹兵回答得十分干脆,而且喉咙都亮了些,还带有一些不耐烦的口吻,相信确实是没有了。便从身边取出两封书信交与周仓,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传令子龙和周仓,带兵前往南郡取关。子龙和周仓告辞皇叔和军师,往城关而去。
  他们两个一走,孔明便封这个曹兵做一个队长,李六受宠若惊,满心欢喜。这里按下不提。
  赵子龙带兵三千,身上都穿着两套号衣:外面是曹家的,火烧赤壁收到六十万降兵,有的是号衣;里面是汉兵装束。逶迤来到离城二里外,隐蔽在黑暗中,察看动静。只见一群吴兵狼狈逃回大寨。等他们走远了,子龙这才命手下把火球点亮,带兵上前,赵云一身雪白,活象曹仁的模样,恰似曹兵突围归来。到关厢外面,汉兵对城上高声叫道:“呔!关厢上听着,咱们回来了。快开放关厢!”
  城墙上的守关兵一听,心想,刚才被我们用箭射退了一批,怎么又来了一批?他们以为就是刚才的吴军呢。除去挡箭牌,探头对下面一看,火光明亮,号衣整齐,都是一式的曹字制服。隐约见一骑马上坐着一将,白盔白甲,好象是大将军曹仁,这些兵不象刚才吴兵那样鬼头鬼脑,火光暗淡,心想,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到底自己的军队要神气得多。城上的曹兵还不敢贸然开关,大声问道:“呔!你们怎样到此?”
  “咱们中了周郎诈死之汁,被困在吴营之中。咱们跟了曹大将军杀透重围,路上又遇到吴兵吴将,被咱们杀散了,逃得回来。快开关让咱们进城。”
  “口令!”
  “‘金木水火土’!‘一二三四五’!”
  曹兵听得下面一口气把上下半夜的口令都说了出来,这才完全相信。忙禀报太守。陈矫也已看了多时。心想,刚才确有一批吴兵在此叫关,逃回去时必定遇到曹仁,说明是自己的弟兄了。遂传令开关。曹兵对下面喊道:“弟兄们稍待,开关来了!”
  须臾,城关开放,吊桥铺平,曹兵在关口迎接。
  忽见一道黑影蹿入城去,曹兵一时惊慌,不知何物。原是周仓奉军师之命,到衙内去取南郡的印信。赵云挺枪策马冲上吊桥,对着城关之上大喝一声:“呔!贼兵听了,常山赵云来也!”
  曹兵听得血战长坂坡的赵子龙杀到,哪里还来得及关闭城门,个个惊慌失措,站着动都不敢动。赵云一马当先,率军上一拥而上,冲进南郡,忙把城门关闭。子龙下落马背,往关厢上捉拿太守陈矫。
  陈矫猛听赵子龙一声大喝,又见汉兵个个精壮,人人奋勇,夺下了城关。情知无救,迅速趋步上前:“赵将军,下官有礼了。”
  赵云跃上关厢,厉声道:“降者免死!”只见曹兵齐齐下跪,口称愿降。陈矫打拱不迭:“下官愿降!”赵云传令吊桥高扯。
  换下曹旗,城上遍插刘旗。汉兵脱去外衣,现出“刘”“汉”字样。
  却说周仓进了城关,三脚两步来到衙门,四处搜寻,不见印信。这才踅回城厢来见子龙。其实,只怪周仓粗鲁,印是由掌印官保管的,不先找到掌印官,怎么取得到印信呢?真是心急吃不得热粥,白跑了一趟。周仓同赵云讲明情由。赵云与周仓押了陈矫往衙门面来,命陈矫交出印信。陈矫不敢违抗,交出大印。周仓摸出军师的书信,每封打了一颗印,便成为两封南郡向各处调集人马的兵符了。周仓取了一封假兵符,告辞赵云出衙门,泼开两腿往襄阳,送与张飞。还有一封送荆州,孔明早有吩咐,命一个心腹马军赍着兵符往荆州而去,那里关将军等候着。赵云布置完毕,紧守城关,不提。
  甘宁重新带着三千吴兵朝南郡而未,一路上关照不要忘了下半夜的口令。到城下,他也不抬头看看此时是谁家的旗号,命手下叫关。
  “呔!城关上听着,我等回来了!‘金木水火土’,‘一二三四五’!”
