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美国正成为所有人的美国”

作者:齐 园 宋德发




  关键词:约翰•厄普代克 《巴西》 美国 黑人小说
  摘 要:在约翰•厄普代克的长篇小说中,《巴西》是两部“黑人小说”中的一部。小说塑造了四类黑人形象,但其中一类“黑人不是黑人”,而是由白人变来的黑人;男女主人公的命运通过“性”紧紧连结在一起,但这里的“性不是性”,而是颠覆现存秩序的一种有效手段;小说的背景是巴西,但这里的“巴西不是巴西”,而是美国,作者通过一个发生在异域的故事来表达对美国黑人问题的关注。
  
  在本文中,“黑人小说”是指小说的主人公是黑人,而非小说的作者是黑人而言的。以此为标准,在约翰•厄普代克的二十一部长篇小说中①,有十九部是“白人小说”,而《政变》(The Coup,1978)和《巴西》(Brazil,1994)则是典型的“黑人小说”。
  考虑到厄普代克是典型的美国白人作家,我们不禁对他的“黑人小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厄普代克会塑造出怎样的黑人形象?这些黑人形象和黑人作家笔下的黑人形象会有怎样的不同?他为什么要塑造这些“黑人形象”?由于《政变》和《巴西》在主旨上有相当的区别,为了论述的集中,本文着力于分析《巴西》中的黑人形象。
  
  黑人不是黑人
  
  《巴西》讲述了下层黑人青年特里斯陶与上层白人女孩伊萨贝尔的爱情和婚姻经历,给他们的爱情设置重重障碍的不仅有白人,也有黑人。而他们幸福的婚姻生活则毁灭于黑人的暴力之下。围绕着这个中心故事,小说塑造了四类黑人形象。
  第一类是苦难型黑人,以特里斯陶的母亲和两个兄弟为代表。特里斯陶的母亲乌苏拉面对未来的儿媳妇伊萨贝尔,表现出的不是欣喜而是出奇的冷漠。善良的乌苏拉不是不相信爱情的存在,而是不相信爱情会在黑人和白人之间、下层社会和上层社会之间存在。所以她用嘲弄的神情告诉伊萨贝尔:“我的臭小子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一个跟他睡过觉的人。”②长期的种族歧视所制造的苦难已经掏空了她做人的尊严,导致她丧失了获取幸福的信心,从而走上了“自缩”之路。
  特里斯陶的两个兄弟和母亲一样,因为身份卑微,所以根本不相信天上会掉下白人女子抛掷的爱情馅饼。为了得到伊萨贝尔父亲的赏金,他们出卖了伊萨贝尔的行踪,导致伊萨贝尔被抓回了巴西利亚。苦难没有让他们“自缩”,却让他们走上了“自贱”之路。
  第二类是暴力反抗型黑人。在赖特开创的“抗议小说”中,这类黑人形象随处可见。但在《巴西》中,读者容易忽略他们的存在,因为有关他们的文字实在太少。只是在小说的结尾处,突然出现这么一群黑人少年,他们出于对白人的憎恨,抢劫并杀害了已经完全变成白人,正享受幸福婚姻生活的特里斯陶。
  第三类是自我寻求型黑人,以特里斯陶为代表。《巴西》的神话原型是中世纪“特里斯坦和绮瑟”的传奇。这个神话原型赋予了小说“寻求”的主题。作为厄普代克着力打造的“新黑人”形象,特里斯陶展示了不同于传统黑人的诸多素质,如自信、自尊、积极寻求自我实现之路等。
  第四类黑人是“不是黑人的黑人”,以伊萨贝尔为代表。在小说的末尾部分,出现了一位黑人女孩,但这个黑人其实不是黑人,因为她就是白人女孩伊萨贝尔。伊萨贝尔在巫师那里变换了肤色,彻底地变成了一个黑人,这里的“彻底”具有双重含义:伊萨贝尔不仅肤色“黑化”,其实她一直站在黑人角度替黑人说话,因此她心灵也“黑化”了。“黑人白化”在传统黑人文学中并不少见,但“白人黑化”确实是厄普代克的一种独创。
  《巴西》致力于“新黑人”特里斯陶和“不是黑人的黑人”伊萨贝尔的形象塑造,而苦难型和暴力型黑人只是作为整个故事的配角而存在,这使得小说有别于传统的黑人文学。当然,“新黑人”形象在传统的黑人文学作品,如埃里森的《看不见的人》中也不少见,但在“自我寻求”的方式上,《巴西》中的特里斯陶却是“独一无二”的。
  
