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詹姆被粗暴地推进牢房,他的心情沮丧极了,说是万念俱灰一点儿也不为过。反抗行政长官高压统治的战斗结果是:他们失败了。
  行政长官声称要摧毁所有发电厂的威胁是当真的,这一招实在很厉害,会让火星人很快送命。蒙特斯上校被迫向来自地球的警察投降。那些叛乱分子,包括詹姆的妈妈和他的小妹妹菲尔,都被分别关在大牢房里。行政长官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奎特斯摧毁地球网络,按计划建立起对人类的牢固统治的时候,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他为自己难受,更为他的小妹妹伤心。她只是个稚嫩的婴儿,如果她能活下去,将会有多么亮丽的未来。可是行政长官已经发过话,这个小宝贝将和其他叛乱分子一道被处死。就像杀鸡儆猴,没人再会胆敢叛乱。詹姆相信行政长官的断言会实现的。当然,从血缘上讲,菲尔并不是他的妹妹,因为他是被父母领养的。詹姆知道自己是三个克隆人之一。他很想知道他的“兄弟们”长得什么样。他永远不会有机会与他们见面了,因为他很快就要死了。
  他不敢去想“死”字。他有一次差点儿丢了小命,幸亏蒙特斯救了他。那一次他吓得要死,现在想起来他还忍不住瑟瑟发抖。关于未来他还有那么多愿望,而他跟这个本来属于他的未来就要永远告别了。詹姆特别遗憾自己失去了好多机会,可是他决不会去乞求说“饶了我吧!”也不会那么慌慌张张的没了主意,那样做太不值得。他会竭尽全力,坦坦然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死得有尊严。
  如果他有办法让自己不发抖就好了。

  这时,牢房的门“咣当!”一声开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宇宙战警走了进来。他毫无表情地示意詹姆跟他走。
  他的死期到了?他这么快就要被处决了?詹姆努力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使劲儿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到那人旁边,在他的命令下听话地转过身。詹姆尽量什么都不想,尽量对自己说“镇静点儿,镇静!”
  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不过,以最低的限度来说,这可以让他把思想集中起来,而不去猜想将要发生的可怕情景。
  当他们走过一个通道时,詹姆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来到了行政长官的办公室。他的眼睛迷惑地眨了眨。士兵催促他往前走,行政长官不至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决他吧?其他不说,这会弄脏他的地面呀。
  究竟是怎么回事?有那么一会儿,希望的小火苗在詹姆的心里偷偷地蹿了起来。这个暴君改变主意了吧?是不是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儿呀!
  门开了,卫兵把他推进了那间私人办公室。房间既宽敞又华丽,这个家伙在个人享受上花钱跟流水似的。屋子的一端摆着一张宽大的桌子和电脑,其他地方是沙发、桌子、雕像和餐具柜。
  行政长官坐在桌子后面,詹姆被推推搡搡地弄进门的时候他抬起头,阴沉着脸。
  “叫你来不是我的意思,”他抱怨说,“但我们有工作要你去完成。”
  詹姆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为你工作吗?”他反问道,接着又摇了摇头说:“别白日做梦了吧。”
  “不是为我,”行政长官边说边站起来,“是为地球。”
  “你说什么?”詹姆现在头脑有点儿发蒙,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闭上你的嘴,看看这个吧。”行政长官命令道。他敲着键盘,桌边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画面。他做了个手势,让詹姆来看。
  詹姆从未看过这种简直要让人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的画面。一个男孩儿——长得几乎和詹姆一模一样,发出要毁灭地球的狂言。计算机控制中心拒绝和他谈判。
  片子放完了,行政长官眉头紧皱。
  詹姆愣头愣脑地盯着他。“那个男孩儿,”他的舌头终于能打弯儿了,“他是我的一个克隆兄弟,是不是?”
  “对啦。”行政长官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是个电脑天才,奎特斯一手把他养大,指望通过他来控制末日病毒,然后统治整个地球。可他变得不听话了。是的,一点儿也不听话了。奎特斯希望征服地球,不过前提是不破坏这个完整的地球。我们不能叫德文随随便便地毁了地球人。”
  “是呀,”詹姆的话听起来一点儿也不生动,“他们都死了,谁来当你们的奴隶?”
  “他是个疯子。”行政长官说。
  “你一开始说的话我全都同意。”詹姆察看着行政长官,发现他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真有趣啊,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事实上,詹姆甚至比他还要害怕呢。现在他算是拥有未来了,不仅仅是火星人,所有地球人的命运也许都会被他一手掌握。“你要我干些什么?”
