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风雪在拂晓前平息了。天刚刚有点麻亮,我就起了床。旅馆这时还在酣睡之中。我穿着短裤在台阶上用洁净的雪擦了脸和身子。我发现,右侧二楼的第三个窗子敞开着。显然,有人在夜里睡觉也想让房间透透山里的新鲜空气。
  我回到房间,穿好衣服,锁上门就向餐厅跑去。卡依莎正在厨房里忙着,她给了我一杯可可和一块甜饼。除了救冻狗以外,我没有碰到任何人。
  在我结束10分钟的跑步并回旅馆又吃了些东西之后,旅馆生活才开始有了节奏。所有的人都到外面晒太阳。
  布柳恩当众用她那匹“劣马”欢快地在新堆的雪地上划着印迹。
  昨夜那个为5个银币丢人现眼的欣库斯,用滑雪板在旅馆周围滑着不大的8字形。
  巴恩斯托克吃力地趴在滑雪板上,浑身滚满了雪。
  奥拉弗在滑雪板上,表演着各种舞蹈姿势。
  雍容华贵、着短斗篷的库西夫人和手持金属杯、着无袖上衣的摩西,还有不时向他们解释着什么的老板,都在平坦的屋顶上欣赏着这群人的千姿百态。
  我用目光四处寻找西蒙纳。这位杰出的物理学家肯定呆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因为我听到他那粗野的笑声从距离旅馆大约3米的地方传了过来。
  是的,他就躲在这里——他正悬在电线杆上向我敬礼呢!
  大家热情地同我打着招呼。巴恩斯托克通知我,我已经碰上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摩西夫人在屋顶上用银铃般的声音告诉我,奥拉弗简直就是滑雪王子。
  这些都使我感到不快,也立即使我做了一件蠢事。
  当布柳恩提议用滑雪板搞一场追逐摩托比试的时候,我就向奥拉弗发起这场寻衅玩命的挑战,而且,第一个抓起系在摩托上的缆索……
  三分钟后我又回到了台阶前。
  大概,我的样子很不自然,因为摩西夫人问我要不要给按摩一下;摩西也反复向别人建议“给这个不幸的运动员抹点药”。老板一阵风似地溜下来扶着我,要我马上涂一种价廉物美、疗效显著的伤药。西蒙纳在电线杆上揶揄地发出像号哭的笑声。巴恩斯托克手捂着胸口向我道歉。欣库斯滑到我的面前问长问短,他还讨好地问大家:“他是不是折断了骨头?是不是应当把他抬到哪儿去?”
  就在大家给我掸雪、按摩、擦脸和寻找护面罩的当儿,奥拉弗成功地抓住另一根缆索回来了,于是大家丢下我,去参加新的欢迎行列。他们兴高采烈地簇拥着新的偶像。
  奥拉弗站在台阶附近的一块高地上,神态优雅地拄着雪杖,讨好地对摩西夫人微笑。
  大狗也乖巧地跑到凯旋者的面前,把他嗅个够。突然,它急促和准确地用一只爪子捞起了他的滑雪鞋。
  后面的事就出乎我的意料了:摩西夫人出其不意地尖叫起来,接着就是一片嗜杂的喝斥声,然而我离开人群走进了旅馆,因为我不是幸灾乐祸的人。

  我在小吃部没费什么劲就从卡依沙那里知道,旅馆只有一楼的莲蓬头管用,我马上拿了毛巾匆匆地跑过去。但我还是迟了。淋浴间已经有人,里面有放水和唱歌的声音。
  西蒙纳站在门口,他的肩上也搭着毛巾。我排在他的后面,而我的后面又是巴恩斯托克。
