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过去的错误

 



  “阿伦,我们得回去。特拉维斯——”珍妮弗激动地回过头。
  “要是回去,他做的一切就白费了。”阿伦说,“他死了,珍妮,我们两个都很清楚,也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特拉维斯把盖尔克都打死了,或者把他们都赶跑了,他只是受了点伤,躺在那儿。”
  “不可能。至少有一打盖尔克,而且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这一点特拉维斯也明白,他只是想尽可能地拖住他们。”
  “阿伦——”珍妮弗的眼泪流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了。阿伦抓住她的胳膊,抚摸着她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珍妮,我也不愿事情这样。特拉维斯为我们牺牲了生命,你我都清楚他的伤有多重;这是……”阿伦哽咽了,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这是他能帮我们的唯一办法。他做到了,为我们大家赢得了时间。”
  珍妮弗摇摇头,“我知道,只不过……”阿伦看到她眼中的悲愤与无奈。“好吧。”她吸了吸鼻子,气冲冲地擦掉眼泪。“我们走吧。”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埃克尔斯的洞口。洞口已被马塔塔用山坡上滚下来的一块石头堵住了,参差不齐的洞口四周被盖上了碎石和泥沙。阿伦找到当初他们扩展洞口的地方,从那里把飞船藏进山洞,之后又封平了。
  “我们需要几根杆子,或者别的能用作撬杆的东西。”阿伦说,“彼得,你到那片蕨树林里去看一看——只要够长,结实就行。珍妮,你跟斯特拉解释一下,请她帮帮忙。这需要点儿时间,我们必须抓紧。”
  他们热火朝大地干了起来。彼得用剑胡乱砍了几根粗树枝回来,跟阿伦一起撬开堵住洞口的一块块石头。斯特拉是个大力士,珍妮弗在她身旁用剑挖时,她那两只短小的前臂也一直忙个不停。终于,最大的那块石头被撬开了,眼前是—条狭长漆黑的裂缝。珍妮弗从碎石堆上,扭曲着身体爬了进去。
  “就在那儿!”人们听到她在里面沉闷的叫声。之后,她又灵活地爬了出来,满身是土,但却满脸笑容。“时航机在里面,看上去还好。快!我们把洞口再扒大点儿。”
  珍妮弗的话似乎使阿伦的疲惫一扫而光,他们抖擞精神又干起来。裂缝逐渐变宽,终于他们都看到了时航机,它在照射进山洞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太棒了。”阿伦说,“我们赶快打开洞口就能……”他的声音骤然止住了。
  “怎么?”彼得问道。珍妮弗也疑惑地扫了他—眼。
  “你们看。”阿伦指着斯特拉,这个马塔塔正高扬着头,盯着通往山洞的路口,鼻翼翕动,似乎在嗅着什么。她身体的颜色一点点变深,四肢叉开,站在那里。
  “斯特拉?”珍妮弗张嘴刚要问,已经没有必要了。
  一百码以外,三个盖尔克突然从铁树丛中钻了出来。他们的盔甲在太阳下闪着光泽,手里的“布罗埃依”威胁地晃动着。他们发现了洞门旁的阿伦他们和斯特拉,其中的头领用“布罗埃依”指着他们,发出一种胜利般的吼叫,几个盖尔克用爪状的脚趾刨打着地面的泥土,冲过来了。
  “快上时航机!”阿伦喊道,“快!”
