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在体俄明州这部分偏远地区,赫兹出租汽车公司的车站并不象通常在别处那样,由一名穿着黄黑相间制服的女郎,坐在一间粉饰成黄黑相间的办公室里服务。在这里,车站附设在萨格斯的汽车修理厂内。人们好不容易才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黄黑相间的赫兹公司标志。
  除了修发动机外,萨格斯对汽车修理厂的其它工作都不感兴趣,诸如什么打气、补车胎、换拨水器刮子和出租赫兹汽车等。值得指出的是,他还没见到尼亚里,就对他很讨厌。
  “噢,你是尼亚里。”他凝视着来客道:“你跑来这,真舍得花时间呀。”
  “你为我备好一辆言普车了吗?”
  “我准备了辆卧车,”萨格斯有些勉强地说:“附近没吉普车了。尼亚里,我能把那辆车弄回来已算你走运。上帝作证,昨天还有不下二十人要来租它。”
  “人们都离开这地区了吗?”尼亚里问。
  “你还要自己把车加满油。当你交还这辆车时,我也许不在这里,就将钥匙放进那该死的烟灰盒吧!”
  萨格斯抢在尼亚里之前走出修理厂门口,跳到一辆福特牌小卡车的司机座位上。当尼亚里还没来得及从柜台上拿起汽车钥匙,他已把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尼亚里拿着旅行包和租赁证,绕到车后。查看自己租的是辆什么牌子的车。
  “啊,原来是维加牌!”他惊喜交集地叫了一声,爬上汽车,发动引擎,再扭开收音机。
  “……数千人无家可归……”广播员说。显而易见,除了广播疏散外,怀恢明没有别的新闻了。
  “美陆军军需司令部发布命令,以下这些地区将被列为新封锁区:包括克劳哈特第二十五号州际公路以北的所有道路……所有通往米特斯提西西部的大泰顿斯的道路……所有科迪北部,伯林顿以东和黄石湖以西的宽车道、立体交通枢纽、沙砾路、地区道路、老路……都被宣布为非安全区。还有……”
  尼亚里关上收音机。打开那张趁萨格斯没留意从他那里拿来的交通图,进行查对。他顺着那些刚刚被禁止通行的道路,从泰顿斯找到魔鬼塔。
  他坐在那里思考该选那条路走。

  雷利安斯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真是人们野餐的好时机。然而,达时并不是集市赶拢菜牛的时间,而是人们撤离的时刻。尼亚里开车走了几英里路,发现自己驾的车是唯一向西开往泰顿斯去的。而往东的车道,又是车辆成龙,拥挤不堪。他希望能在雷利安斯加油后继续前进,但后来又驱车追赶前面的军队去了。
  在通往火车站的公路上正横着路障。国民警卫队员站在炽热的阳光下,只见他们汗流浃背,身上还斜挂着步枪,招呼着人们穿过用作喂牛的栅栏。
  “现在,只让持有蓝色通行卡的人上车。”一个军士手提电子扩音器喊道。“有蓝卡的疏散者赶快上车,有红卡的到栅栏后面集合,下一次轮到你们。”
  他清一下嗓门,唾沫横飞地对着扩音器在大声喊,声音在整个车站回荡。“排好队,大家都能撤离,按次序站好,请持蓝卡者上车……”
  这时他看到一个足有六英尺半高的下士记下他那辆维加牌汽车,并且缓缓地走过来,还没有接近尼亚里,一大群家畜使从路障中挤了过来。
  夹杂着绵羊的菜牛群挡住了去路,使下士无法穿过,还弄得到处是刺真的畜粪味。
  “把这些毛茸茸的家伙从牛群中赶走。”一个大牧场主高声喊道。
  “把我的羊留下,”家畜主人警告牧场主说,“否则,从这儿去贾克逊·蒙尔途中,我的羊将变成你的牛肉副产品了。”
  一架空军直升飞机正在团团转的牛群上空盘旋,吓得这些牲口到处乱窜,并越过了路障。随后,直升飞机象气球似的上升,朝泰顿斯上空飞去。
