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晚宴上的不速之客

 



  芒多进屋来叫阿伦吃晚饭时,他已经迷糊着了。
  这个猿猴轻轻摇着他:“快起来,整夜躺着对你没好处。你现在该吃点东西了。”
  阿伦打着呵欠,坐在床边,揉着他惺松的睡眼,说:“我真饿了。”接着马上问,“噢,这是谁?”
  阿伦第一次发现芒多还有个伴儿。这是个小个子男人,其实就是矮子。他没头发,但脸上却长满了胡子。他是阿伦在凯买特见到的第一个满脸胡子的人。他那双短腿又粗又弯,短胳膊上的肌肉相当发达。
  芒多说:“这位是帕瓦罗,他是提采的弄臣。”
  “你好。”阿伦说。他看看芒多,“他们这里流行握手吗?”
  芒多摇头:“显然,这种方式还没有发明出来。”他转向矮子,用古老的凯买特语言说话。
  矮子咧嘴笑了,他长着一口漂亮的白牙。他回答了几句,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后倒翻了一个筋斗,双脚轻轻地落在地上。
  阿伦微笑着:“嗯,告诉他,那真是……了不起。”
  芒多讽刺地说:“我会让你反应更激烈的。”说话时,他的尖牙露了出来。
  “肯定会的。”阿伦说,“你说他是个弄臣,你指的是类似宫廷的弄臣?”
  “是的。”芒多同帕瓦罗说完后,回答道。“这些凯买特人收罗了许多矮子。这些矮子显然是献给相貌怪异的神。帕瓦罗属于提采。他是省长。”
  “省长?”他们一同去饭堂时,阿伦问。
  “是的,是个省长。一个省相当于州或郡。省长是省的行政长官。”
  “这位提采长什么样?你还没探测过他吧?”
  即使阿伦曾和芒多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也很难习惯这个动物能看出别人心思的神奇能力。这种能力很有用。首先无论他们到什么奇怪的地方,这种能力都使芒多马上成为翻译。芒多主要是看出表回的想法,他无法深入人们的深层思想。但这仍是一种奇怪的窥探能力。每当议论这个问题时,阿伦都感到不舒服。
  芒多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让我探测他的心思?’
  “是的。”
  芒多气愤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然,我第一次见他时,我也是这样。我们的命运将取决于我们如何与这家伙打交道。”
  阿伦点头:“当然,我早该知道。那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野心。野心勃勃。噢,到了。”
  他们走进宴会厅时,阿伦打算把他的问题先放一放。显然这不是个简单的私人宴会。看样子当地所有的大人物都被邀请了。

  宴会厅很宽敞,天花板很高,空气很好。里边摆了许多桌子。前面低台上的桌子劳没有人坐,阿伦的朋友围坐在宴会厅中部一张桌子旁。当地的显要人物都围坐在其它桌子旁。
  帕瓦罗领客人进入宴会厅,他以一种夸张、自大的样子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当所有人的眼睛都停留在他身上时,他开始了一连串的横翻筋斗,但在翻最后一个筋斗时,他重重地坐了个屁蹲。他使劲揉着屁股,脸上露出滑稽的痛苦表情。整个大厅爆发出一阵哄笑。
  阿伦看他正好摔在了另一位时间旅行者的面前。他们全都到场了,连斯特拉也来了。她无法使用人们用的椅子,只能卧在地上,尾巴在脚旁蜷曲着。虽然如往常一样,埃克尔斯总是满脸阴沉,但他们看上去都很好。帕瓦罗忽然跳出来,指着时间旅行者桌旁空着的位置。
  “这是我们的位置。”芒多说着,来到桌旁。
  他的到来引起了宴会厅所有人的注意。
  阿伦在众目睽睽下觉得很不自在,然而当他再次与朋友们相见问候时,不适的感觉也就消失了。
  “特拉维斯!”他们热情地握手问候,“你的气色很好。”
  “感觉好多了。他们一直对我照顾得很好。”
  “斯特拉。”他学着珍妮弗的祥子,也摸着这位马塔塔的脖子。她用难以理解的叫声和她专为参加欢迎会而调制的桔子味来与阿伦打招呼。阿伦紧紧拥抱着珍妮弗。当彼得挤坐在他俩中间时,阿伦轻轻拍了一下彼得的肩膀。他只是瞥了一眼埃克尔斯,随便说了声:“你好!”
  埃克尔斯咕哝了一声。
  阿伦问:“看来大家都挺好。”
  特拉维斯说:“在时间旅行中,我们正变得亲近起来。”
  彼得接着说:“每个人对我们都很好。”
  埃克尔斯不高兴地说:“到目前为止还行,但谁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尽管阿伦极不情愿同意埃克尔斯的任何观点,但他想埃克尔斯或许是对的。他们已陷入了一个陌生社会之中。他们不仅必须要去找到回家之路,而且,阿伦还答应要找钱蒂格。这个阿兹特克姑娘在他们之前就已来到了这个世界。阿伦答应过泰佐佐莫克,这位阿兹特克牧师曾用生命给这些时间旅行者换来了自由。克莱多的出现是一个计谋。对此,他们一无所知,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危险的因素。
  阿伦说:“埃克尔斯说得对,谁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什么事?”

