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由史而文,融雅于俗

作者:江 君




   关键词:史记 史记戏 特点
   摘 要:元明清时期众多的“史记戏”是《史记》传播与接受的一个重要方式。“史记戏”是《史记》文学化的产物,体现出由生活真实走向艺术真实的特点。承袭《史记》基本的历史文化精神同时,又对简单的历史事实进行连缀、补充、发挥,满足了受众“尊史”、“好奇”的心理需要。
  
   《史记》是我国古代史传文学的集大成之作,也是后世文学取之不尽的题材宝库,尤其是小说戏曲更是大量择取《史记》中的人物故事加以敷演发挥。
   小说戏曲二者相比,戏曲受《史记》的影响更甚于小说。我们姑且把这些取材于《史记》的戏曲称为“史记戏”。据笔者对古代几部重要的曲目书统计,就杂剧而言,《录鬼簿》曹本著录“史记戏”杂剧66部,《太和正音谱》76部,《今乐考证》112部,《重订曲海总目》23部:综合上述目录书可以得到不重复的“史记戏”杂剧122部;就传奇而言,《曲品》着录“史记戏”传奇27部,《远山堂曲品》40部,《传奇品》33部,《传奇汇考标目》40部,《今乐考证》51部,《重订曲海总目》42部:综合上述目录书可以得到不重复的“史记戏”传奇82部!然而这些著录还并不完全。
   众多“史记戏”的出现,一方面对《史记》的传播和接受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广大下层文士艺人为了娱乐世俗、寓教于乐而编演的“史记戏”更能适应下层民众的需要,更可以将《史记》传遍每一个村庄角落,以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清扫《史记》接受的盲点。另一方面,众多的“史记戏”能够在承袭《史记》基本的历史文化精神同时,又不拘泥于史实的“初陈梗概”,对历史事实进行细腻的连缀、合理的补充、创造性的发挥,使得整个人物与故事完整而连贯,寄寓着普通民众的愿望理想。可以说“史记戏”既是历史与文学的结晶,也体现了雅文化与俗文化的融会合流,历史与文学的结合,更带给观众尊史、好奇等心理满足。
  
