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一曲母爱、童真、自然的优美赞歌

作者:曾宏伟




  冰心是“五四”时期小诗诗人的优秀代表,她是最早大量创作小诗并且将这一形式运用得最为得心应手的诗人。她创作的小诗最多,质量最高,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繁星》《春水》两本小诗集吸引了当时成千上万的读者,使他们爱不释手;而当时许多诗人、作家(如宗白华)受它们影响,也纷纷创作小诗,从而掀起了“小诗运动”的波澜;她的小诗被评论家推为小诗的典范,并被茅盾称为“繁星格”、“春水体”,被周作人誉为“冰心体”,为小诗诗体的最终形成与确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在当代,冰心的《繁星》与《春水》亦仍是诗人、诗评家及读者推崇的对象——《繁星》与《春水》被评选为“百年百种优秀图书”之一——它们给后世所留下的印象,由此可见一斑。
  冰心的小诗是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诗人有着自己极富个性的话语方式、艺术手法,她袒露给读者的是一个只属于她的、绝无仅有的情感天地和想象空间。而诗人正是以自己的这种不可重复、不可替代的优美意境而使众多读者倾倒、心醉。读她的诗,人们能亲切感受到一个女性无比的温柔,能深深体味到浓浓的爱意,能频繁得到诗人有益的人生启迪。她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真、善、美的理想世界,一旦走进这个世界,它就将给我们无尽无限的艺术享受,令人流连忘返、依依不舍。而只要人类的现实社会还存在着缺陷,人类未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转化,则这种理想的艺术世界都将一直不断地吸引我们,召唤我们。
  冰心是在“爱的哲学”的世界观的指引下进行创作的。一九一四至一九一八年,冰心就读于教会学校北京贝满女子中学。在这期间,基督教教义的影响,使她形成了“爱的哲学”世界观。这种“爱”的哲学反映了冰心对黑暗现实的无比憎恶和对理想社会的热烈追求。“她在家庭生活小范围里看到了‘爱’,而在社会生活这大范围里看见了‘憎’。”①但她不愿再叙写黑暗的现实,而是选择“理想的”人生作为自己讴歌的对象。在冰心“理想的人世间”里,“只有同情和爱恋”,“只有互助与匡扶”。她展现给人们的是人性、人情和社会美好的一面。其诗充溢着融融的“爱”意——它无处不在,无所不包:既有对母爱、童真、自然的歌颂,又有对父亲、青年的热爱与鼓励,还有对弱小者的同情。《繁星》集里的第一首小诗即生动而形象地体现了她的“爱的哲学”:“繁星闪烁着——/深蓝的太空,/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沉默中,/微光里,/他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诗人遥望夜空,顿时产生了奇妙的想象:闪闪的群星正在对话,但因诗人离它们太远而难以听见;虽然不知它们“对语”的内容,但诗人猜想它们一定是在“深深”“颂赞”。天上的美丽世界被诗人设想为一个理想世界,其中的星星被诗人拟化为人,“他们”和谐相处,彼此融洽,互敬互爱,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理想社会!这实际上是诗人心目中理想的人类社会人伦图景在星星世界的投影。它寄托了诗人“爱的哲学”世界观——她殷切希望这种有着和谐人际关系的理想社会在未来能够实现。同时,此诗也隐含着作者对黑暗的现实社会的不满:正因为现实生活中有着太多的自相残杀、互相倾轧,诗人才只好借着星星世界描画和虚构她的理想社会。而本诗被置于诗集的最开头,这无疑是诗人对自己“爱的哲学”世界观的强调和宣扬。
  冰心近似“博爱”的“爱的哲学”世界观主要涵涉三个方面:母爱、童真、自然,即她的小诗主要是对母爱、童真、自然的歌颂。翻开《繁星》《春水》,我们就会发现,对上述三者赞颂的诗篇触目皆是。