  人们在低声说话,频频点头。与此同时,帕瓦罗找来了一个形状像喇叭样的乐器,他吹了几声。这声音特别像斯特拉发出的鼻音。这时,一排仪仗队走进了宴会厅,于是人们的目光都转向房间的后部。
  最先进来的是两个姑娘,她们边走边往地板上撒花瓣。阿伦觉得珍妮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肋部,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专注,而且大家都是这样。他们处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气候。这两个姑娘穿得虽少却十分得体。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些姑娘很美丽。他转向珍妮弗,淡淡地笑了笑。
  她说,“别看了。”用手指着彼得、特拉维斯和埃克尔斯,“这些下流的男人们。”
  他刚说:“我不是——”忽然又觉得他说不过她,便转过身去看仪仗队。
  接着进来的是几个掌旗官,他们个个身体健壮,肌肉发达,穿的同前面的撒花姑娘一样少。后面跟着的是一位全身穿白的高个子老人。除了一根长辫子外,他的头和脸都剃得光光的。他的窄胸上盖着一个由黄金、白银和蓝宝石镶成的装饰品,它的样子像一个展翅飞翔的兀鹰。他脖子上挂着护身符,但与巨大的胸前装饰相比,这些护身符就显得无足轻重了。这个胸前饰物看上去有十多磅重。令人诧异的是这么重的东西他竟然能够承受得了。
  芒多小声说:“那就是路德杰克。他是综合祭奠活动的主祭牧师,是卜塔——索卡——奥西里斯教的信徒。”
  “什么?”阿伦问。
  芒多叹气说:“这复杂着呢。简单点说,正如当地人说,埃及——凯买特确实有几百个男神和女神。这些神多数都是当地的神。早先这个国家被统一时,国王、男神和女神一起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卜塔是手工匠人和艺人之神,非常适合这个地方,有人甚至认为是他创造了人。索卡是死亡之神,也很适合。奥西里斯可能是众神中最重要的。他是死人之神——不是死亡之神,死人——复活,明白吗?”
  阿伦不悦地说:“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以后我们可以弄清其它象征意义。”
  路德杰克之后是三位妇女。第一位虽然老些,但却显得高贵、骄傲。另一位三十大几岁,她比那位老妇人保养得好些,也是那样庄重。最后这位是个年轻人,不比阿伦大。而且阿伦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之一。齐腰长的波浪状黑发里插着的镶有宝石的金梳和银梳闪闪发光。她耳朵、脖子、胳膊及手腕上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石,每个手指上的戒指也都在闪光。她的皮肤如象牙一般光洁无瑕。她涂了蓝色眼影和染眉油。她那丰满而曲线分明的嘴唇涂了红色的口红。
  彼得悄悄地问:“那是谁?”
  “啊——哈。”芒多说,“她叫吉雅,是提采最年轻的妻子,她是他的骄傲和欢乐。最好远离她,否则会招来麻烦的。”
  “那么,他就是提采了?”阿伦低声问。
  提采好像要进来了。除了那两个用洪亮的鸵鸟毛给他扇凉的,没有修饰但很美的女仆外,他是队伍中最后一个。他身材高大魁梧,面部表情冷酷而专横。仿佛他习惯于发号施令。
  阿伦提防着他,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在他以前的旅途中,他遇到过冷酷的人——他想起了日本世界里的雄友队长,因为这个人不仅冷酷,而且无情。阿伦曾碰到过的真正无情的人是埃克尔斯之类的人——这些人是完全的自私自利、完全的自以为是、完全的不可信赖。
  芒多低声说:“那就是提采。”
  帕瓦罗把乐器放在一旁,混在队伍中兴奋地又蹦又跳。他来到一个撒花女跟前,做了个鬼脸,从她手里一把抢过花篮。这姑娘尖叫一声,跑开了。因为他想捏她的后背。当他加入到仪仗队中,夸张地模仿另一位撒花女走碎步的动作时,在场的许多客人都哈哈大笑。
  当队伍到达讲坛时,他马上把花篮扔在了一张桌子旁。尽管那些人们把花瓣从嘴里取出来时并不太高兴,但其他客人们还是哄然大笑。
  帕瓦罗忽视了坐在长桌一头的路德杰克,掌旗官们自己坐在后桌。帕瓦罗去拉提采大太太的手。她不高兴地把他的手打开,独自坐下。
  帕瓦罗活泼的面容上笼罩着悲伤,他抓过二太太的手。她虽然有点屈尊地让他把自己领到座位上,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三太太吉雅笑容满面地看着这个矮子。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两个人翩翩起舞,一直跳到前桌。他手舞足蹈、弯腰鞠躬地请她入座。她倾身向前,飞快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啊哈,”芒多说,“我想我们的小朋友有点过分了。”
  提采的表情越来越严肃、阴沉。帕瓦罗似乎不在意。他笑嘻嘻地跳到省长面前,他冷不防被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在了他的腰上。帕瓦罗摔在了溜光的地板上,打了几个滚后,碰在了一张饭桌上,碰翻了一大罐酒,流出的酒洒了他满头满脸。
  霎时,宴会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心跳声。忽然提采放声大笑了一阵。其他人也都跟着笑起来,连帕瓦罗自己也笑了。他站起来,做了个鬼脸。
  珍妮弗气愤地说:“他的肋骨可能给踢断了。”她想要站起来,但阿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没让她站起来。
  他小声说:“以后你可以给他检查。眼下看起来没问题。”
  的确,帕瓦罗还站立着,如果稍稍移动,也是在提采前再次扮小丑;打躬屈膝,领他到前桌中间的格子上就座。
  “看来我们的东道主已进入了闹剧。”特拉维斯压低声音说。
  阿伦说:“无论他进入什么,都是由他一手操纵。在弄清我们在什么样的地上走路之前,必须轻轻地走动。”
  埃克尔斯细声细气地说:“说得好。”
  提采在前桌专横地打着手势,仆人赶紧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跑上前去。
  阿伦饿极了。有一样他学会了,那就是只要有吃的马上就吃。现在这里有的是吃的,而且看起来非常好吃。
  仆人们正打算把第一盘食物放在他们面前时,忽然宴会厅背部传来了吵闹声。大家都闻声望去,连提采也不例外。他紧锁着眉头。