  性不是性
  
  “新黑人”特里斯陶是《巴西》的中心人物。小说开头,十九岁的特里斯陶在海岸上邂逅了十八岁的白人女孩伊萨贝尔时,他的内心状态是这样的:“最近以来,特里斯陶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再需要去犯罪,应当找到一条路,通往上层社会,那里不但有广告和电视上描绘的一切,而且享受得到乘飞机的乐趣。此刻,神灵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这个立在远处的白人姑娘便是他的引路人。”③
  这段文字揭示出,特里斯陶不再是苦难的象征,自缩或者自贱;更不再是“暴力”的化身,因为他直接否定了“以恶治恶”,通过极端的方式来报复白人的非理性方式。他要寻求一种积极的、自尊的方式,以便能够永久地改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进而改变自己的精神存在。不过,在“自我寻求”的方式上,他和传统的“新黑人”有着天壤之别。因为传统的“新黑人”主要通过艰苦的社会、政治斗争来实现自我的价值,但特里斯陶却通过一种优雅和自然的方式,即通过征服白人女性伊萨贝尔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价值诉求。而征服伊萨贝尔的途径则更是“厄普代克式”的:特里斯陶是通过“性”这种旺盛的生命力和生命激情赢得了伊萨贝尔的爱情。这样看来,中世纪“特里斯坦和绮瑟”的传奇既赋予了小说“寻求”的主题,也赋予了小说“情爱”的主题。
  特里斯陶毫不费力就达到了目的,他强劲的自然本能轻易地摧垮了社会价值规范所设置的种种爱情障碍,伊萨贝尔无条件地服从于特里斯陶:“她一方面用从叔父那里偷来的钱在经济上支持特里斯陶,一方面用身体忘我地伺候他。”④她还告诉特里斯陶:“我是你的奴隶”,“我任你使用。只要你高兴,你可以鞭笞我。”⑤也就是说,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白人女性伊萨贝尔都被黑人青年特里斯陶彻底征服。因此,叙述者说:“性生活是真实世界的底面,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真实世界的一种颠倒。”⑥
  特里斯陶在现实世界中是弱者,但在“性”的活动中,他成了绝对的主宰;伊萨贝尔在现实生活中是强者,但在“性”的活动中,她是绝对的奴隶,这样,厄普代克把“性”当成了颠覆种族/阶级差异的有力武器,通过张扬黑人自然本能的强盛,赋予黑人特殊的尊严和自信,这是传统的黑人作家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传统的黑人作家总是在历史、文化、政治等层面为黑人身份的合法性寻找依据,但效果都不好。唯独厄普代克从情爱角度彻底摧毁了黑人/白人、野蛮/文明、卑微/高贵、受压迫者/压迫者的等级秩序,为黑人赢得了尊严。
  为了强化“性”的颠覆能力,小说还设置了一个特殊的情节:为了表达对特里斯陶无限的爱,伊萨贝尔通过巫术和特里斯陶互换了肤色,从而变成一个“黑人”。伊萨贝尔肤色和心灵的双重黑化不仅是在颠覆男权社会中男性/女性的等级差异,也是白人从白人内部拆卸种族社会中白人/黑人的等级差异。因此,小说中的“性不是性”,而是一种有力的武器:特里斯陶的“性”强势和伊萨贝尔的“性”弱势从男性和女性、下层和上层、黑人和白人两个角度动摇着种族歧视制度。
  
  巴西不是巴西
  
  厄普代克为什么要写《巴西》?答案是多方面的。首先,他对传统黑人文学把黑人塑造成苦难的象征表示了不信任的态度,认为这无益于种族问题的解决。在小说中,不辞辛劳地为主人公爱情之路设置障碍的人群中恰恰有特里斯陶的亲人们,这标志着黑人寻求幸福的障碍不仅有来自白人的歧视,也有来自黑人灵魂深处的自卑、自缩和自贱。而当特里斯陶和伊萨贝尔的婚姻战胜偏见,得到所有人,包括白人的认同之后,却是一群“暴力型”黑人谋杀了特里斯陶的生命,终结了他们的幸福。这个情节也表明了厄普代克对黑人暴力行为持否定的态度。其次,他通过特里斯陶形象的塑造,肯定了黑人要走一条积极的自我寻求和自我实现之路,只有如此,黑人才能实现自身价值,获得全社会认可的可能。再次,他通过伊萨贝尔形象的塑造,揭示出白人阶层在消除种族歧视中可以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也就是说,种族问题的消除不单是黑人的事情,也是白人的事情,因此需要黑人和白人的共同努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厄普代克提供了他解决种族问题的独特之路,并且表达了他对美国种族问题的乐观态度:在未来,美国的种族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而且会顺其自然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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