  首先看她对于“母爱”的赞美。在冰心眼里,“母爱”是纯洁崇高、伟大无比的,母亲是温柔可依的。“母亲呵?/撇开你的忧愁,/容我沉酣在你的怀里,/只有你是我灵魂的安顿。”“母亲呵!天上的风雨来了,/鸟儿躲到他的巢里;/心中的风雨来了,/我只躲到你的怀里。”诗人高声地、充满深情地歌唱母爱,将母亲视作灵魂的安顿之所,比作苦难挫折的避风良港。母亲是她唯一可依靠之人:诗人对母亲的赞美、依恋之情溢于言表。而母爱也就愈显光辉,愈显神圣。再如“西山呵!/别了!/我不忍离开你,/但我苦忆我的母亲。”“寥廓的黄昏/何处着一个彷徨的我?/母亲呵/我只要归依你,/心外的湖山/容我抛弃罢!”诗人是十分热爱大自然的,她的诗也常常流露出对于大自然的钟情、心醉。这里的“西山”、“湖山”是大自然的缩影,虽然我们不能目睹它们的外貌,但从诗人对它们恋恋不舍的情愫来看,这些大自然必定是很美丽的;然而它们与诗人心目中的母亲、母爱比较起来,孰轻孰重,诗中是不言自明的:诗人宁愿暂时割舍对大自然的爱,也要回到母亲的怀抱,其对母亲之情之执著、之深切是异常明晰的。因此,这两首诗从侧面着墨,通过将他物与母亲、母爱的对比,衬托出母亲的伟大崇高,也表现出诗人对母爱的高度赞美。
  与对母亲的颂扬相联系的,便是对童真的歌咏。儿童(婴儿)之所以成为诗人赞美的对象,是因为他们最天真烂漫,最纯真无瑕,心灵未受肮脏的社会世俗污染,是那么的无邪,那么的纯净,完全符合诗人心目中理想的真、善、美世界。她曾经说:“可爱的,除了宇宙,最可爱的只有孩子。和他说话不必思索,态度不必矜持。抬起头来玩笑,低下头来弄水……总是活泼泼地、笑嘻嘻地。”②儿童世界没有互相猜忌,没有相互倾轧,而且他们富有活力与生命力。这是诗人所努力追求的理想人性。因此她常常歌颂童心、童真。“婴儿!谁像他天真的颂赞?/当他呢喃的/对着天末的晚霞。/无力的笔儿/真当抛弃了。”面对儿童的纯洁、天真,诗人自觉其言语显得苍白无力,“笔儿”难及其真,而只能掷笔喟叹。由此可见诗人对童心和童真的无比推崇与由衷赞叹。而且这种颂赞往往又升华为一种作者称之为“伟大”的高度评价:“婴儿,是伟大的诗人,/在不完全的言语中,/吐出最完全的诗句。”“万千的天使,/要起来歌颂小孩子;/小孩子!/他细小的身躯里,/含着伟大的灵魂。”如果说世俗的庸俗、卑琐、虚伪被称为“渺小”的话,则儿童的纯真就可以被称为“伟大”。因此,儿童虽然“身躯”“细小”,思想幼稚,但因有成人世界少有的高尚、纯洁和真挚的品性而堪称“伟大”。显然,这里面蕴含着诗人的哲理思考和发现,闪耀着她智慧的光芒,但同时也饱含着诗人对童真的尽情讴歌与极高评价,而且它也表现了诗人的纯真以及对真、善、美的崇仰。不仅如此,冰心还试图用“童心”、“童真”来净化社会:“婴儿,/在他颤动的啼声中/有无限神秘的言语,/从最初的灵魂里带来,/要告诉世界。”在这首诗中,冰心以女性诗人特有的细腻心理,感受到在婴儿颤动的啼声中含有无限神秘的言语,她要将这些从最初的灵魂里带来的无限神秘的言语告诉世界。诗篇形象地告诉人们,婴儿纯洁无邪,具有无限的生命力,因而是神圣的。冰心在创作中更侧重于对“爱”和“美”的追求,她在此诗中要“世界”(实际指所有成年人)倾听婴儿的“语言”,希望用“童真”来感化“世界”。这反映了她的天真与幻想,也表明了她对人类未来的关注。实际上,冰心本人即首先受到童真的净化和感染,这样,她才可能写出如童心般纯洁的诗歌,才可能流露出对于童真的由衷赞叹。她的心灵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冰清玉洁,晶莹澄澈;虽然她置身于当时那样一个污浊的社会,但却纤尘不染。她的心不仅是一颗纯洁的少女的心,更是一颗纯真的儿童之心。她的艺术世界尤其是小诗世界更是一个童心世界;她有着儿童一般观察事物的视角,有着儿童一样的表述方式,有着与儿童相似的语气。这个童心世界活泼、可爱、新鲜、和谐,没有成人社会残酷的尔虞我诈、刀光剑影、血与火的冲突,若有烦恼,也只是儿童似的烦恼;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甚至连青年人常见的爱情赞叹与苦闷也没有,尤见其儿童世界的至清至纯,无一杂质。诗人以儿童之心灵、儿童之想象给我们描绘了一幅幅优美的童真童趣画,其诗也给我们呈现了一个个童心意境。诗人所构筑的这个童心世界在当时乃至以后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是不可复制的。因此,她的小诗以其特有的渗入了童心的清纯风格而在新诗史上成为耀眼的星群,并为世人所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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