  尼亚里注视着飞机,直到它消失在自己向往的远方为止。
  这时,下士魁梧的身影挡在尼亚里面前。“你有直系亲属在危险区吗?”这个士兵用低沉的声调问。
  “休·埃伦,我的小妹妹。”尼亚里答道。
  “姓什么?”下士拿出一块书写板,上面夹着一串名单。
  “亨内斯多夫。”
  中士迟钝地用手指尖沿着H字母移动,说:“没有亨内斯多夫其人。”
  “天啊,那么,她还没有撤离!”尼亚里不禁叫了起来。
  “昨天中午以前,我们已把所有的人都撤出了。”
  “可我的小妹妹休·埃伦不在内。”
  “不会的,”中士仍坚持说:“每个人都撤出了,我们还挨家逐户地检查过,根本没人叫休·埃伦的,那儿已没有人。”
  “我必须亲自看看,”尼亚里说,“假如我因偷懒而不亲自进去把她带出,致使休·埃伦丧命,爸爸妈妈永远也不会宽恕我。”
  “咳,”中士打断他的话,说:“难道你听不懂吗?每个人都撤出了,任何人不能再进去。我奉命凡见到抢劫犯就立即开枪。听清楚没有,亨内斯多夫?”
  尼亚来傻笑了一会,说:“再见。”
  他倒车离开该处。这时他听到下士与另一士兵在交谈。
  “又是一个捡破烂的。”
  “宝贝,就是在刮飓风,我也能嗅出他们的味儿来。”下士吹牛说。
  尼亚里在驶离火车站时,脸上现出的笑容稍微收敛了点。他并非捡破烂者或抢劫犯,但别人问他去那里的真正动机,连自己也无法说清楚。是“研究者”?或“好奇者”?还是“接受邀请的客人”呢?
  对,就算是接受邀请而来的。正因为得到一个清楚不过的信息,才使他神魂颠倒地搁下正常生活,筑起一座九英尺高的魔鬼塔模型。无论如何,这就是邀请他到魔鬼塔去的信息。
  现在,他离魔鬼塔只有五十英里,唯一的问题是怎样达到目的地。步行可能迷路。还可能遭到士兵的射击。他也不知能否逃过G·M神经毒气。当然现在还未确知是否真有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报上的消息。他正在盲目地追求着某种对自己具有十分更要意义的东西。
  “伙计们,我不想吓唬你。”当尼亚里停车时,一个人在对他说。
  此人骨瘦如柴,秃顶,上唇细长,生来就有张能说会道的大嘴巴。他已吸引了一小群人,在怀俄明州雷利安斯这个一片惊恐的地方,要招引一批观众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虽然大家早巳知道,但我还是再说一遍,”此人继续说,“G·M神经毒气是无色无味的,在野外,你吸入或接触到它,还不觉得哩!”接着,他还添盐加醋说:“当你的眼睛开始模糊,鼻子开始流涕,你便会问自己,‘我的天哪!为什么我不听从那人的劝告,买个预先报警器呢?’你会希望自己当时就有一只的。”
  现在围拢在他周围的约三十人。“当你的鼻子和嘴巴开始出血,”那人继续说:“当你气喘心跳,肌肉失灵时,便会后悔没带上这种简单的预报器防身哩!”
  他举着一只劣质的小笼子,里面装着一只站在一根小木杆上的无精打采的黄色小鸟。“这种金丝雀能精确无误地提前一小时给你报警,”他说,“这是天赐之鸟,五十块钱一只。”
  尼亚里走出汽车横过街道,加入围观鸟贩的人群当中。当鸟贩把金丝雀连笼递给别人时,他的妻子便把人们塞过来的钱收下来。
  “难道买不起只金丝雀吗?”他高声兜售,满嘴油腔滑调说:“我再给你们看一种廉价的鸽子,它们比不上金丝雀,但能提前四十五分钟报警,不用五十元,只售三十元一只。”
  尼亚里挤上前去,只见那里放着一堆鸟笼。“给我两只金丝雀。”尼亚里说。
  “两只比一只好,一只鸽子比没有好。我还有廉价的鸡,二十元一只,能提前半小时报警。”
  尼亚里一手掏钱,一手拿起两只装在笼里的小鸟。然后踱回去,正准备上车。
  “罗伊!”