  我们三人抽起了烟。西蒙纳忍住笑朝四周瞧了瞧,打算谈一件寡妇的什么新闻。
  幸好这个时候摩西夫人在走廊上出现了。她问我们摩西先生是不是从这里走过。
  巴恩斯托克殷勤地回答她说没有。
  西蒙纳舔舔嘴唇,用陶醉着迷的眼神盯着摩西夫人。
  我说我留心过淋浴间传来的声音,猜测摩西先生就在里面。
  摩西夫人对这种猜测显然不信。她摇头了,笑着说他们在吕德尚的别墅有两只浴缸,一只是黄金制作的浴缸,另一只是白金创作的浴缸。
  在我们对她的话感到莫名其炒的时候,她说她要到别处去找摩西先生。西蒙纳马上白告奋勇地陪着她走了,我和巴恩斯托克两个人仍留在这里。
  巴恩斯托克压低声音问我看到大狗和奥拉弗之间那令人遗憾的一幕没有。我故意说没有。于是巴恩斯托克向我做了非常详尽的介绍。我也给他补充说,我们好心的老板太放纵自己的狗了,因为这狗早在前天就闯过摩西夫人的汽车库。
  欣库斯这个时候也来了,他怒气冲冲地抱怨,他们交了两个人的房钱,而淋浴间只开了一间。
  巴恩斯托克立刻从毛巾中变出两根带棒的冰糖公鸡来抚慰他。欣库斯马上闭上了嘴巴。他接过棒糖就往嘴里塞,同时惊恐和大惑不解地望着面前这位神通广大的魔术师。
  淋浴间里还是有人放着水,只不过原来唱歌的声音此刻已经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嘟哝声。
  这时,摩西先生同奥拉弗手搀手地从二楼走了下来。他们下楼后就分手了。摩西先生拿着金属杯子,一边喝着一边朝门帘的后面走去。奥拉弗加到我们的行列中来,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看了一下表。我们已经等了10分钟以上。
  旅馆的大门开了。年轻人不停脚地从我们旁边走了过去,她轻捷地上了二楼,身后留下一股汽油、汗臭和香水的混合味。
  “你们站了很久了吧?”奥拉弗问。
  “是的,很久了。”巴恩斯托克回答。
  欣库斯忽然叽咕几句,用肩膀碰碰奥拉弗,就到大厅去了。
  “听说今天早晨有人住到旅馆来了?”我说。
  “就是这两位先生。”巴恩斯托克说,“奥拉弗·恩德拉福斯先生同……唉……同刚才走开的矮个子先生……”
  “我们是昨天晚上到的。”奥拉弗声辩。
  我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我忽然产生一种看看这个在热水下面洗澡唱歌的人的念头。我愤懑地推了推门,咦!门是开着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热水笼头已经开到顶头,里面蒸气腾腾,挂勾上挂着我熟悉的罹难登山运动员的防水帆布短上衣,木凳下面还用着一只晶体管收音机。
  “咳,这个恶棍!”巴恩斯托克叫喊起来,“老板!快到这里来!”
  一阵嘈杂声和脚步声。老板忙不迭地跑了过来。西蒙纳也仿佛从地下冒了出来。年轻人叼着烟头把身子探过了楼梯栏杆。欣库斯提心吊胆地从大厅那边伸头张望。
  “简直不可思议!”巴恩斯托克十分激动,“让我们在这里等了足足一刻钟,您说是不是,探长?”