  不要说“一二三四五”,就是“百千万亿兆”也没人睬你们了。关厢上的赵云听到城下叫嚷,吩咐手下不必接应,让他们去叫。吴兵喊了多时,不见关上声音,抬头朝上-看,个个伸出了舌头。见关厢上尽是汉旗,中央一面大白缎子旗,旗上面三个字十分醒目:“常山赵!”马上报告甘宁:“甘将军,城关已被赵子龙夺下了。”
  别人夺关,倒还情有可原。唯有赵云夺关,甘宁最最恼恨。他想,赵子龙啊,你智勇双全,武艺过人,天底下个个钦佩,我甘兴霸也甘拜下风。不过,做事也不能太绝情,要有大丈夫气魄。自从火烧赤壁起,你一直盯着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攻下聚铁山粮寨,被毛、苟偷个精光,你赵云半路截住,我甘宁久闻大名,初次见面,把一百七十万石大粮当作见面礼,拱手进了给你;乌林又看在你的份上,将二千万两白银白白让与你,还挨了你一家伙;今日我来夺取南郡,成功在即,却又被你抢先入城。你欺人太甚:前两次算我的本领小,粮饷只得被你劫走;今日只怪大都督夺关心切,殆误了军机。这样往返几次,让你得了便宜,不能算我无能。甘宁想到这里,只得忍气吞声带着人马回转大寨。到大营后面下马,急步来见周瑜:“都督,不好了!”
  周瑜一看,又是三千零一个去,三千零一个回,料道又没有取到南郡。心想,你今天怎么老是哭丧着脸回来,倒尽我的锐气?外面八将战四将,南郡无大将镇守,连一个太守都对付不了,还能算什么江东赵子龙呢?问道:“兴霸,尔怎样又回来了?”
  “关厢未曾取得。”
  周瑜想,三番四复没有取到,再不取关,孔明要来了。他的心头之火已向上蹿起,厉声质问道:“莫非又是口令不对?”
  “都督听了:口令虽对,只是有人已经抢入关厢了。”
  “谁呀?”
  “城关之上刘旗高飘,赵云已捷足先登了。”
  周瑜听说南郡已被赵云夺去,顿觉浑身无力。心想,孔明实在奸刁,明说大年初一大清早出兵,这里却天还未亮就夺了南郡,屡屡打乱我的计划,抢夺我的战利,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只觉得一阵头晕,喉咙口一股腥臊味冲鼻而出。知道血到咽喉,心想,此时万万不可吐血。一吐,军心大乱,无法收拾。周瑜屏住一口气,硬把这口血压了下去。他无可奈何地摇了一摇头,眼梢看到那个畏畏缩缩的曹兵,气不打一处来。心想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说话吞吞吐吐,使我丧人失地,留着还算什么!随即下令将其斩首。──同样是一个曹兵,那个被孔明擢升为一队之长;这个却被周瑜当了刀下之鬼。
  周瑜杀了曹兵,仍然怒气未消。他想,既然南郡已被孔明夺了去,还与曹将拚杀干什么!不如把他们放了,让曹兵曹将回去同赵云厮打,互相残杀,两败俱伤,我再出兵去收渔利。因此传令道:“来,传本督将令,放走曹兵曹将!”中军帐上的吴将与曹将战得正酣,听得手下传令放曹兵曹将回去,以为南郡关厢已取,一个个收转武器,退过一旁,吴兵向四边散开。
  曹将杀到现在,只是穷于招架,无法还手,心里担心南郡危险,却无法脱身。现在见吴兵吴将纷纷散开,圈转马头,带着曹兵夺寨而出。牛金首当其冲,曹洪、曹真居中,曹仁殿后,到寨外检点人马,阵亡二千,中刀着枪者无数。稍事整肃,往南郡关厢而去。
  才行了二里之遥,隐敝在树林里的凌统见曹兵曹将络绎而至,以为他们从营寨中逃出来的。凌统蹿出树林,横枪挡道:“贼兵贼将慢走,大将军凌统在此等侯多时!”吴兵发一声喊,将曹兵团团围住,又是一场厮杀!