  他们开始飞跑。阿伦一脚踩上一块松动的岩石被绊倒了;彼得跑过去,把他拉起来。珍妮弗率先跑到飞船面前,拼命拍打舱门的开关——门“咝”地一声开了,她一把把斯特拉先推进去,随后自己也急忙跳了进去。几秒钟后,阿伦和彼得两人也都挤了进来。阿伦注意到了舱门旁堆在一起的几块飞船碎片,上面还有阿塔曼送给他的那把武士剑。舱门在身后合上了,阿伦挤进了驾驶员的位子,马上启动飞船。操纵盘从他面前的舱壁上探出来。
  “洞口还不够大。”彼得提醒他。
  “会够的,”阿伦冷冷地回答,“老天,他们动作可够快的……”
  盖尔克已冲到了洞口。

  飞船四周通体闪耀着光芒。阿伦把飞船对准洞口和冲上来的盖尔克时,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大家感到飞船在晃动。
  发动机不情愿地呜咽着,灯光暗淡下来,阿伦紧贴在座位上。飞船猛地撞在洞口两边的岩石上,他被向前抛出去。飞船向左一歪,金属擦着岩石发出刺耳的声音。斯特拉嚎叫着滑到船舱一角;珍妮弗的肩膀撞到舱壁上,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船体被死死地卡在岩石的缝隙中,震颤着。阿伦扳回加速器,再次向前一推,船体抖动着发出刺耳的轰鸣,但却纹丝末动。盖尔克正小心翼翼地逼过来。阿伦再次把加速器向前推了一下。
  “没有用。”彼得说,“我们被卡住了。”
  阿伦没有说话。盖尔克首领站在飞船前面,大张着嘴吼叫着,露出满嘴针尖般锋利的牙齿。他把“布罗埃依”高高举过头顶,冲着挡风玻璃刺来。阿伦连忙一低头,等着碎玻璃稀里哗啦地落下来:但是,厚厚的玻璃没被打碎,只是出现了一个星状的裂缝。阿伦狠狠地扳回加速器,又一次向前推去,似乎他胳膊的力量会给它增加动力似的。这个盖尔克又举起了“布罗埃依”;阿伦知道,这下窗子肯定会被砸成碎片了。
  随着金属的嘎吱声和一阵震颇,时航机冲了出来。突然一下子得到了解脱,它像一粒被手指弹出的种子向前跃出,一头撞在盖尔克首领的身上,把这只恐龙撞出好几英尺。阿伦猛然刹住车。
  “阿伦……”彼得向左一指,另外两个盖尔克顾不得看倒下的同伴,就围了上来,准备继续拼杀。“阿伦,我们快走。”
  阿伦按了一下跟踪球,动了动荧光屏上的指针,“检查系统。”他大声命令道。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回答:“标准器在公差以内,援助系统一切正常,警告:动力系统只有百分之十五。”
  “阿伦!”
  阿伦根本没有理会彼得,他正全神贯注盯着操纵盘,努力回忆着飞船的操作技术。很快他就想了起来。咔嗒咔嗒扳了一连串的屏幕按钮之后,他把指针移到标有“启动”字样的大按钮上。
  他按了下去。
  先是一阵低低的轰鸣,然后音量迅速增大,就像喷气飞机起飞时鬼一般的嚎叫。
  飞船外面的盖尔克犹豫了片刻,以前从未听见过吃进人的金属怪兽发出这样的怪叫。但是声音只是声音,很快他们又在盖尔克欧克利的指挥下围拢过来。面对金属怪兽的怪叫,他们也挑战般地咆哮起来,一齐晃动着“布罗埃依”,准备击碎这只金属怪物,抓住里面的人。
  但是,“布罗埃依”劈空了。突然一阵冷风吹过,金属怪兽和里面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飞船上,大家都感到一阵阵恶心,而且冷气逼人。飞船跃起时“砰”地声巨响,把他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令大家吃惊不小;之后,飞船的怪叫渐渐转成低沉的轰鸣。
  “这是在哪儿——”珍妮弗刚一开口,就又暗自笑了。“不。我想我知道在哪儿。现在是什么时间?”
  “两天以前。”阿伦回答,“大家请都坐好,系上安全带。珍妮,告诉斯特拉我们要加速了,让她扶好。”
  时航机跨越时间,玻璃窗上凝成的霜花正在逐渐溶化。他们仍然停在山洞外边,只是盖尔克已经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阿伦把飞船掉转头,在推进器的作用下,飞船盘旋升起,驶离了山洞。像一辆减震器破旧的汽车,飞船一路弹跳着,顺着他们来时的道路飞去。
  “我们去哪儿?”彼得问。
  “处理一下过去的事儿。”阿伦隐晦地说。“过几分钟你就知道了。”
  不久,他们来到曾经丢下特拉维斯的山坡上。再次见到这个地方令珍妮弗感到一阵悲痛。几天以后,他们会在这里失去一位好朋友。阿伦停下飞船,走到武器架旁,从夹层中抽出一支步枪,查看了一下是否装满了子弹,然后打开飞船的舱门。
  珍妮弗一下都明白了他刚才隐晦的话语、暗示,以及奇怪的行为。“你要把步枪留给特拉维斯。他说希望能够有一支步枪,就是让你到这儿来给他留一支。”
  阿伦神情严峻地点点头。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去接他呢?为什么不能回到盖尔克村顺路把他接走呢?”
