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抉择

 



  珍妮弗还没弄清被风暴兽双手拢住的芒多是如何离去的,又一道闪电划过,风暴兽消失了。同时,出现了一台来自另一时间长河的翼型车,马达爆响着停在一段公路上。两个脸上长满羽毛、魔鬼一般的车手迷惑不解地盯着外面的一切。
  而这一刻稍瞬即逝。风拂起珍妮弗的头发,云层在空中翻腾,风暴又来了。又一道闪电就在珍妮弗的身后击下来。
  终于,云淡了,雷声远去了。
  一切都已结束。“芒多……”珍妮弗喘息着,“希望你到家了,回到了属于你的世界。祝你快乐,芒多。”她抖落身上的尘土,四下张望。周围一片破败景象,马塔塔们正木然地站起身来。
  斯特拉侧躺着,不远处是她那踩烂的窝,弗拉基也在旁边。珍妮弗想起了朋友斯特拉当时朝她喊叫的样子——“快跑!”近乎一种尖叫。我该跑得越远越好,趁他们没发现我!她刚要转身,可体内还有另外一种力量,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
  她受伤了,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你的朋友。珍妮弗叹了口气,从峭壁上爬到到处是岩石的海滩,朝斯特拉跑去。
  斯特拉仍在喘息。珍妮弗急忙伸出手去,在她身上乱拍一气,看是否有断骨或其它损伤。除了几处表皮的伤口,斯特拉似乎没有受到其它伤害,尽管她并不怎么懂马塔塔的身体结构。
  斯特拉苏醒了,眨着她那金褐色的大眼睛。
  她试图站起来,“斯特拉,”珍妮弗轻声说道,“小心!慢点……”
  珍妮弗帮斯特拉站起身来,但斯特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她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狼藉一片的窝,站在那儿望着。
  “我的孩子……”她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哀伤,珍妮弗从未想到声音会容纳这么多伤感。“我的该子们……”
  “噢,斯特拉,我很遗憾,非常遗憾。”珍妮弗的眼里溢满了同情的消水。“但愿……”
  “你来这儿干什么?’斯特拉问道。她低头看着珍妮弗,让珍妮弗突然感到斯特拉竟是那么硕大,比自己足足高出一英尺。她的爪子又粗又短,又粗又壮的尾巴摇晃着,像要抽打什么。
  尤其是,她发现斯特拉脸上仅存的那点儿人性已经消失殆尽,似乎比以前更加冷漠,更像蜥蜴了。弯曲的长鼻角两侧,两只大眼愤怒地盯着她,鼻孔不停地喷着热气。
  珍妮弗不情愿地退了一步。“我们……我是说……”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斯特拉。阿伦……他知道怎么修补世界之间的裂缝。”
  “他能修补这些吗?”斯特拉的手晃动着,指着破碎的蛋壳和毁坏的窝,问,“他能还我这一切吗?”
  “斯特拉——”
  斯特拉朝珍妮弗迈了一步,珍妮弗往后退了退。
  “他能让我的蛋宝宝们复活吗?”斯特拉怒喝着,语句中不时夹杂着鼻角中发内的愤怒的长号般的声音。“他能抚平你们人类带给我们的—切痛苦吗?他是万能的先祖吗?他能做到这一切吗?”
  她又向前迈了一步,珍妮弗又退了退。
  “听我说,斯特拉!”她伸出双手,乞求着。这是人类的动作,斯特拉不会懂的,她头脑中似乎有人在说。“不,我们不能。但我们能够拯救马塔塔。我们能使你们的土地恢复正常,下次你们远行繁衍时肯定会带回小宝宝。斯特拉,我向你保证。”
  走近。退后。
  “你三番五次地做什么保证,为什么我这次就得相信你,”斯特拉发出雷鸣般的吼叫,“你们人类没有信誉,没有欧克利希。为了逃避死亡,即使万能先祖已在呼唤你的灵魂,你还会做最后的争辩!”
  “斯特拉……”珍妮弗的后背已经撞上了后面的岩石,斯特拉还在向她走过来。她紧紧贴着岩石。“斯特拉,是我,珍妮弗。你了解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决不会对你说谎。斯特拉,你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不懂这个词,可我想让你试试。我也知道你现在十分痛心,也希望我能帮你,可是没有办法。请不要因为个人的损失而放弃拯救你们的种族和世界的机会。我需要你,斯特拉,所有的马塔塔都需要你。”
  珍妮弗的乞求很快变成了一种冲动,就好像她凭借这番真情能够阻止斯特拉前进似的。
  斯特拉又走了一步,开始犹豫了,她眯起眼睛,“你需要我做什么,”斯特拉问道,“这次你又要干什么?”