  牛金振奋精神,举斧向凌统当头砍去。喝道:“叱!大胆吴将,胆敢阻住去路。招斧!”
  凌统起枪招架上去,喊一声:“且慢!”
  只听得“当”地一声,巨斧荡了出去。凌统顺手挥转一枪,正中牛金咽喉,立刻送命,翻身落马。
  周瑜听说南郡被夺,心思已乱,只传令大帐中的大将放人,却忘了二里路外还有一路伏兵。现在得报凌统立马刺牛金,方才意识到自己用兵的疏忽,立即命人传令公绩放人。凌统这才放开道路,曹兵死伤惨重。
  曹洪开路,曹仁、曹真押后,带着败兵逃往南郡。凌统带兵回营。周瑜传令起营拔寨,大队开发。
  三员曹将赶到关前,将近天明时分,只见城厢之上刘旗遍插,赵子龙站立城头,威风凛凛。曹仁想,我不该贸然离关劫寨。周瑜、孔明设下圈套,诈称退兵,却把我困于吴营,孔明却派赵云攻下南郡。此关一失,荆襄危在旦夕。又听得背后炮声隆隆,见周瑜亲率大军赶来。更是着慌:前有赵云守关,后有周瑜杀来,若然城中杀出,前后夹击,腹背受敌,还是早些退兵吧,曹洪见情况十分危急,便道:“兄长,此地不宜久留,料道南郡难以收复。小弟恐荆州有失,意欲引兵回去固守。”
  曹仁想,暂且先守住荆襄两地,待他们退兵,南郡便是一座孤城,到那时再来复取不迟。因此说道:“此言正合我意。贤弟速回荆州,愚兄赶去襄阳。”说罢,曹仁领兵三千余,住襄阳而去;曹洪引兵三千余,投荆州而去,兵分两路。
  周瑜临近城关,见曹兵分头而行,心想,南郡易守难攻,赵子龙骁勇无比。此关一失,荆州、襄阳已成孤势,命人攻城,唾手可得。便命韩当、周泰领兵三千去攻荆州,徐盛、丁奉带兵三千往襄阳。周瑜自统四万余人马,浩浩荡荡往襄阳进发。
  话分两头。从南郡出来的一个心腹马兵,跃马扬鞭向荆州飞驰而去。关云长带着三千五百二十人和关平隐蔽在离城三里的黑暗中,等侯南郡兵符。忽见一骑快马疾驰而至。马军滚鞍下马,把书信送到关云长的手里。云长立即命一个小兵到荆州城里送信。自己和关平带着三千多弟兄跟在后面。送信的小兵也是一身曹家号衣,快步来到城下,向城关上叫道:“呔!城关上有人吗?”
  荆州自从曹洪一走,就剩下弟兄们在这里守关。因为无人来攻城,故而并不吃紧,现在已过子夜,听得下面有人叫喊,探头对下面一看,城前都是自己的弟兄。便问道:“呔,城下是什么样人?到此何事?”