  “我的床上又有人躺过了。”年轻人在楼上说,“手巾也是湿的。”
  西蒙纳的两眼闪过魔鬼般可怕的得意神色。
  “诸位,诸位……”老板做出保持镇静的手势,他先关掉热水笼头,再取下短上衣和收音机,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地说:“诸位!我只能证明两点:这是他的收音机,诸位,还有,这件上衣也是他的。”
  “最好说一下,是谁的……”奥拉弗显得很镇定。
  “是他的,是那位死者的。”
  “我是问,现在该轮到谁进去洗澡啦?”奥拉弗还是镇定地说。
  我不出声地把老板推开,走进淋浴间,把门锁上。我脱好衣服后想到,第一个轮到洗澡的不该是我,而是西蒙纳。但我并不觉得心中有愧。也许这事就是他干的。现在就让他站在那里等吧!这个科学界的国宝,有多少水被他白白地流掉!……啊,不,应当把搞这些恶作剧的人抓起来。还要判刑。我要让你们瞧瞧,同我开玩笑会有什么样结果……
  我走出淋浴间的时候,大厅中的人还在议论刚才发生的事。其实,谁也讲不出什么新的见解,所以我没有在他们那里停留。
  在楼梯口,我又遇到了那个年轻人,她还是照旧把身子伏在楼梯栏杆上。
  “像一座疯人院!”她寻衅地对我说。
  我没有讲话,直接回到我的房间。

  我选了一本最厚的书,坐到窗口的沙发上,两条腿跷在桌子边上。
  我第一页还没看完就打起瞌睡,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后才醒过来——太阳的位置都移动过好几次了,旅馆的阴影已落到我的窗口下面。
  从阴影看,有一个人正坐在屋顶上。我迷迷糊糊地想,这当然是伟大的物理学家西蒙纳在那里练习从一个烟囱跳到另一个烟囱上。
  我又睡着了,直到书摔在地板上的声音把我弄醒。
  现在,已经清楚地看到屋顶上有两个人的影子,一个坐着,另一个站着。我认为他们这是在晒太阳。
  我点上烟就走到走廊上。
  我在楼层过道碰到了欣库斯。他刚从屋顶上下来,样子有点古怪。他裸着因出汗而光亮的上身,脸色发青,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把揉成一团的衣服捧在胸口。他看见我时吓一大跳,站在那里发怔。
  “你们是晒太阳吧?”我客气地问,“别晒了,您的脸色不大好。”
  我不等他回答就下楼了。欣库斯跟在我的后面。
  “我想喝点东西。”他哑声说。
  “觉得很热是吧?”我问,然而没有回头。
  “对,对……很热。”
  “您看,山里三月的太阳多毒。”
  “这倒没有什么……我只想喝点……我是说太阳没有什么。”
  我们走进了大厅。
  “您如果还是这身打扮,”我向他提出劝告,“万一摩西夫人就在那边……”
  “对,对。”他说,“那是当然的。我都忘了。”
  他停下来,急急忙忙套上衬衫和上衣,而我走进小吃部向卡依莎要了干炸里脊冷盘、面包和咖啡。
  穿好衣服的欣库斯走道来坐到我的桌边,他要的吃食比我多。
  “西蒙纳也在那个地方吧?”我问。
  “哪个地方?”欣库斯说话有点结巴,他小心地把满满的一杯酒举到嘴边。
  “我是说屋顶。”
  欣库斯的手抖了一下,白兰地淌了一手。他急忙把酒喝干,鼻子深深吸口气,用手擦擦嘴说:“不,那上面一个人也没有。”
  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噘着嘴,又为自己斟上第二杯酒。
  “奇怪,”我说,“为什么我会感觉西蒙纳也在屋顶上呢?”
  “现在,您对这种感觉该不满意了。”他粗鲁地回答,在喝干酒杯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那您在那个地方做什么?”我问。
  他默默地瞧着面前斟满酒的杯子,出了一会神。
  “是这样……”他终于开口了,“因为我不快活。人总可以有不快活的事,对吧?”他显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态度也立即软了下来。
  “不错,当然可以有。”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他喝光了第三杯酒,忽然说:“听我说,难道您不想到屋顶上晒晒太阳?”
  “啊,不,谢谢。”我回答,“我怕热。再说,我的皮肤过敏。”
  “您从来没有晒过太阳?”
  “没有。”
  他想了一会儿,拿起酒瓶把酒瓶盖子旋紧。
  “那上面的空气不错。”他说,“风景也好。整个河谷都可以看得请清楚楚……还有山……”
  “我们去玩桌球吧?”我向他提议,“您玩不玩桌球?”
  他第一次用那有毛病的小眼睛注视着我的脸。他说,“不,我认为最好是呼吸新鲜空气。”
  他又把酒瓶盖子旋开,给自己倒了第四杯酒。我吃完了炸里脊和咖啡,打算离开这里。欣库斯神情麻木地望着白兰地酒杯。
  “小心,别从屋顶上摔下来。”我对他说。
  他挥了挥手,什么都没有回答。

  我又上了二楼。桌球的撞击声已经听不到了。我敲了一下西蒙纳的房门。没有人应声。然而隔壁房间里有人在低声说话,于是我敲了那一间房门。是巴恩斯托克和奥拉弗在桌上打牌。桌子中间堆的都是钞票。
  巴恩斯托克—见是我,马上夸张地叫起来:“来,这边来,探长!亲爱的奥拉弗,您当然会欢迎探长先生同我们打牌的啰!”
