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达洛维太太的影子

作者:高洁英




  关键词:弗吉尼亚·吴尔夫 塞普蒂莫斯 生死主题 影子 本我
  摘要:在意识流小说《达洛维太太》中,英国著名小说家弗吉尼亚·吴尔夫精心设置了患有精神疾病的退伍军人塞普蒂莫斯这一人物,他仿如女主人公克拉丽莎的“影子”,曲折地表现了克拉丽莎的深层精神世界。塞普蒂莫斯的出现完整塑造了克拉丽莎的人格,烘托出小说中的生与死的主题,同时传达着吴尔夫本人的生死观。
  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吴尔夫的成名作《达洛维太太》是西方现代主义意识流小说的佳作。吴尔夫创作《达洛维太太》时已年届四十,对生与死这人类永恒主题的思考越趋成熟。在创作这部长篇小说的初始阶段,吴尔夫在她的日记里写下她的构思:“在这本书里,我大概有太多的想法,我想表现生与死、精神健全与精神错乱;我想批评这个社会制度,展示它是如何运转的,展示它是强烈的方面。”①为此,吴尔夫在创作风格上进行大胆尝试,将传统意义上的情节弱化,花大量笔墨在人物的意识世界,将小说描写人物的外部世界彻底转为人物的内心世界。
  作为一部意识流小说,《达洛维太太》的故事情节平淡无奇。然而,平淡的情节里蕴含着主人公对生存的向往与对死亡的恐惧。生与死是《达洛维太太》的写作主题。小说描述了主人公克拉丽莎·达洛维和塞普蒂莫斯·史密斯一天内十几个小时的活动。故事的背景是一九二三年六月的伦敦。早晨,议员夫人克拉丽莎为筹备当天晚上在家里举行的宴会,怀着久病初愈的喜悦离开家门去买鲜花。与此同时,塞普蒂莫斯·史密斯,这个因战争中受到惊吓而精神失常的退伍军人,正由他的妻子柳克利西娅陪同十二点前往与布拉德肖爵士的就诊预约。下午,从印度回来的彼得拜访克拉丽莎,两人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晚上,克拉丽莎在家中举行宴会,首相出席,热闹非凡;此时,塞普蒂莫斯和妻子正在家中,家庭医生霍姆斯到来,塞普蒂莫斯跳出窗外。塞普蒂莫斯自杀的消息传到克拉丽莎的宴会上,引起她对生与死的思考。
  塞普蒂莫斯在初稿里是没有的,小说最后自杀的是克拉丽莎。后来,吴尔夫在小说中加入塞普蒂莫斯这一人物,她在日记里写道:“在这本书里我要进行精神异常和自杀的研究,把神志正常的人眼中所见的世界和精神失常的人眼中所见的世界并列在一起。”②也就是说,吴尔夫有意表现一个同时为精神清醒的人和精神失常的人所观察的世界。林德尔·戈登曾指出:“弗吉尼亚·吴尔夫在一封信里颇为神秘地说,她必须通过塞普蒂莫斯的性格来完成克拉丽莎的性格。克拉丽莎所部分意识到的生命的枯竭,通过那个疯子的精神病态得到了戏拟性的表现。”③克拉丽莎向往死亡的意识通过塞普蒂莫斯的外部行为得以表现,他就像克拉丽莎的影子,曲折地表现了克拉丽莎的深层精神世界。塞普蒂莫斯的死反过来引起克拉丽莎对生命的思考,她突然间感到幸福,感到生命的美好,决心继续拥抱生命。这样,塞普蒂莫斯死去的生命将在克拉丽莎的生命中继续存在,塞普蒂莫斯的死亡融入到了作品的主题之中。纵观整部作品,塞普蒂莫斯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他对生与死的主题起着重要的烘托作用。本文拟采用结构分析法、精神分析法浅析塞普蒂莫斯的主题烘托作用。
  