  “我们奉曹仁将军之命而来。因江东周瑜攻城甚急,城中军士伤亡颇众,特命我等前来换取尔等生力大军前往固守,此处由我等镇守。南郡兵符在此,请弟兄们详察。”
  孔明做事就是气派大,绝不鬼鬼祟祟。军情越紧急,他就越轻松,这样别人越会上当。
  曹兵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便放下吊桥。汉兵拿着书信跨过吊桥。上面荡下一只大篮,汉兵把信放进去后,重新退过吊桥。城上的人把吊桥扯起,然后拽起篮子,取出书信一看,上面清清楚楚打着南郡的印信。拆开信封,抽出信笺,信上写的和下面讲的完全相符。守城攻关,往往把前方的老军一批一批到后面来掉换精锐军队,这是常有的事,曹兵毫不疑心,对下面道:稍候片刻,马上开关。
  汉兵见城门开,吊桥平,分在两边,关云长和公子关平提刀飞马进关。称为“走马得荆州”。──今天关云长不费一兵一卒之力,轻易得了荆州,日后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真是得来未曾动脑筋,失去全不费功夫。此是后话。如今关云长上吊桥,进城先对城内大喊一声:“呔:关某来也!”
  荆州没有大将驻守,曹兵见关云长扫马进关,根本无法抵挡。知道关将军不杀小兵的,纷纷跪在地上迎接:“君侯哎!我们愿降啊!──”
  关平带着三千汉兵,五百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大摇大摆地进得城来。城关紧闭,吊桥高扯。汉兵把外面的号衣卸去,露出刘家的号衣来。关家父子下马上关,换下曹旗,遍插刘旗。中央一面大旗高插在城关之上,“关”字十分醒目。
  曹洪一路赶往荆州,途中得悉荆州已失,已被关云长所取,立即掉转马头往襄阳而去。
  再说,周仓赍了书信连跳带蹦地往襄阳而去,约在下半夜四更时分抵达襄阳城外。真是疾走如飞。──这里需要说明一下,过去老先生说书时,把周仓的飞毛腿夸张得过分了。说道,起更时,周仓在南郡城外捉了个曹兵到油江大营。探明了情况,再与赵云一起夺下南郡。得了印信做成兵符。先送荆州城外关云长,再去襄阳会见张飞。听来痛快,想来可疑。此话录成笔墨,就难以同看官见面了。这些路只消三个更次,未免太神乎其神。因此,到了本人的笔下就这样了:周仓捉了曹兵,进到南郡城外的大营中,问明口令,便与赵云一同取关。得了印信,做成兵符。去马军两人分头送信。到襄阳城外,正值四更时分。这样说来,难免也有些夸张,似乎还能置信于人。──周仓到襄阳城外,将书信交与张飞。
  张飞听说襄阳城内的守将是夏侯惇,一直在想办法,怎样才能把他捉住。现在见周仓赶到,顿时有了办法。一把拖住周仓,说道:“老周啊!你既已到来,帮帮老张的忙。襄阳城内乃是贼将夏侯惇,这个家伙逃跑的本领特别大。过去在博望坡、安岭道、博陵渡,都被他逃跑。这番取襄阳,我们两个人四只大眼睛,捉他一只眼,想必总能拿到他了。你看怎样?”