  “当然欢迎。”奥拉弗说,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牌,“我很高兴。喂,黑桃!”
  我向他们道歉,走出去带上了房门。这爱笑的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我向桌球室走去。
  摩西夫人双手提着艳丽的连衣裙下摆,正从屋顶的楼梯下来。她看到我时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您也去晒太阳?”我悄然劳失地突然冒出这句蠢话。
  “晒太阳?我晒?真古怪!”摩西夫人走到我的面前,“您的想法太古怪啦,探长!”
  “请别叫我探长。”我对她要求,“这个称呼我在工作中都听腻了……现在您又……”
  “我崇……祟拜警官。”摩西夫人说着说着,就闭起了漂亮的眼睛,“警官都是英雄,勇敢的人……您就是勇敢的人,对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很自然地扶着她的手,带她到桌球室去。她的手很白皙,但不柔软,还凉得出奇。
  “夫人,”我说,“您着凉了……”
  “有一点,探长。”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过来:“对不起,我该怎样称呼您呢?”
  “是不是就叫我彼得?”
  “这可太好啦!我有过一个朋友,也叫彼得,他很傲慢。您不认识?……不过,这样一来您得叫我奥丽加了。假如让摩西听到了,怎么办?”
  “那就随他的便吧!”我说。
  我们经过餐厅走到了桌球室。原来西蒙纳在球室里。不知道为什么他躺在壁橱的底板上。这个壁橱不深,但很亮。
  “西蒙!”摩西夫人喊起来,她的双手放在面颊上,“您这是怎么啦?”
  西蒙纳吹了一声口哨,用双手双脚顶着橱边,朝天花板爬过去。
  “上帝,您会摔死的!”摩西夫人惊叫。
  “其实,西蒙纳,”我恼火地说,“您大可不必干这种蠢事。您这是自讨苦吃。”
  这个淘气鬼爬到靠天花板的地方,在那里悬晃几下,就轻快灵巧地跳下来,向我们敬礼。
  摩西夫人马上拍起手来。
  “您真了不起,西蒙,”她说,“简直就像一只苍蝇!”
  “怎么样,探长?”西蒙纳有点喘息说:“为了给这位漂亮的夫人争光,我们打盘球好吗?”他抓起桌球杆,做了一个击球的动作,“我向您挑战,格列泼斯基探长,您得小心点!”
  说着,他就掉转身子朝桌球台子走去。
  “打吧!二位先生,打吧!”摩西夫人说,“漂亮的夫人先给赢家留一份彩礼。”她朝台子中央丢了一块勾花手绢,“我可要离开二位了。”她向我们抛了一个飞吻,走了。
  “这个女人特别迷人。”西蒙纳说,“不过,她的神经可能有点毛病。”他用桌球杆挑起勾花手绢,放到鼻子处嗅了嗅,眯着眼睛此 “好极了!……看得出来,您干什么都不顺手,对不对,探长?”
  “如果刚才您不碍手碍脚就好啦?”我没好气地说,一面把球码成三角形,“谁让您到桌球室来的?”
  “笨蛋,您为什么要把她带到桌球室来?”西蒙纳反驳我说。他这话说的倒也有理。
  “我总不能把她带到小吃部去……”我也反唇相讥。
  “做不来就别做。”西蒙纳提出劝告,“把球放匀些,您能不能当冠军就看这个……好,就这样。”
  他小心地把手绢放在窗台上,还透过玻璃朝外面的两边看了几眼,然后回到台子旁边。
  我在台子四周走了一圈,选择着容易击中的球。
  “您看,”西蒙纳又站到窗口朝旁边的一个地方看了看,“有一个傻瓜坐在屋顶上……啊,对不起!是两个傻瓜。这一个是站着的,我把他当作了烟囱。我敢肯定,这家伙也是想出风头的一个!”