  “因为我们当初没有那样做。”阿伦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的不耐烦令她非常生气。
  珍妮弗把脚一跺,固执地说:“不。我接受不了,阿伦。因为当初没有做过我们就不能去接特拉维斯了吗?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彼得抢在阿伦之前回答说,“至少我想我知道。我们没有见过一艘时航机船从这儿接走特拉维斯;因此,现在我们也不会这样做。要是曾经做过,我们都该记得。”
  “这只是一方面。”阿伦说,“珍妮,跟你一样,我也希望我们去过并且救了特拉维斯。可是记忆告诉我们没有。如果我们去了,这种矛盾可能再次破坏时间长河,恐怕时间风暴会更猛烈,更频繁,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这是特拉维斯告诉我的。不过——如果从未发生过什么,也就永远不会发生,否则时间长河的负担就太重了——就是因此,埃克尔斯的飞船爆炸了。不过,如果我们能够救特拉维斯却不竭尽全力去做,那就太该死了。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能。飞船的动力不够了,我们还要飞一段距离。不能偏离时间太久,否则我们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阿伦举起步枪,嘴角向上—咧,笑了笑,“看看我们做了应该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没做。”他告诉珍妮弗:“如果动力充足,我们就能够回去接特拉维斯。既然我们能回到过去,那么不管是现在还是二十年后都一样,对吧?”
  这一回答并不能真正令珍妮弗满意,不过她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说:“好吧。”
  阿伦低头钻出舱门来到外面,珍妮弗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步枪放到大石灰石旁——两天之后,特拉维斯就会在此倒下。
  回到飞船上,门“咝”地在他身后关闭了。他表情冷漠地坐进驾驶员座位。珍妮弗坐在他身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他没有看她,珍妮弗感觉手指下他的肌肉非常紧张。“喂,”她说,“他的死不是你的错。”
  “可我感觉是。”阿伦回答,“把枪放到那儿的时候,感觉就像给他的棺材钉上了最后一枚钉子。”
  “还记得吗?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刚才你还说——我们未曾救过他,所以现在也不能。”
  “我知道。但是仍然非常难过。我想念他,珍妮。真的很想念他。他曾帮助我度过了多少次艰难时刻,我们的生命都是他给的。”阿伦把身子靠过去,抱住她,珍妮弗又把他拉近一点儿,像安慰小弟弟—般安慰着他。
  在她的怀抱中,阿伦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振作起来对大家说:“走吧,我们还得去见—个人。”
  阿伦驾驶着飞船沿着马塔塔留的道路,再次回到了盖尔克村。他把飞船停在村旁一片茂密的蕨树林中,打开舱门,熄了火。
  “我们在这儿等。”他说。
  “等埃克尔斯。”彼得接了一句。
  “是的。”没等珍妮弗和彼得继续发问,阿伦接着说:“特拉维斯知道,回来找埃克尔斯并不矛盾;所以并不为他担心。他知道我们一旦找到时航机,就能找到埃克尔斯。我们知道他到过这儿,因此才要来这儿等他。”
  彼得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特拉维所—定会大吃一惊,准是一场好戏。”

  时间不长,大约过了几个小时,村边瞭望的斯特拉轻轻地叫了一声,向大家发出警告。很快,埃克尔斯大步流星地走进村子。下午的骄阳烤得他汗流浃背,肩膀上背着他和彼得的包。彼得从蕨树林中走出来,站到路上。
  “你好,伙计。”他说,“我想你那儿是不是有我的东西?”
  埃克尔斯好像遇见了鬼,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包掉在地上。
  “彼得!”他惊呼道,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毫无血色。“这……啊……真是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我是说……”
  “你还以为我早死了吧。”
  “不。”埃克尔斯急忙辩白,同时四下偷偷扫了一眼,像要找—条逃跑的最佳路线,躲开眼前这位肌肉发达的小伙子。彼得注意到他身上还带着那把剑,一只手就停在剑柄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我回去找你,就在我们争吵之后我去的。对于发生的一切,我很抱歉,你还好吗?”