  一、由史而文:由生活的真实走向艺术的真实
  
   《史记》是司马迁“罔罗天下放失旧闻”,“论考之行事”,广阅“天下遗文古事”,“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无疑它是史著中的集大成之作。“正史体尊,义与经配,非悬诸令典,莫敢私增”,《史记》作为正史之首,无论是在历史材料的来源上,还是在义理思想的建树上都更具有一种内在的权威性。因此,《史记》在为后人提供基本的历史事实同时,更提供了许多人生智慧和经验教训,而取材于《史记》的“史记戏”则是以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传播历史知识。大多数“史记戏”基本上遵从《史记》的记录,以扮演故事的方式将《史记》中相关人物故事搬上舞台,通过剧中角色的言语行动演绎历史事件的过程,很多“史记戏”还利用剧中人物“自报家门”的方式来口述历史,以寓教于乐的方式向民众传播历史知识。而有很多剧作家在创作时就有彰显历史的意图,如《五鹿块》的作者许廷录在其自序中就说:“晋公子重耳事可传也,惜其无传”,因而创作此传奇,因此该传奇是严格按照《史记》中的情节内容来安排关目,做到了“洵乎以曲为史”;张坚在创作《怀沙记》时说“屈子独不见于传奇而乌可以无传”,因此创作此传奇向世人诉说屈原的事迹。《史记》为“史记戏”提供了基本的历史时代背景、人物谱系、故事情节,甚至包括主要的情感基调与作者好恶倾向,而众多“史记戏”也很尊重《史记》中记录的历史真实,基本沿袭了《史记》的精神脉络。
   《史记》的叙事是至为概括的,有时也具有很大的跳跃性,因此具有许多空白点,接受理论认为,文本本身为阅读和理解的多样性提供了基础,作品文本是一个多层次未完成结构,充满了不确定的点,读者根据自身的阅读期待视野而进行具体化过程。很多“史记戏”就是将某些简单的史实加以创造发挥,使得人物形象血肉丰满,事件头尾完整,戏剧冲突激烈,情节曲折动人,做到既忠实于《史记》记录的原貌,又体现出很强的文学虚构性,如在《史记·信陵君列传》中有如姬冒死窃取魏王兵符帮助信陵君成功救赵一事。这么一个简单的记录就给读者留下了一串疑问:如姬为什么会有杀父之仇?若如姬想为父报仇,她既为魏王爱妾,为何不让魏王下令直接捉拿仇人?若是如姬自己不想报仇,为何信陵君为她报仇后竟甘冒生命危险窃符以报恩?这些疑问“史记戏”《窃符记》为观众提供了一个想象性的解释:如姬貌美,晋鄙麾下一将仇仁欲强抢如姬,打死其父。如姬入魏宫受宠后,仇仁潜逃赵国,并受到专横的赵括袒护,魏王鞭长莫及,如姬之仇三年未报。直到信陵君暗中派朱亥夜潜赵营方获其仇头,以献如姬。《窃符记》中将如姬塑造成一位“父仇未报,饮恨在心”,“若为我斩却仇人,报深恩何妨杀身”的侠义孝女形象,故而冒死偷符报答信陵君。虽然这种想象不一定就是历史的真实,但是却完全符合艺术的真实,同时增强了故事的情节性与矛盾冲突,满足了民众在接受故事时追求细致合理、曲折动人的心理需求。又如杂剧《汉高祖濯足气英布》的情节基本与《史记·黥布列传》相同,但是其第二、第三折则是根据本传中“淮南王至,上方踞床洗。召布入见,布甚大怒,悔来,欲自杀。出就舍,帐御饮食从官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这一简单叙述敷衍发挥而成。英布领兵随隋何来投汉,“近汉而不见有粮草供应,人马迎接”,便有点埋怨隋何;二人入汉,隋何又以沛公“疮口未收,不便劳碌”,“不迎降将”为由搪塞英布,英布欲回九江;隋何只好领英布亲自入帐见沛公,沛公踞床濯足,非常怠慢,英布大怒欲归楚,隋何以项王之严苛威吓,英布进退受逼,欲拔剑自刎,又被隋何劝下,忍辱归军营。不料沛公早已为布盛设营帐,并遣重臣一同拜见英布,设宴迎接,英布喜极感恩,誓死效忠沛公。最后沛公道出原因:英布初归,于楚未绝,于汉未固,布原为大盗出身,自恃英勇,所以沛公先抑之以挫其锐气,后扬之以令其忠心佐汉。剧中层层铺叙,步步推进,最后一语道破,剧情曲折有致而又合情合理,很好地满足了受众追求情节完整的心理。再如《千金记》中写韩信登坛拜将的“登拜”一出就是根据《史记·淮阴侯列传》中“诸将皆喜,人人各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生发而成。从《史记》这几行短短文字可见,诸将个个心高气傲,自认大将非己莫属,竟然是官职卑微的治粟都尉韩信!韩信有何才能担此重任?震惊之余,诸将会服气而任其调遣吗?此出先是极力渲染众将皆欲夺帅的气势,接着有萧何说明拜韩信为大将的理由,韩信走马上任,申明十大军令,部署军队精简得当。众人由惊而信,惟有殷盖和樊哙藐视韩信,以身犯险,于是韩信斩殷盖,打樊哙,威慑全军,众人叹信治军严明,才能卓越,真正甘心听从韩信指挥,为韩信以后的节节胜利奠定基础。一出之中有惊有喜,有张有弛,引人入胜,扣人心弦,比起《史记》中的简略记载更有令人酣畅淋漓的审美满足!这些人物语言和行动情节都是符合历史逻辑的,是在文学情境中虚构细节以还原或表现历史的本真。
  
   二、融雅于俗:以通俗文艺形式传载高雅文化精神
  
   绝大多数的剧本是由中下层文人创作,由艺人表演,而在表演的过程中无疑也会有艺人的临场改造发挥。这就要求艺人也要熟悉《史记》,吃透其精神要义方能将戏演得炉火纯青,引人入胜。据《青楼集》载:乐籍曹锦绣在回答文人王恽问她为何演技超群时说:“妾虽不慧,颇解之无,猥以薄技,陈述古今兴亡,闺门劝诫,必探穷所载记传诗咏……”,淮阳名娼连枝秀自幼“学读《史》、《汉》等书”,故而演出时“议论蜂起,不伤于正”,金陵名姝樊香歌“亦颇涉猎史书”,而“得名淮浙间”的西夏秀也是“亲文墨,通《史》、《鉴》,教坊流辈,咸不逮也”。同时大多数艺人也与当时的文人名流有交往,一起探讨《史记》精义。部分艺妓娼夫还自己创作“史记”戏,据《藤花亭曲话》载:“娼夫作曲,元人多有之”,其中所作为“史记”戏的就有“赵名镜作《武王伐纣》,张酷贫作《高祖还乡》”等。文人与艺人的共同努力,使“史记戏”中饱含中国传统文化精神要义,实现了雅俗文化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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