  “这个人是欣库斯。”我没好气地说。
  “欣库斯这个矮鬼,整天都是牢骚怪话。”西象纳说:“这个人不值一提。但是,这个人是奥拉弗,对,是他没错。这家伙倒是不拆不扣的古代酋长的后代,我要您当心的就是这一点,格列泼斯基探长。”
  我走到窗口。从人影看,坐着的人举着瓶子,把头仰起来。我知道这是欣库斯。他呷了一口酒,就把瓶子让给站着的人。不过这个人会是谁呢?为什么要站着?
  “您打不打!”西蒙纳问,“那边有什么事吗?”
  “欣库斯正在那里脱衣服。”我说,“啊呀!不好,他今天准要从屋顶上摔下来。”
  欣库斯酒灌多了,他喝一口就做出邀请别人喝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用酒招待过站着的人。那站着的人究竟是谁呢?哦,这个人倒像年轻人,大概……我回到桌球台旁,重新比划着哪些是容易击中的球。
  西蒙纳两下子就打满了一盘,并且发出使人惊恐的笑声。我把桌球杆放到台子上。
  西蒙纳拿起勾花手绢,郑重其事地把它藏到挡胸的口袋里。“太好了。”他说,“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
  我想了一下说,“我去刮一下脸。马上要开午饭了。”
  “我呢?”西蒙纳问。
  “你可以自己玩一回桌球。”我劝他,“不然就上楼找奥拉弗去。身上带钱没有?有钱,您在他那里准受到欢迎。”
  “可我……”他说,“我已经……”
  “您说什么?什么已经不已经的?”
  “已经输给奥拉弗200个克朗了。这家伙赌钱准确得像架机器,半点差错没有。他甚至一点也没动脑筋。所以,我撺掇巴恩斯托克搞他。魔术师到底是魔术师,让他整理这个家伙……”

  我们一到走廊上就碰上了年轻人。她拦住我们,向我们讨烟抽。
  “欣库斯在那边怎样了?”我把一包香烟丢给年轻人问:“他是不是把衣服都脱了?”
  “欣库斯?啊,这种人……”她深探吸了一口烟,从嘴里吐出了烟雾,“衣服倒是没脱,不过他肯定是吃饱喝足了,他还带了一瓶酒。”
  “啊,”我说,“这已经是第二瓶了……”
  “那您也是同他一道吃饱喝足了,对不对?”西蒙纳感兴趣地问。
  年轻人轻蔑地笑笑。她说,“什么两个人一道!其实,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因为有卡依莎在那边……”
  “原来您是到小吃部去的?”我婉转地问。
  “不错。怎么啦?警察不准去?”
  “管察想知道您在那边做什么?”我说。
  “学术界的人对这个问题也感兴趣。”西蒙纳补充说。
  “警察不准喝咖啡?”年轻人问。
  “准。”我回答,“但是,您在那边还做了哪些事?”
  “没做什么事。”年轻人冷冷地说,“就要了咖啡和馅饼两样。我在小吃部做的就是这些。”
  “午饭前吃甜食,对身体可没有好处。”西蒙纳责怪地说。他显然还想刨根究底。我也是。
  “得啦!二位。我可不会大白天脱衣服。”年轻人因为占了上风而得意起来,“你们还是让那位欣库斯自己去脱吧!”
  “行啦!”我喃喃自语,“我得去刮脸了。”
  “也许,您还要提什么问题吧?”年轻人跟在后面问。
  “没有了,愿上帝保佑您。”我说。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年轻人己进了自己的房间。
  “您去吃点东西。”西蒙纳在过道处停下来,“一块去吧!探长,吃午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您自己去吧!我是有家室的人,卡依莎不会对我有兴趣。”我说。
  西蒙纳哈哈大笑:“既然是有家室的人,那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年轻人是小伙子,还是大姑娘?我可是怎么也猜不透。”
  “找卡依莎去吧?”我说,“把这个谜留给警察局去猜……您最好告诉我,在淋浴间搞鬼的是不是您?”