  “我们需要知道时航机在哪儿。拉基克他们把它藏到哪儿了?”
  斯特拉哼了—声,“就这个?你要时航机就是想撇下我们逃跑,你们就能返回你们的世界,而我们依然孤苦无助。”她的尾巴抽动了一下,双手握成了爪状。
  “斯特拉,”珍妮弗不顾一切了,“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你过记得吧,很久以前,我救了克莱多,甘愿让他处置我,毫无怨言地让他杀死我。如果我以为无法修补这一切,或一切都已无望,我仍会这样做的。如果能减轻你的痛苦,我现在就会这样做。”
  珍妮弗吸了口气,双手放到身体两侧。“斯特拉,要是你认为我对你撒了谎,就打我一顿吧。让我为你的孩子们偿命,我跟他们的灵魂一起去见万能先祖。”
  斯特拉愤怒地盯着她,嘴里发出咝咝之声。她转向一旁,尾巴甩动着。
  珍妮弗知道,斯特拉的尾巴一击,就能打断她的肋骨,再来一下,就会要了她的命。斯特拉愤怒地吼了—声,珍妮弗闭上眼睛,等着尾巴抽打过来。
  等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斯特拉仍旧愤怒地盯着她,不过尾巴已经放下去了,手指也松开了。
  “今天我已见过太多的死亡,”斯特拉说,“我厌倦了死亡。”
  “斯特拉……”珍妮弗冲上前抱住这个马塔塔,双臂搂着她温热、坚硬的鳞片。“斯特拉,你肯定伤得不轻……”搂过这个马塔塔的头,珍妮弗难过地低声说道,“结束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得到你的帮助。我需要你,斯特拉,我们都需要你。告诉我时航机在哪儿?”
  回答她的是拉基克,而不是斯特拉的声音,“这个人又回来了,还带来了时间风暴。我们终于能把珍妮弗的灵魂献给万能先祖,又可以过太平日子了。”
  珍妮弗抬头—看,大吃一惊。拉基克、弗拉基和拉斯依次站在斯特拉身后。珍妮弗倒吸一口气,绝望地四下张望想找条路逃跑。
  “抓住她,斯特拉,别让她再跑了。”
  斯特拉的手突然抓住珍妮弗的胳膊。她想挣脱开,那只手却越抓越紧。她哀怜地望着斯特拉,斯特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同情。
  丝毫也没有。

  彼得一觉醒来,头感觉像被卡车碾过 服,太阳穴嘣嘣直跳。他—伸手,摸到一个网球大小的疙瘩。“唉呀!”他尖叫一声,“啊,好疼……”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餐馆的地板上,身旁瓷砖上溅得都是血。彼得呻吟着,跪起来,慢慢查看着自己的身体,好像骨头没断。他用一只手扶住一张桌子稳住,站起身。从窗户玻璃上,他扫了一眼自己,前额上的疙瘩肿得很大,又黑又紫。摔倒时一定碰了鼻子,出为血从一个鼻孔流了一脸。
  “你糟透了。”他冲着玻璃中的自己说。玻璃中的自己冲他做了个鬼脸。
  “埃克尔斯!”他一喊,头又一阵阵地痛起来,禁不住呻吟了一声。“埃克尔斯!你这卑鄙的胆小鬼!”
  喊声惊得几个小蜥蜴纷纷爬到柜台边躲藏起来,但是没有埃克尔斯的回答声。
  彼得跌跌撞撞地走进隔间,坐在那里,双手抱住疼痛的头摇晃着,思索着。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出来多久了;只是感觉自己很幸运,埃克尔斯并没有趁他昏迷时把他杀死。
  埃克尔斯从他旁边座位上的袋子里拿走了那两块飞船碎片,瘪瘪的袋子不用看也知道。
  “好啦,彼得,”他自语道,“好在你还活着,袋子里还有吃的。你肯定在外面待了大半个晚上上了,东方都快亮了。总算平安无事,真是万幸。那魔鬼说什么来着—— ‘听你真正的声音’?好啦,听吧。现在该干什么呢?”