  “你也有电脑天才的基因。”行政长官说,“当初的计划就是:如果德文出了什么事,由你顶上去。现在他已经出了事,太出格了。你在思维上跟他大概最相通,你是惟一能阻止他的人。你这么做不是为奎特斯,而是为地球人。这个任务你无法拒绝。”
  詹姆摇摇头,他一点儿也不信。“你想让我找出阻止德文毁灭地球的办法吗?”他大笑起来,与其说是因为紧张担心,倒不如说是被这念头逗乐了。“你的算盘打得倒不错!我在火星上能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行政长官直截了当地答道,“老实说吧,我反对让你做这种尝试,我压根儿就不信任你。”
  “那样你就没法控制我了,是不是?”詹姆问,“反正你已经判了我们一家人和我的朋友死刑。除了性命我什么都没有了,而你却想尽快地把我也杀了!”他勇敢地扬起眉毛。“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奉命行事。”行政长官的样子好像他很厌恶这个,“如果你成功了,我还得赦免你和你的家人。”
  “哼,你真是大发慈悲。”詹姆嘲弄地说,“实际上我根本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会放过我们。”
  真是奇怪,行政长官反而舒了口气。“这么说,你连试一下都不愿意喽?”
  “我可没这么说。”詹姆直盯着屏幕,“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自个儿的道德标准。只要我还有一丁点儿办法,我都不会让地球毁灭。给我进入他的电脑的路径,我保证全心全意地断了德文的美梦。我现在把话说清楚:我不能保证结果——只能保证尽力去做。”
  行政长官又把他的眉头拧在一起。“我没有选择余地,只能给你试的机会。”他说,“不过我会派人每分每秒监视你。如果你有什么别的企图……”
  “那又怎样?”詹姆讥讽道,“你难道一枪把我结果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得让我活着。你没法再威胁我了。”
  行政长官笑得阴险极了。“哼哼,你别高兴得太早。你跟你的小妹妹不是感情很好吗?”
  詹姆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你已经判了她死刑。”说话间他撑不住了,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喏,我可以推迟她的死期。”行政长官说,他知道自己抓住了詹姆最脆弱的神经。“如果我们发现你有一点儿不规矩,你妹妹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真是变态!”詹姆气得都要跳起来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他对这家伙讨厌透了。
  “我办事讲求效率。”行政长官回答,他确信自己终于把詹姆逼到了一个死角。“拯救地球去吧!不要有别的想法,不然有你妹妹好受的!”他转过身去,为自己想出这样的计谋洋洋得意地窃笑起来。

  詹姆闭上眼睛,身子歪在计算机的控制台上。他默默祈祷着:原谅我吧,菲尔。他最不愿意让菲尔受到伤害。可他绝对不能容忍一件事:让行政长官来统治火星。即使菲尔因为他的行动失败受到折磨,他还是要义无返顾地干下去,不后悔……
  他开始埋头工作,尽量把烦恼和害怕都远远地抛到脑后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到德文。他的克隆哥哥为飞船安装了屏蔽装置。不过搜寻他的方法不止一种。詹姆首先想到通过德文发给地球网络的虚拟图像来查找。不管他所乘的飞船在什么位置,他和地球联系总得有个路线。德文肯定已经把痕迹抹了个一干二净,但詹姆是他的克隆兄弟呀,对他老哥的所作所为还是能猜出个大概的。如果运气不赖的话,他将会找到原来的信号。
  这就意味着要出动他的“网蛇”,进入网络,搜索可识别的图形。他不敢潜入地球网络,在那儿容易遭到末日病毒的毒手,但他可以从太空站的公共网站进去。说到做到,他键入一条命令,一条“网蛇”执行他的任务去了。
  行政长官宣称他在火星各城市的发电站布下了炸弹,一旦受到来自地球的干扰,这些炸弹将会引爆。詹姆想在下一步行动前先搞清行政长官的话是不是谎话。他在做别的搜索的同时还在悄悄地、秘密地搜索着这条线索。要经过好多好多的浏览和检索才可能得出答案。
  寻找德文也是麻烦事情。詹姆恨不得把他的脑细胞全都动员起来,一点点拼凑那些零星的小信息。这儿一个数据,那里一串密码……如果德文设置了它,詹姆就有信心破解它。
  快了。

  在他闷头工作的时候,他的“网蛇”把消息带回来了:行政长官说的是实话。所有发电站当都被绑上了炸弹。当然,制作不那么精细,一个简单的无线电信号就能引爆它们。
  詹姆从眼角望了望那“监视者”,他正在室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瞅詹姆一眼,漫不经心的样子。遥控装置就藏在他身上的某个地方。也许在他的腕机里。詹姆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个人的极端举动。一定会这样,他想,如果出现什么意外,这个疯子会发出信号,给所有的火星人宣判死刑。
  既然信号肯定要发出来,他的惟一办法就是让它不起作用。行政长官虽然骄傲十足,脑子却不大好使,所以詹姆在他的眼皮底下做这个小动作还是小菜一碟。
  詹姆在搜寻德文时飞快地变换了代码,同时还偷偷键入了改装炸弹的命令。
  等待结果的时候他差不多呼吸都要停止了。任何异常情况都会让行政长官警觉,所以他手一点儿也没停下来,只是隔一小会儿就关心一下炸弹那条线的情况。
  三十秒后,他的“网蛇”完成了任务。旧炸弹引爆代码已经作废了,现在新代码只有詹姆知道。行政长官发多少个信号都没问题,它们压根儿就不会起任何作用,因为詹姆锁住了所有爆破系统。看上去炸弹还有爆破力,但詹姆是惟一能引爆它们的人,詹姆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他这么做并不高明。
  行政长官犀利的眼光像刀子一样逼向他,“你刚才干什么了?”他大声质问。
  詹姆有一瞬间慌了神儿。如果行政长官发现炸弹失去爆破力,他只消换上新炸弹,詹姆刚才的成果就要化为乌有。他简直太傻了,怎么能得意忘形呢?