  “这我连想也没有想过。”西蒙纳否认,“如果您真想知道,我认为这是老板本人开的玩笑。”
  我耸耸肩膀,同他分手了。西蒙纳的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我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就在我走过陈列室的时候,我听到里面有哗啦哗啦东西倒下来的声音和喀嚓喀嚓玻璃打碎的声音。我没有片刻迟疑就撞门冲进了房间——差点撞倒了摩西先生。
  摩西先生一只手撩起地毯的一角,另一只手紧攥着须臾不离的金属杯子,他厌恶地望着翻倒了的梳妆台和花瓶的碎片。
  “这是一个可恶到极点的贼窝。”他在我的注视下哑着嗓门说,“肮脏的贼窝。”
  “您来这里做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摩西马上激动起来。“我来这里做什么?”他暴跳如雷,用力把地毯的一角丢给我,由于身子失去平衡,他倒在了沙发上,“我在找那个无赖,他老是在旅馆里转来转去,偷规矩人的东西,每天夜里在走廊上跺脚,还从窗子上偷看我的妻子!在警察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能用这种方法找这个恶鬼?”
  他踢开地毯,转过身来对着我,我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
  “也许,我得悬赏找这个坏蛋?”他越来越激动地往下说,“因为不悬赏,警察不会动他一只指头!好吧!拿去,我愿意悬赏。你们,还有您,探长,要多少赏金?500?1000?我给。找到我的金表,我给1500克朗!不,2000克朗!”
  “您的表丢了?”我皱起了眉头。
  “是的?”
  “什么时候丢的?”
  “刚才!”
  这不会是开玩笑了。金表!它不是皮鞋,也不是淋浴间。
  “最后一次见到金表在什么时间?”
  “今天清早。”
  “您平时把它藏在哪里?”
  “我不要藏它!我要用它!它就放在桌上!”
  我开始思索。我说:“我劝您写个申请。我好向警察局报案。”
  摩西望着我,我们有好一阵都不出声。然后他从金属杯里呷了一口说,“写申请和报案有什么用?我根本不想让臭报纸弄脏我的名字。我已经悬过赏了。您是要付定金?”
  “我不便介入这个案子。”我耸耸肩说,“我不是私人侦探。我是国家公职人员。我有我的职业道德,除此以外,还……”
  “行啦!”他突然说,“让我再想想……”他沉默了片刻又说,“表也可能找得到。希望这又是一场闹剧。不过,如果明天之前表还没有找到,明天早上我就写申请。”
  我们就这样决定了。他回他的房间,我也回我的房间。

  我不知道摩西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什么新的问题。但是我这里倒是发现不少新的线索。
  首先,我的房门上贴着一个字条,上面写着:“我很欣赏‘文明’这个词,所以我来报警。”;其次,我的桌上全是冻干了的阿拉伯胶水——这是从瓶子里淌出来的。
  桌子中间也有一张字条,上面用难看的印刷体写着:

  “兹通知探长格列泼斯基先生,有一个凶恶的匪徒、疯子和色情狂,眼下正用欣库斯的名字住进旅馆。他在一个代号叫‘鵰鸮’的犯罪集团中声名显赫。他身携武器,他对一名旅客的生命构成威胁。请探长格列泼斯基先生务必采取措施。”

  我感到又气又困惑,我读了两遍才算弄明白这个条子的内容。我点上烟,看了一下房间。当然没有发现其它任何的痕迹。
  我把桌上的字条同门上的字条做了比较。门上的字也是印刷体,也同样难看,但它们那是用铅笔写的。如果说门上的字条明显是年轻人的杰作,纯粹是恶作剧,那桌上的字条就不妙了。恶作剧者可以把字条塞到门下面,塞到钥匙孔里,或者干脆放到桌子上和烟灰缸里。但是,为了寻开心,把一张这样贵重的桌子弄得污七八糟,这样的人只能是一个道地的白痴或野蛮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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