  他精心编造着谎言,声音慢慢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事实上,是你先到的这里。当然……在沼泽地中我们走散了,你继续往前走,而我回去了。不管怎么说,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他冲着彼得勉强地笑了笑,“是吧,伙计?”
  “埃克尔斯,你的谎言真不高明。”
  听到彼得的话,埃克尔斯的笑容僵住了,消失了。他瞪眼怒视着,浓浓的眉毛黑云一般紧锁着。“我讨厌你这种腔调,小子,尤其在我胜券在握的时候。飞船的碎片在我手里,唯一的武器也在我这儿。”
  彼得一直在微笑着,埃克尔斯的肩头却越皱越紧了。他拔出剑,挥动着说:“闪开,小子,否则我会把在餐馆中没有做的事在这儿办了。”
  “什么事啦,埃克尔斯?”一个声音问道。
  埃克尔斯猛地转过身,慌忙中竟差点扭伤了腰。阿伦正摆动着从飞船上取来的一支步枪从蕨树林中走出来,珍妮弗从埃克尔斯旁边的一棵铁树后面走出来。埃克尔斯掉头想沿原路往回跑,但是斯特拉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的路上。
  埃克尔斯把剑扔在地上,发出沉闷撞击的金属声。
  “瞧,朋友们,”埃克尔斯说,“这不能怨我。迫不得已我才这样,谁不想活命呢?”
  “我可不这样想。”珍妮弗说,“我们中间没有人会做那种胆小鬼。”她伸出手去,“飞船碎片呢,埃克尔斯?现在把它们交出来。”
  “哎,至少应该让我留一片吧。毕竟我也不容易,我想我是付出了代价的——”
  “住嘴,埃克尔斯。”珍妮弗的怒斥令他不敢再往下说,“付出代价了?你不知道这些碎片价值多少?你根本就不会知道。是有人为它们付出了代价,但不是你。把飞船碎片给我们,埃克尔斯。现在。”
  埃克尔斯把包扔到地上,亮闪闪的绿色金属碎片滚落出来。埃克尔斯的表情已经从恼怒转为乞求。他苦着脸说:“嗯,我很抱歉。我真不想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人。如果我想的话,早就杀掉你了,彼得,你说是吗?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埃克尔斯突然眯起眼睛问:“芒多呢?持拉维斯呢?”
  “芒多回他自己的世界去了,”珍妮弗告诉他,“特拉维斯……他……”她绝望地看看阿伦,“在等我们去接他呢。”
  阿伦无法承受她那乞求的目光,把注意力转向埃克尔斯:“真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处置你。”
  “不能把我留在这儿。”埃克尔斯喊叫起来,“你们有时航机飞船,不能把我扔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不能,”彼得说,“你不正想这样对待我们吗?我们不能相信你,埃克尔斯,一转身,你就可能会在我们背上捅刀子。”
  “求求你们。”埃克尔斯绝望地乞求着,“如果你们把我留在这儿,还不如把我杀了。我再没机会了。你们不会这样做的,我了解你们。求你们了。”埃克尔斯瘫倒在地上,“带上我吧!”
  他们被此望了望。斯特拉似乎不理解这个人的奇怪举动,吼了一声。“他说得对。”珍妮弗道出了每个人的想法,“你们知道他说得没错。”
  阿伦冲彼得点点头,“彼得?”彼得的脸已经一直红到了脖根。
  “把他留在这儿,他就再不会伤害我们了。”彼得的话简单明白,而且似匕首般刺在埃克尔斯的心上。说话时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埃克尔斯。
  珍妮弗轻声说:“要是把他留下,我们以后就会在内疚中生活。难道你会问心无愧吗””
  彼得转向她:“珍,他很危险。”
  “他是人。”珍视弗回答,“我们不能因为他犯过错误就这样惩罚他。你犯过多少错误,彼得?”
  彼得生气地大叫一声,转过身去。谁也没有说话。埃克尔斯仍旧瘫在地上,两眼望着彼得。彼得的双肩耸起来,又落下去,然后他转过身。
  “好吧,”他说,“你说得对,珍,我们不能把他留下,但是我告诉你——他以往的错误都可以原谅,但决没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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