  周仓也是个阿戆,听得张飞这般说话,当然赞成。心想,我们一个马将,一个步将,不论他是从马上逃,还是在地上逃,上有三将军,下有我周仓,保管叫他一只眼插翅难飞。
  张飞带着三千汉军,也是外穿曹兵号衣,手执火把,朝关前而来,一个汉兵拿着书信先到城下,对城墙上高喊:“呔,关厢上听着,南郡有书信在此。”上面的曹兵听说有书信到此,立即去衙门通禀夏侯惇。夏侯惇此时正在睡梦之中,听得有人报禀,从梦中惊醒。同明情由,出衙门上马提枪来到城关,架枪下马,上得关厢,对下面一看,曹兵约有数千。夏侯惇传令,叫他们把信传上来。同时,放下吊桥,荡下篮子。汉兵赍书过桥,放下书信,重又退过吊桥。城上拽起吊桥,把篮子吊上城关,将书信呈交夏侯惇。夏侯惇眼睛一只,却非常仔细,接过书信一看,上面有南郡的印信,原是一封兵符。打开信纸一看,上面写着南郡十万火急,退下三千老军代守襄阳,请夏侯将军火速赶来南郡共守南郡。夏侯惇毫不怀疑这是诈书。一面命弟兄整顿刀枪器械,自己整盔理甲,一面传令打开城关。夏侯惇匆匆下关,上马执枪。刚到城门口,只见眼前一条黑影一闪,擦肩而过,直往襄阳城内蹿去。马上意识到中了圈套,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勒马向小兵身后一偏。恰在这时,张飞跃马冲上吊桥,弹出一对环眼,放开嗓门,对城内高喊一声:“夏侯惇,我的儿啊,老张来也!”带了三千弟兄冲进城来。
  “嚯!”夏侯惇暗暗吃惊:好险哪,要不是我反应快,定被张飞擒获。他躲在城门洞口黑暗处,看着汉兵拥进城关。
  张飞一心要捉夏侯惇,两眼不眨,看着城内惊慌奔逃的曹兵中可有一只眼。他见汉兵全都进了城,急令闭关扯桥。下马上关,连夏侯惇的影子都不见。他哪里知道,刚才他一走过城门洞口,夏侯惇便将马一拎,带着弟兄逃出去了。
  片刻过后,周仓怏然而至,说:“三将军,咱老周第一个进城,四处巡查了一遍,不见贼将夏侯惇悼。三将军可曾拿到?”
  张飞见地上跪着的曹兵,问道,夏侯惇哪里去了?降兵道,就在你张将军进城的时候,夏侯惇躲在城门洞口,你进来,他正好出去。张飞对周仓看看:我与你有四只大眼睛,却被他逃走了。真是眼大无光。张飞和周仓传令都脱去外衣,城上换下曹旗,遍插汉旗。然后坐镇城关,听候消息。
  夏侯惇带着数千曹兵逃至城郊,见后面没有人马赶来,稍事喘息,又向前赶路。行至半路,见前面尘头起处,曹仁、曹真率兵而来。夏侯惇忙将襄阳失守之事诉说一遍,曹仁也说南郡已破。两人稍一商议,合兵一处往荆州去了。正走时,曹洪领兵也到,说道荆州已被关云长夺了。未到半夜工夫,三处城池全被关、张、赵三将占了去。曹仁哪里甘心就这么失去三座城呢?他想,丞相,临走将此重任交托于我,我非但南郡未守牢,连荆襄二郡都丢了,回去怎么交代?虽然三城都被刘家名将夺去,但我们现在四个人攻打一个地方还可以。那末,先打哪一处好呢?南郡赵云,长坂坡上已较量过了,我们没一个人拚得过他,难以收复;荆州关云长,见了他的面都要股栗,更不能与他交手;襄阳张飞,是个戆大,武艺虽好,有勇无谋,把他骗出城关,三个看住他一个,还有一人抢关。得了襄阳再徐图荆州、南郡。曹仁看到这里,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家。夏侯惇想,这个办法十分好。张飞老是钉着我,这下可以出口气了。四员大将整顿人马,回身朝襄阳而去。此时正是元旦凌晨,天才朦朦亮,曹仁等将在襄阳城外排列旗门,抬头见城上一面玄色大旗,上书“燕山张”三字,迎风招展。张飞坐着,后面周仓站立,精神抖擞。曹仁关照手下;朝着城墙上大声叫骂,骂得张飞发怒,冲出城来,我们三个大将钳制住他,你们冲进城去。曹兵齐声破口大骂:“呔,黑脸张飞嗳!出城交战是大丈夫,闭关自守是赖小人啊!”