  彼得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他发胀的头脑理不出头绪。“好啦,彼得,好好想想……”
  真想再找到珍妮和阿伦。想去找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另外,非常清楚埃克尔斯的去向,可并不想与他同行……
  彼得呻吟了一声,似乎想起了晚上听到的时间风暴的轰鸣声,又想起了“尘世魔鬼”。他不知道是否真有这种动物,可它谈论不同时间隧道的一番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在其中一条隧道中,只一条,我看到碎片再次拼合起来。在那个世界,裂缝自己弥和了,隔墙又合拢了。而在其它隧道中,我看到火焰祖母绿依旧四分五裂,无人知道,裂缝在继续扩大……”
  “要去倾听你体内的声音……”
  “好吧,”彼得说,“如果埃克尔斯穿过那条通道,他会把所有的绿石带去。这样,阿伦的计划——不管他妈的足什么——就无法实现。现在,只有我有机会抓住埃克尔斯,我是——唉呦!——要跟他算账的。”
  彼得在一扇完好的窗玻璃上扫了一眼自己,那对眼睛里没有什么新内容,只有成熟和坚定的决心。
  “我想你肯定有那种体内声音。”他说。
  玻璃里的他在狞笑着。

  特拉维斯望着大海回到阿伦身边。东方已经开始发亮,出于担心珍妮弗,阿伦觉得晚上睡了不过一两个小时。
  “喂,孩子,他们可能遇到了麻烦。也可能他们受到了热情款待,决定留下来过夜了。你不必担心。你的任务就是待在这儿,芒多和珍妮弗回来时才能找到我们。”
  “我知道,”阿伦回答,“可是昨晚的时间风暴太可怕了,而且是从山峦那边来的。”
  “没办法,我们只有等。”
  “我们都去就好了——伙计,如果你没有受伤—…”
  特拉维斯没有说话,阿伦知道刚才的话伤害了这位狩猎远征导游。“特拉维斯,喂,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你在努力地跟上我们,没有你的帮助,我们无法走出困境。所以——”
  “你不必道歉,阿伦,”特拉维斯说,可他的微笑有些牵强,“我明白你的感觉,我也知道我一直在拖你们的后腿。”
  特拉维斯猛烈地咳了几声,这种深部位的干咳近几天越来越频繁。他转过身吐了口唾沫,阿伦发现唾液中夹杂着的血丝。整个晚上,睡梦中的特拉维斯一直呻吟翻身不断,早晨他竟无力爬出睡袋。阿伦给他重新扎绷带时,发现他腿上的伤口非常吓人,大腿上的青筋决不是什么好征兆。特拉维斯没吃什么东西,已经瘦得能数得出肋骨来,而他原来曾经多么健壮。最先,追赶他进入阿伦世界的异龙给他留下的伤口还没有好,接下来一系列的时间风暴更比一群人伤亡惨重,而罗马时代的时间风暴最终成为大家的救命稻草。现在阿伦身边的这个特拉维斯,仅剩下第一次遇到他时那个健壮男人的影子了。
  可是他仍很要强,摆脱开阿伦扶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不,”他说,“我不需要人照顾,现在还不需要。”他生气的眼光令阿伦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只是想—…”
  特拉维斯的去情慢慢缓和下来。“是的,我知道。对不起——我也有些太小气了。”他叹了口气,胸腔里呼噜呼噜地像有流水作响。望着与芒多和珍妮弗分手的地方,他说:“我们看看才能确定。从那道山梁上可以望得很远,你说呢?”
  阿伦笑了,“我们去看看。”
  阿伦跟在特拉维斯身后,朝着距离他们半英里的山梁走去。爬起伏不平的陡峭山坡时,阿伦一面随时准备在特拉维斯摔倒时接住他,—面又尽量地让他自己走。好久,他们终于爬上了山梁,站在山顶上。
  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吹起他们的头发,阳光照耀着汹涌的波涛,银色的大海延伸到天际。从他们站的地方望去,陡峭的山梁下是一片由岩石和泥沙形成的长长的、倾斜的高地。半英里外是又一道陡直的堤岸,浪滔拍打着沙滩。
  “我看不见马塔塔,”阿伦说,“你呢?”
  大海的波光很耀眼,特拉维斯用手遮住眼睛,顺着右边的山坡望去。“那边儿,向下一点儿,靠近山梁转弯的地方。”他又接着说:“我不喜欢这样。”
  “什么?”
  “芒多不是说过他没有闻到盖尔克的气味吗?”
  “是啊。”阿伦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恐龙群。他嘘地呼出一口气,看见了特拉维斯所说的,混杂在马塔塔中的高大恐龙的身影。他们胸前佩带的铜牌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盖尔克,”阿伦吸了一口气,“噢,不!珍妮弗…—”
  来不及多想,他慌忙朝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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