  轰隆一声响,还有巨脚跺在石头上的声音。
  期特拉平静地说:“我知道这种声音。那是——,’
  “克莱多!”埃克尔斯十分恐惧,压低了声音说。
  杀手恐龙跺着脚进了屋,他的头左右摇摆。他咧着嘴露出狰狞的笑容。同时,他那匕首一样的尖牙也暴露无遗。他看到时间旅行者后,停了下来,发出恐怖的挑战之声。斯特拉站着面对着她的同类恐龙。
  她告诉克莱多:“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必须回家后再整治这几个人。”
  克莱多勃然大怒,他的头像蛇头一样摇来摆去。
  “你这个马塔塔的胆小鬼,别想把我支开。我是个盖尔克!只要我看见敌人,我就要杀死他。”
  他笨重地向前挪动着。阿伦站起来挤到了珍妮弗面前。他扫了一眼,手边除了一根木棍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致命的东西。
  他压低声音说:“最好准备跑。”
  克莱多再一次咆哮着挑战,然而没等他向前再挪一步,路德杰克就走到了他面前大喊。芒多站在这伙人后面的一个有利位置,他立刻十分流畅地进行了翻译。
  “克莱多,”路德杰克叫道,“别忘了你的身份!这些人是我们的朋友,是受我保护的。”
  克莱多立即转向牧师,脸上露出了爬行动物狡黠的笑容。
  “老家伙,”他用凯买特语说,“别对我说该做什么。我是克莱多,是法老的朋友——”
  路德杰克打断他的话:“卡夫瑞已经死了,新法老还没选出来呢。当心点,别被降了职。”
  提采圆滑地说:“没必要争论这个问题,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没想到你早来了,欢迎、欢迎。以后会澄清的。克莱多,法老的朋友,过来坐,跟我们一快吃吧。今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论和行动。”
  克莱多瑟瑟发抖,难以自持。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吧。为了你,提采,法老最亲爱的朋友,我坐,我吃。”
  他隆隆地走过宴会厅,想方设法挤在主桌之后。
  提采下令:“上菜,给法老的朋友上!”
  仆人们端来了大盘子,上面高高地摞着烤羊、烤鸭和烤鹅。两个仆人呼哧呼哧地抬着半只血淋淋的牛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这些东西全都放在了克莱多面前。他贪婪地撕扯着食物,大口咀嚼,狼吞虎咽。
  另外一些仆人给其他客人端来了各种各样的菜。有鱼、鸭、羊,还有牛肉。有肚子里塞满蜜饯、大米和红枣的鸽子,有啤酒,还有各种各样的面包。
  斯特拉是严格的食素者,因而给她准备的有鹰嘴豆、小扁豆、石榴、甜柠檬、薄荷、葱头、莴苣和令人垂涎的葡萄。
  这是一次绝妙的宴会。美中不足的是克莱多喷着鼻息说话,撕扯食物,像吃脆饼那样嚼骨头,而且盯着阿伦和其他人,仿佛他们是他菜谱上的下一道菜一样。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请购买正版书。) 
 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