  张飞听得下面骂声大举,双手撩着虎须,只是看着曹兵曹将发笑,置之不理。周仓听得下面黑脸长,黑脸短骂个不停,早已蹿起一腔怒火,见张飞只是傻笑而不动声色,心想,你这个阿戆,被人骂了还要笑,好大的器量!我也是黑脸,被他们白白地痛骂,我忍不下了。周仓跳了起来,对张飞道:“三将军,贼兵贼将当面辱骂咱们,实是可恼,你我出关较量,杀他们一个痛快!”
  张飞笑着回答道:“哈……老周啊,你真有些呆头呆脑,他们是在激将我们,意欲引诱我们出关交战,他们为的是想偷偷地复取关厢。挨几声骂有什么关系!我们得了襄阳不必再同他们交战,只当他们在放屁!”
  张飞近来跟了军师,自以为有了些涵养,相反劝起周仓来了。周仓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心想,曹将失了城池总归不愿意的,骂几声出出气也在情理之中。被张飞这么一劝,周仓两手捋着虬髯,弹出一对电光眼,却咧着大嘴笑了!只有周仓才会有这种表情,一边发着火,一边却笑着。
  这里的曹兵骂了一会,不见张飞动身,更是骂得起劲。曹仁便在城外暂时扎下营头。
  再说徐盛、丁奉带兵往襄阳而来。途中得报襄阳已被张飞得了多时了,立即回头来见周瑜。周瑜统领大队随后便到,徐、丁二人忙上前禀报:“都督,襄阳已被张飞夺下多时了。”
  周瑜听到这个消息.气上加气,怒上添怒,刚才压下去的一口血,又在喉咙口蹿上蹿下。结果仍旧被他一口气咽了下去。心想,诸葛亮处处走在我的前头,襄阳又被他抢了去。还有一个荆州,我非要夺下不可。传令道:“往荆州进发!”
  大队转道往荆州路上来。韩当、周泰带兵三千,先已赶在前头。未到荆州已得悉早被关云长所取了。韩、周勒马回身,忽见离此不远有一座土山。山上刘备与孔明正在饮酒谈笑。心想,你们君臣两人好不自在,我等处处碰壁,还要受你们的气,何不赶上山去擒下他们?韩当、周奉便圈转马头,带兵朝这边扫来。走近一看,土山上扎着一座篷帐,帐中设下一席酒肴,上首里坐着龙冠龙袍的刘备,对面却是纶巾鹤氅,手执羽扇的孔明。他们君臣两人有说有笑,十分得意。又想,大年初一正是个吉祥的日子,人人都应该欢饮几杯。可他们两个一大清早不在荆州城里庆贺,却在这寒冷萧条的土山上斟酌,简直不可思议。他们对四下一看,并无伏兵,帐中也只有两三个侍从在服侍着,以为若是捉了刘备和孔明回去交令,那比夺下一座荆州城的功劳要大得多。因此,两人纵马向前,对土山上喊道:“叱!刘备、诸葛亮听着,大将韩当来也,周泰来了!”说罢,飞马来到土山脚下。
  但是,刘备和孔明视而不见,依然殷勤劝酒,杯来盏去,只管畅饮。韩、周两人气恼交加,扬鞭催马上土山。不料,两匹战马的前蹄向下一拐,马身前低后高,两人知道中计,连忙抓紧缰绳,只听得摧天崩地似的一声巨响,连人带马双双落下陷马坑,摔得马翻人仰,上面的泥砂尘土劈头盖脸的掉了下去。
  土山上的刘备看得哈哈大笑。孔明命手下拿了一封信,到陷马坑上,丢下去。手下遵命,来到坑边,对下面喊道:“下面吴家将军听了,本来要把你们生擒活捉、斩首示众,如今看在孙刘联兵的份上,饶了你们两条老命。我家军师有书信一封在此,命你们捎与周郎。”说罢,将书信丢进陷马坑内,转身就走。
  吴兵迅速上前,把两员大将和战马拖了起来。韩当、周泰手执兵器,拿着书信,对土山上一看,刘备等人不知去向,只有一座空的篷帐。两人信步上山,见篷帐内一席残肴尚在。心想,真象做了一场梦,跌了一跤,把刘备和孔明都吓跑了。两人对手里的书信一看,是孔明写给周瑜的。暗想,孔明和都督是一对冤家,有什么信可通呢?其实,你们还是不要带回去的好,信中肯定不会有好言好语的。但他们决不敢这样做,因为私捏都督书信函文是有罪的,不料,从今以后,孔明每一封给周瑜的信都是催命书,直至周瑜一命归天方才完结。韩当和周泰回下山去,拍掉身上的污秽,上马架刀,藏了书信,带兵往襄阳而去。
