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伍尔夫与海明威死亡主题之比较

作者:李春宁




  关键词:死亡主题 感性诗意 理性科学
  摘 要:伍尔夫和海明威两位文学大师在他们的创作中都反复再现了死亡的主题。本文从正视死亡和超越死亡两个方面对二人的这一主题进行了比较。通过透视两位作家的死亡意识和其独特的表现手法,得出结论:伍尔夫对死亡的理解和表现是感性诗意的,而海明威的则是理性科学的。
  
  英国的弗吉尼亚•伍尔夫与美国的欧内斯特•海明威都是享誉世界文坛的伟大作家。伍尔夫凭借娴熟的意识流技巧,通过对人们精神世界的描写,揭示了生活的本质与真谛,并且为女权主义运动做出了突出的贡献。然而,每当提起海明威时,人们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战争、死亡、硬汉和电报式语言等。两位作家在性格和创作风格上相距甚远,似乎没有什么可比之处,但是细读他们的传记和作品之后,不难发现:伍尔夫和海明威在人生旅途中都曾经感受过亲人的死亡给自己带来的恐怖;都生活在充满死亡的战争时代,经历过世界大战给自己造成的身心创伤;并且二人一生都在与疾病斗争,最终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两位作家对死亡都有着强烈的关注和执著的追求,并在他们的创作中反复再现了死亡的主题;在表现死亡主题时,他们独特的创作风格和技巧分别为英美两国现代主义的典型代表。于是对两位作家死亡主题的比较就具有了一定的价值。
  
  一、正视死亡
  
  第一次世界大战把诸如理性、正义、道德、宗教、国家和博爱等传统观念轰炸得四分五裂,人们丧失了所有的精神信仰。动荡不安的时代造就了伍尔夫对人生存的关注,她深深地爱着人类。亲眼目睹了战争的凶残和对人们的伤害,她痛彻心扉。但是,她没有沉溺于悲痛之中,而是通过正视死亡的描写来表达对现实的反叛,表达人要成为强者的愿望。
  伍尔夫的意识流名篇《达罗威夫人》中的主人公赛普蒂默斯是个深受战争创伤的年轻人。面对残酷的战争,面对丧失人性的社会,他陷入了深深的孤独、寂寞之中。他仿佛听到了战友伊万斯从冥界传来的话语:“告诉首相,不许砍伐树木”(因为树木是有生命的);“普遍的爱,这就是世界的意义所在”。他听到麻雀用希腊语唱歌,赞颂一个“没有罪恶”、“没有死亡”的世界。他决心改变这个世界,呼唤人们停止战争、珍爱生命,呼唤人间失去的爱。然而,人们把他当作疯子,医生还要对他进行隔离治疗。绝望之余,他没有自甘沉沦,始终独守自己的精神。最终以死保持和捍卫了自己的心灵。
  在《海浪》中,伍尔夫通过对六个人物心灵历程的探索,吸引我们去体验当人们意识到生命将由死亡终结时,潜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对摆脱孤独和死亡的强烈渴望和追求。正如奈维尔说的:“我没法克服这个不可理解的障碍。大家都一样,逃不过这棵苹果树,这棵我们都没法摆脱的无情的树。”①面对死亡罗达并不悲观绝望,她敢于正视死亡,敢于向死亡挑战,以自杀的方式承担起自己的生命。在小说结尾,伯纳德总结说:“我用马刺踢着马,哦,死亡啊,我要一直向你猛扑过去,永不服输,永不投降!”②
  《海浪》不仅是伍尔夫对人生与死的洞察与思考,也是她把自己的诗小说理论付诸实施而得到的成果。《海浪》是一部诗小说,不仅因为它的抒情引子是用散文诗写成的,也不仅因为它的语言带有诗的节奏、它的内容具有诗的意蕴、它的意象富于诗的象征,而是因为它的整个透视方法不是传统小说的微观透视,而是诗的宏观透视。这是伍尔夫对于小说艺术的一个重大贡献,也是她漫长艺术探索历程中一个新的里程碑!③
  伍尔夫对战争时代人的生活经验和心灵感受的关注,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深受战争创伤的美国作家海明威。他在长篇小说《永别了,武器》中不仅再现了自己的战争经历和身心受到的伤害,而且从战争和爱情两个角度描写了人生的无常与虚幻:生龙活虎的士兵突然死亡;凯瑟琳只因生产就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不管命运如何安排,构成人生本质的痛苦总是摆脱不了的,这些痛苦促使生命最终要导向死亡。正如主人公亨利那个富有哲理意味的比喻:人如同木头上的蚂蚁,一头着了火,便纷纷涌向另一头,最后还是葬身火海之中。这说明,死亡是生命的本质属性,它或早或晚是要到来的。海明威认为只有明白了人是注定要死的,才能正视死亡,而不是消极回避。④
  正视死亡的描写在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中也非常普遍,其主人公多是拳击家、斗牛士和猎手。作者善于从那些打不败的斗牛士身上,看到人们对死亡的藐视(《打不败的人》);从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把生命做赌注掷出去的年老力竭的拳击家身上,看到人们在死亡面前表现出对生命的淡泊(《五万元》)。他歌颂正视死亡、蔑视死亡的英雄,这已不再是简单地描写死亡,而是对死亡主题的扩展,初步展现了他对社会和人生较为深刻的认识。
  