  正在这时,屏幕上有了动静,他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这个人正看着他。
  德文!
  行政长官一定以为詹姆是因为找到了德文而如释重负,因为他脸上的怀疑表情悄然没了踪影。德文惊异极了。
  “特瑞斯坦!”他叫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不是特瑞斯坦,”詹姆回答说,“我是詹姆·威尔逊。”
  “啊哈,太棒了。”德文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简直是德文模仿秀。不好意思,我没工夫闲聊。我忙得很。”
  “忙着毁灭地球吗?”詹姆问,“没门儿,德文!”
  德文根本瞧不上他:“你是什么人,对我指手画脚的!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
  行政长官向前走了几步。“你得接受我的命令,”他的声音冷得怕人,“还有奎特斯的命令。我命令你放弃引爆放射性炸弹的计划。我们不想毁了地球,只不过要控制它。”
  德文似乎给他逗得乐不可支。“嘿!你没听到吗?我说过了,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我可没把你排除在‘任何人’之外。至于奎特斯,让它见鬼去吧。我和那帮刁钻古怪的家伙们玩儿腻了。未来属于我,属于我一个人!”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詹姆坚决地说。
  “你拦不住我。”德文说,“再说,几个小时之后地球就要化为灰烬了……除非他们识相点儿,尊我为王。”
  詹姆不敢相信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儿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走上邪路了!”他尖锐地说。
  德文笑得那么厉害。“喂,少跟我讲大道理!你和另一个克隆的家伙一样惹人讨厌。听着,笨蛋,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王者之位,舍我其谁!如果我得不到该得到的东西,我要让所有人去死!”
  詹姆瞟了瞟行政长官。“我想他像你,而不像我,”他喃喃地说着,“都是一样的妄想狂和野心家!”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他已经进入德文的电脑系统,只要夺到控制权就行了。如果能把德文锁在系统外面,那装载炸弹的飞船和德文的飞船还不是詹姆的囊中之物?
  问题在于德文的脑子转得和詹姆一样快,他似乎察觉到了詹姆的打算。他凶狠地狞笑着把一个简短的命令发向自己的电脑终端。
  一条巨龙突然出现,把头伸出了屏幕,詹姆心惊胆战,往后跳了几步。行政长官也害怕得大叫一声。
  一秒钟后,詹姆“咚咚咚”直跳的心平静了一点儿。他现在清醒过来了,那龙头其实是德文发射的全息影像。
  德文狂笑不已。“你还是为自己庆祝庆祝吧。”他说,“还好不是末日病毒。我可以毁了火星网络,让你们都去死!想知道我为什么没动手吗?”
  “为什么?”詹姆咬牙切齿地问。德文已识破了“网蛇”的搜捕行动。詹姆想再试一次。
  “因为如果我毁了地球,我还得找地方落脚。所以我暂且放过你们。”
  “你忘记还有月球啦?”詹姆问。
  “不会忘的。”德文说,“你等着看那儿的好戏吧。几小时后,那儿会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事件,场面美极了,壮观极了。那儿的人顶顶没劲,他们不配活着。”
  “你还要屠杀所有的月球人?”詹姆不敢相信他的克隆哥哥竟疯狂到这个样子了。
  “相信我吧,宇宙间出现些短路现象没什么大不了。”德文摆摆手,“对不起,我还有别的事。回头见——在我打算统治你的时候见。”他切断线路,把联络信号打乱了。
  詹姆恨恨地诅咒了一句,一拳砸在桌子上。既然德文知道詹姆在追踪他,现在再想连上他的电脑可就难了。他把事情弄了个一团糟,拯救地球的惟一机会被他搞丢了!
  现在德文已经在想着控制火星。行政长官就够可怕的了,德文还要比他恐怖一百倍。詹姆必须要阻止住这种恐怖的事情。
  他该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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