  一
  
  克莱尔·罗森弗尔德关于运用“影子”进行文学创作谈到,“有意识和无意识的运用心理学的双重人格的小说家”常常并列地安置“两个人物,一个代表能为社会所接受的或者因循习俗的人,另一个则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拘束的,甚至是犯罪型的自我的形象化、人格化”④。吴尔夫在《达洛维太太》中运用了“影子”手法创作,她在结构上并列设置了两个人物,一个是“为社会所接受的”、“因循习俗”的克拉丽莎,另一个则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拘束的”塞普蒂莫斯。塞普蒂莫斯实际上是克拉丽莎的影子,他在作品中的出现是为了塑造克拉丽莎的完整人格,为了烘托作品中的生与死的主题。
  首先,吴尔夫从塞普蒂莫斯这一个精神失常者的角度看待世界。一方面,塞普蒂莫斯对生充满了渴望。在他眼中,这个世界是很美的,充满了无尽的慈爱和善意。世界的美常常让他感动,泪水模糊他的眼睛。“当他看到那些白烟形成的词语在空中逐渐消散融合,以无尽的慈爱和带笑的善意赐予他形状变幻的无法想象的美,并通过信号暗示要永远无偿地为他提供只需一看的美,更多的美!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⑤塞普蒂莫斯对世界的美的感悟比普通人强,也许是因为他经历过战争,亲眼目睹过生与死,感受过战争的残酷,所以对战后和平时代的美特别敏感。他能轻易地发现美的存在,“无论他朝哪边看,无论是看那些房子,还是那些栏杆,还是那些从围栏里探出头来的羚羊,美都立即涌现出来”,“美无所不在”。在塞普蒂莫斯眼里,世界是美丽的,生命是美好的,他能从叶子的颤动中感受到快乐,“观察一片叶子在一股气流中颤动给人以巨大的快乐”。“很美妙,总是很美妙”。塞普蒂莫斯对生的体验是美妙的,每一个瞬间他都感觉大自然带有笑意向他暗示生命的意义。哪怕是他坐到窗台上,准备跳楼的时候,他仍然显露出对生的渴望,“他不想死。生活是美好的。阳光是火热的”。他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因为要保持人格的独立和尊严。另一方面,塞普蒂莫斯恐惧死亡。恐惧的感觉经常笼罩着他,感激“整个世界在动摇,在震撼,并威胁着要迸出烈焰”。虽然被负罪感所困,导致精神失常,经常出现各种狂想,但“他不愿意自杀”。 “我死过去,现在又活过来了”,经历过战争的他从炮火中幸存下来了,死过去又活过来的他特别珍惜生存,恐惧死亡。霍姆斯医生邀请他妻子吃茶点,他感觉被遗弃了。他脑海中的世界在大声疾呼“你自杀吧,你自杀吧,为了我们”。然而,他脑海中的另一种声音,对死亡恐惧的自我在说“为什么要为他们自杀呢?”“人怎样自杀呢,用餐刀,惨不忍睹,血流满地”。塞普蒂莫斯认为死亡是惨不忍睹的,他恐惧死亡,不愿意离开使人愉快的食物,火热的阳光,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美好的。
  其次,吴尔夫并列一个神志正常的克拉丽莎和一个精神失常的塞普蒂莫斯在作品中,是为了通过克拉丽莎与塞普蒂莫斯的对比,完满地塑造克拉丽莎的形象。塞普蒂莫斯虽然精神失常,但他对生充满渴望,为了保持人格的尊严而结束生命,肉体虽死而精神存在,他是精神胜利者。在塞普蒂莫斯眼里,“树叶充满活力,树木充满活力”,“阳光的条条长丝带在他脚下跳跃。树木都在得意洋洋的招手”。在他感觉孤身一人,受人谴责,被人遗弃时,他感觉“在这种孤独中便有一种难得的享受,一种完全崇高的孤立,一种亲人们永远不能理解的自由”。塞普蒂莫斯崇尚精神的崇高和人格的尊严。家庭医生霍姆斯在他看来“似乎代表着一种可怕的东西”,因为霍姆斯医生所代表的英国保守势力不承认战争是塞普蒂莫斯精神失常的元凶,认为塞普蒂莫斯是自身的问题。塞普蒂莫斯把霍姆斯医生想象成“可恶的野兽,长着血红色的鼻孔”,霍姆斯医生的到来是“在攻击他”。所以,当霍姆斯医生坚持要见塞普蒂莫斯,把拦住他的塞普蒂莫斯的妻子推到一边,上楼打开房门时,塞普蒂莫斯毅然往窗外纵身一跳,以此极端的行为捍卫他人格的尊严。与此相比,克拉丽莎却是个精神失败者。克拉丽莎是议员夫人,社会地位高,生活优越,然而她在生活中失去自我,对生充满厌倦。婚姻方面,她虽深爱恋人彼得,但是为了追求舒适、安逸的生活,她拒绝了彼得的爱情而嫁给了仕途光明的达络维,在世俗面前她放弃了自我。然而她并不幸福,彼得从印度归来引起她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回忆以及对与达络维先生的婚姻的失望。在与女儿的关系上,女儿伊丽莎白与她日渐疏远。伊丽莎白与家庭教师基尔曼女士形影不离,克拉丽莎感觉基尔曼“正在夺走她的女儿”。克拉丽莎十分讨厌基尔曼女士,认为她“私下里给人带来真正的折磨,她是那么麻木不仁”。克拉丽莎与基尔曼的关系是恶劣的。克拉丽莎曾嘲笑基尔曼的丑陋、笨拙。基尔曼对克拉丽莎也充满仇恨,她鄙视克拉丽莎,认为她“缺乏文化修养”。克拉丽莎与彼得、伊丽莎白、基尔曼的关系分别代表她与恋人、她与亲人、她与他人之间的关系,这些关系并不和谐、良好,这是对克拉丽莎努力营造体面、和谐的社会人际关系的否定。这些负面的人际关系使克拉丽莎对生产生厌倦。克拉丽莎问自己“相信死亡绝对是个终结难道不令人感到欣慰吗?”“如果她能再活一次该多好!……那她就会是另一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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