  二、超越死亡
  
  超越死亡是最为深刻的死亡主题,它是关于死亡描写的纵深和延伸——寻求人生的意义。在《达罗威夫人》中,伍尔夫通过达罗威夫人的重生描写了超越死亡的主题。达罗威夫人生活在上流社会,拥有物质上的豪华奢侈,但是结婚后三十多年来生活中的孤独、恐惧和死亡意识使她时常陷入对死亡终结的沉思:个人的生命短暂,万物的生命永恒。既然生存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历史性时刻,她的诸亲好友分散于各地,“这是多大的损失,又是多么可惜”。因此,她产生了一种“去联合,去创造”的欲望。她要举办一个宴会,“要把他们都聚到一块儿”。她觉得,“这就是一种贡献”。当一次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传来赛普蒂默斯自杀的消息。达罗威夫人仿佛身历其境,感到那死亡就是她自己的灾难,害怕自己的死就要来临。她陷入了惆怅与沉思:“有一件东西是至关紧要的。在她自己的生活中,它却被喋喋不休的闲谈蒙住了,磨损了,模糊了。这件东西,那个死者却保存住了。在死亡面前,封闭的外壳打开了,狂喜的激情消退了,人孤零零地面对着人生的真谛。在死亡中包含着一种拥抱。”⑤赛普蒂默斯的死让达罗威夫人体验到了因死亡而获得新生的感受,也完成了她对生与死的精神顿悟。伍尔夫因此寻找到了连接两个个体灵魂的精神通道,使得赛普蒂默斯的生命在达罗威夫人身上得以继续。⑥
  伍尔夫在《到灯塔去》这部小说中通过拉姆齐夫人的死亡进一步探讨了人生超越死亡的意义。拉姆齐夫人温柔善良、善于持家、帮助朋友、关心穷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真诚地追求探索,把爱洒向每一个角落。在小说的第二部分“岁月流逝”中,拉姆齐夫人死去了,可她的精神和爱并没有消失。第三部分“灯塔”中,在拉姆齐夫人内在精神的感召下,拉姆齐先生与两个儿子摒弃前嫌、互助互爱完成了灯塔之行,带去了对灯塔看守人的关爱和体贴,实现了夫人的夙愿,那是拉姆齐夫人爱之精神的继续。与此同时,画家丽莉也得到了创作的灵感,挥笔完成了搁置十年之久的以母子图为背景的那幅油画。这说明夫人虽死犹生,尽管经历了时间和死亡的严峻考验,她的精神之光终未泯灭,仍长存于人们的记忆之中。
  《达罗威夫人》和《到灯塔去》这两部小说虽然情节简单,却因伍尔夫使用了意识流的技巧而具有了巨大的内涵和深度。在这两部小说中,作者处于客观的、隐退的地位,把人物的意识流动和各种思绪平等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这些人物来自我反省、自我分析、自我表现。通过人物的自由联想和内心独白,我们听到了在所谓文明的历史中被长期隐埋、遮蔽和扭曲的女性的声音,而且独具女性思想者的细腻和锐利。通过对照男女两性的心理意识活动,伍尔夫颂扬了女性的柔韧精神,使我们看到一个早已被定性为“弱者”的群体,是如何坚韧、健全地生活着。⑦显然,伍尔夫是一个在沉思冥想中感受生命存在的女性作家。她以女性的敏感和个人身体感觉的尖锐穿透物质生活的外壳,寻找生活中感性的、柔软的、闪亮的生命特质。⑧从这个层面来看,伍尔夫在精神与物质、灵魂与肉体的二元对立中显然是倾向于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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