  他急转身。只听见一个妇女再喊了一声“罗伊!”
  他把目光转向正在争先恐后涌上救援列车的人群,心想,声音肯定是从那里发出的。但——
  “罗伊!”

  啊!她就在那,她正在奋力冲过人流,向他这边挤来,是吉丽安。
  似乎这里的所有恶魔都缠着他俩。他们要竭力想弥合彼此之间的鸿沟,但汹涌着的人群却使他们不能会合。
  士兵用手提扩音器高喊,羊群被赶过去,一辆辆汽车在试图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卖鸟的小贩则在喋喋不休地招徕生意。
  炽烈的阳光又倾泻在这片蒙受极大痛楚的土地上。
  ”这边来!”尼亚里大声喊。
  吉丽安并没注意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人群都在急切地涌向火车,正在逆着人流想挤过来的吉丽安眼看就要被踩倒了。
  “下呀!”尼亚里大声叫喊:“跳下踏板!”
  他冲过去,推开人群。吉丽安也竭尽全力挤开两边的人,然后半跳半摔地从踏板跳下来。
  尼亚里一手把她拉住,两人紧紧地拥抱起来。人群在他们两旁川流不息,有儿童,有牲口,有拿着鸟笼的小贩和带着猫的老扫,还有把半导体收音机贴近耳边的男孩和一位拿着四个塞满东西的枕套的妇女。到处是震耳欲聋的令人可怕的噪音。
  他俩把身子贴得紧紧的,尽管有许多话说,但谁也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只能从脸部的表情看出各自的喜悦。
  后来,尼亚里离开人群,沿着人行道旁挤出一条路,带着吉丽安回到车上。

  吉丽安倒在车子的前座,用手蒙住双眼。
  尼亚里坐在驾驶座上,开动引擎。“拿着金丝雀。”他边说边把车开下街道。“活见鬼。我不相信那儿溢出过什么毒气,你看呢?”
  “罗伊,”她激动得直想哭,“见到你我真高兴。”
  “我也很高兴。”他笑了起来。
  “你的孩子和妻子呢?”
  尼亚里沉默不语。
  现在,他已经把车子驶离雷利安斯,加入了朝东开去的、络绎不绝的车队。
  不久,前面出现了交叉路口,一辆吉普车和两个国民警卫队员挡住去路。尼亚里把车停在路旁。
  “不许拄这边开。”其中一个国民瞥卫队员在喊:“赶快离开这儿。”
  “休息一会吧,”尼亚里向吉丽安说。“他们离开了我,”他说:“罗妮和孩子们都走了,他们觉得我变得太古怪了。”
  吉丽安把嘴巴向旁边扭动一下,说:“古怪,联邦调查局的人也这样说我,我看出他们不相信我的话。”
  尼亚里点头道:“听着,吉丽安,我们到怀俄明来并不是为了兜一圈便回去的。”
  “但他们已把通路封锁了。”
  “还有路的,这块地方很大,这儿是个大啤酒产区。”
  她好一阵没说话,然后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说:“这次会面真使我高兴。”

  不久,尼亚里发现这就是自己长期以来所寻找的地方。这儿是块宽阔的原野,用有倒钩的铁丝网防卫着,部分铁丝网已生诱。尼亚里把车子往后倒,再推动爬坡挡,把油门踩尽,只听发动机一声怒吼,一阵尘土便从后轮飞扬起来。
  车头撞到栅栏上,引起一阵象吉他琴弦发出的响声,那段铁丝网被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