  周瑜率着大队策马向这里赶来,行至半路,手下已见前面尘土飞扬,韩当和周率带着一彪人马狼狈逃来。忙到周瑜马前通禀:“报禀大都督,前边韩老将军、周老将军引兵回来了。”
  周瑜一听这个消息,心想,这么快就回来,不是个好兆,想必荆州又被刘备夺下了。传令大队停止前进,果然不出所料,一会儿工夫,韩、周飞马而至。到马前说道:“都督,末将韩当有礼。”“周泰有礼。”
  周瑜忙问道:“本督命尔等前去夺取荆州,二老恁地这般迅速便回来了?”
  韩当便对周瑜说:“都督,我等尽力赶往荆州,不料城池已被关云长抢先占了。末将等料难攻破,勒马回转。却见城外土山之上刘备与孔明对酌叙谈,四周并无埋伏。末将等欲思上山生擒刘备君臣,以报赤壁之仇。谁知山前一个陷马坑,我等未曾防备,摔了下去。回上来时,他们已逃得无影无踪。却有一封书信在此,寄言交付都督。请都督观看。”
  韩当说罢,便把书信呈与周瑜。大都督接到信,沉吟再三:孔明自从逃离三江,已写了第二封信给我了。我与他交往不久,仇隙已深,没什么好交谈的,恐怕又有什么诡计。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大汉军师中郎将诸葛致书于周公瑾开拆”。先是一气。心想,我到底是三军都督,你看诸葛亮何等倨傲,也没个客套一些的称呼,竟然连名带姓一齐来,总归不会是一封好信的。不过,周瑜又不甘心不看内容,扯开信封,打开信纸,要想看一个究竟。鲁肃连忙把脑袋凑了上来,朝信上一看,第一句写的是“公谨言无信”。
  周瑜想,好哇,我与你在油江口大营约定,我周瑜攻城截至大年夜,你年初一进兵。你孔明不讲信用,提前在大年夜的下半夜就把三座城关拔了,还要说我周瑜言而无信,反咬我一口。真是血口喷人岂有此理!周瑜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向上顶来。
  第二句:“诸葛却多情。”
  周瑜明白,孔明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诸葛亮早就可以出兵了,就是因为看在你和鲁肃到油江来恳求先发兵,所以我就应允了,如今你攻城不止和我争夺,真后悔我自作多情。周瑜想,你还讲得出自己多情,真有点恬不知耻。我看你是一个最绝情的人!
  下面写道:“攻城期限满,何故再兴兵?再不量力行,江南一起吞!”
  好大的口气!刚才从赤壁战场捞了点外快,发了一点迹,就想吞并江东,真是不自量力了!不过周瑜又想到,孔明确实不比寻常,韬略高深,智谋过人。赤壁一战要不是他订下计划,恐怕我无计可施。一旦他与我们江东反目,我难以对付他。周瑜又急又气,喉咙口直痒,两眼发花。强打起精神看下去,“擒获麾下将,本当请军令,吴刘和为贵,致书放归营。”
  周瑜看完这封信,咬牙切齿道:“孔明呀孔明,尔欺人太甚了!”说罢,实在支持不住,把信一丢,脑袋连摇几下,嘴张大,从咽喉冲出一口殷红的血来,简直象一个小水笼头。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从马背上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众将连忙扶住,放声大喊:“都督醒来,大都督醒来!”
  叫了一会,周瑜才缓缓地透出了一口气,渐渐睁开了眼睛。这一气,箭疮崩开,疼痛异常。鲁肃连忙从身边掏出一颗药丸来,这还是华佗的门生缪春留下的,鲁肃一直带在身上,以防不测。分出半粒,研成粉末,敷在疮口。须臾,血止痛定。
  大家这才放下了心。鲁肃想,以后,只要是孔明写给都督的信,不论好坏,我必须首先过目。倘然再有这种致人性命的信,无论如何不能给他看了。再看就有性命危险了。其实,孔明并不会这么傻,绝不可能千篇一律,每封书信都写得锋芒毕露。到了芦花荡给周瑜的最后一信上,鲁肃和众人都看过,写得十分有情有理,大家都称赞诸葛亮够朋友。可是,一给周瑜看,就送了他的命。现在,众将见周瑜精神已好,便劝其收兵。周瑜哪里肯休?失了地,受了气,愈加要拚命了。众将无法,一齐建议开往襄阳,那里是张飞,容易攻些。曹将和吴将都以为襄阳有希望攻破,所以都聚集到那里去了。周瑜传令改道襄阳。
  曹仁等弟兄四人叫骂了许多时,不见张飞出战,都已疲乏了。忽报周瑜大队往这里来,曹仁更是着慌,速命军士起营拔寨,收兵回去。尽管周瑜和孔明的冤仇结得如此之深,可是曹将还以为孙刘联兵十分契合呢!残兵败将到漳河铜雀台来见曹操,把南郡、荆州、襄阳三城失守的前后经过如实禀报,请求裁处。曹操听罢,放声大笑。他想,前番屯兵赤壁,本欲荡平江东,不料误中周郎之计,丧尽百万之师。要是三郡被周郎占了,日后更难挟制。幸得孔明先下手为强,得了三处城池。荆襄本是刘家故地,现在物归原主,量刘备还成不了天下。曹操一向打大算盘的,他以为,三郡被周瑜夺去了,他们的实力就更雄厚,非但不能号令江东,还有可能被江东钳制。而刘备本来孤穷,得了三地,最多只能和江东匹敌,要和他较量还差得远呢。故而他苦中作乐,一笑了之。
  周瑜在襄阳城外扎下营寨,命人关外讨战。可是张飞严守襄阳,闭关不出。周瑜奈何不得,闷闷不乐。鲁肃见此情状对周瑜讲:“都督赤壁破曹,功绩不朽,天下谁不敬仰!那荆襄弹丸之地,何足挂怀?我等班师向吴侯献捷吧!”我们江东有六郡八十一州,哪里在乎这三座城池呢?人家刘备东逃西躲,身无立锥之地,实在可怜,就算我们做了个大人情,送给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子敬,赤壁鏖兵至今,江东无利可图,本督有何面目去见吴侯?三郡之中若得一郡,本督立即收兵。”
  鲁肃想,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寻苦恼。地位高了,要的面子也大了。明明杀败了曹操已经是一桩天大的功劳,吴侯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偏要与孔明争夺城池。可又打不过人家,僵持在这里只有吃亏,哪来什么便宜可占?眼见得你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我也不忍心看你倒在战场上,还是早些偃旗息鼓,宁人患事的好。倒不如让我去一道荆州面见诸葛亮,请他看在吴刘结好的份上和我与他私人的交情上,把荆州让给江东,免得都督耿耿于怀。因此说道:“都督,既然如此,待下官亲至荆州会见刘备与堵葛亮,讨取一郡。都督看来如何?”
  “尔能讨得一郡,本督立即收兵。否则定与孔明论个是非,见个高低!”
  鲁肃想,事不宜迟。立即赶奔荆州而去。
  正是:索取郡州补玉面,留得烦恼伴良心。
  欲知鲁肃此去可曾讨得荆州,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