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尼亚里回到家时已是凌晨四点过后。
  他不知从哪得到一股新的活力,径自从客厅直冲进卧室,大声嚷着:“罗妮!罗妮!”
  他控制不住自己,似乎体内储存看一些意外的肾上腺素使每块肌肉都抖动起来。他兴奋极了,对罗妮说:“亲爱的,快起来。”
  正在床上的罗妮睡得满头金发象乱麻似的,那双蔚蓝的眼睛正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什么事?孩子们的事——火灾?还是——?”
  “天下太平,孩子们平安无事。”他说,“亲爱的,你不会相信我说的。”
  罗妮屏住气看了看墙上的夜光钟说:“是啊,我不相信你在四点十分就要把人弄醒。”
  “刚才发生了一件事,你听了也不会相信。”
  “我不听,”罗妮直藏了当地说。接着使把被子蒙过了头。
  “你不用听,”尼亚里边说达喘着气,使罗妮想起托比吃点心时那副狼狈相。
  “它们一点噪音也没有。天空只有微风。突然,一件东西飞了过去——接着又一件东西飞过去——不久,再一个红色小点又飞过去——我的上帝!”
  这时,罗妮在被子下面听完了他的一番话,才想起一件事:“公司一直想和你取得联系,但没联系上——”
  “是的,我知道,是我把电话关掉的。”
  她现在睡意全消,对尼亚里说:“你不该那样,他们要和你谈——发生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电话响个不停,我记起来了,他们要你一回来马上回电话!”
  尼亚里见用言词无法打动妻子,便双手把妻子拉起来。
  “来!起来,你要穿啥,我的夫人?!太阳快出来了。”
  “尼亚里!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等你亲眼看到了,我就什么也不说了。罗妮,噢,罗妮,它可太有意思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去看,真的,现在就走。”
  罗妮看到尼亚里态度非常认真,马上和气地说:“我们不能丢下孩子们啊!”
  “孩子们,对,……孩子!!孩子!!”
  尼亚里一面催促家人穿好衣服,一面收拾照相机、望远镜,看戏用的小望远镜和毯子。
  “咱们去露天电影院吗?”布雷德问。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你偷了我的发光漆!”托比又提起昨天的事。
  “你会得到你的发光漆的!”尼亚里兴高采烈地说:“样样东西都会发光。”
  他督促大家快走。在经过厨房时,罗妮打开冰箱门,取出一袋鲜蔬菜。
  看见冰箱里的照明灯在发出令人反胃的淡绿色。托比说:“那绿灯叫我恶心。”
  “等我再减轻三磅体重,就换掉它。”母亲已是第二十次这样回答他了。
  厄亚里焦急地催着家人,出了房子,向停在车道外的契维牌家庭旅行车走去。
  “尼亚里,”罗妮还没上车,就泄气说:“我已经相信你说的了,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去睡觉吧,行吗?”
  尼亚里一声不哼地把孩子们推上车。
  “别闹了,就到此为止吧。”罗妮说着,绕到车的另一边。
  “你答应过去玩小高尔夫球的。”托比坐在中间那排座位上说。说话间,眼皮已合上了。
  全家终于挤上了车。罗妮没关上自己那边车门。车内顶蓬上的灯仍亮着。罗妮第一次注意到尼亚里半边脸变红了,而且,红得发亮。
  “尼亚里,怎么搞的?你被晒成这个样!”
  尼亚里照了一下后视镜,脸更红了。“活见鬼。”他低声说,“也许在你睡觉时,我度假去了吧。”
  “但你只有半边脸是红的呀。”
  这时,尼亚里已经把车开上车道,驶往刚才那个令人非常激动的地方。

  不久,他就开到目的地了。他把车驶下公路,停在被撞塌的防雪栅栏旁,农夫和他的家人已不知去向,地上扔着一些空盒子和空酒瓶。
  罗妮和孩子们都已呼呼入睡,象咽喉发炎似地在打鼾,又象在演奏一组睡眠交响曲。然而,尼亚里却精神抖擞。清晨,仍使人感到有点寒意。他兜了几个圈,便停了下来,耐心地在守候着,期待着……可是,期待什么呢?期待刚才那种经历的重演吗?他默默地在祈祷,希望奇迹再现。不知怎的,刚才把他吓得够呛的东西现在竟这么令人迷恋?当他祈求能再次与那飞行物体相遇时,黑夜却在跟他耍花招。
  现在警察也不在了,他感到很孤独,心想飞行物体喜欢独自等侯的人吗?一旦出事,逃脱是不是会容易些?
  罗妮忽然醒过来、她回过头,看见三个孩子夜依偎着打呼噜,而丈夫则仰望夜空,且在神经质地踱来踱去。她爬下车,轻轻关上车门,走到丈夫身旁。
  “尼亚里,我们在这干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等什么?”
  “你看到就会明白。”他的语调显出已缺乏信心。
  “说出来吧,”罗妮说,“我陪你来这里,为什么还不说,它到底是什么样的?”
  尼亚里沿着公路上下张望,又抬头看看天空,然后说:“有点儿……象蛋筒冰淇淋。”
  罗妮快要失去耐性了。“是什么味道。”她气势汹汹,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道。
  尼亚经以为她是当真的,便说:“橙色,是橙色……它并不太象蛋筒冰淇淋……有点象贝壳里的……这个……”他用双手做了几个雕塑动作。
  “象taco①吗?”
  【① taco:墨西哥人用肉做的一种卷饼。——译注】
  “不,比它圆些,大些……有时它看来象……象……象咱们昨天吃的那些卷子,叫什么名字?”
  “糖松饼?”
  ”不!不是早餐吃的,”尼亚里开始明白妻子是在逗弄他,而且看出她情绪很不好。但他还是问:“是正餐吃的,那叫什么卷?是那种弯弯的蛋卷么?”
  “你指的是新月形卷子?”她故作惊讶,象在逗一个好玩的学生。
  “对!”他全身又激动起来,说:“它还发出一种象霓虹灯似的光。””
  罗妮不想再逗弄丈夫了,她把手伸进食品袋,拿出一根胡萝卜大嚼起来。尼亚里走到几步外一块石头边蹲下来,两眼又向天际张望。
  罗妮忧虑地瞟着他。显然尼亚里曾经看过什么奇特的东西。她弄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那东西对他十分重要。她还想莫非自己惹得他讨厌了。
  罗妮走到尼亚里身边,用她拿手的象马克小姐①般优美的声调问:“我还算听话吧?”
  【① Little Miss Marker是美国一种小女孩的选拔奖,获胜者被称为Little Miss Marker(马克小姐)。——译注】
  他没有哼声,却站了起来,还在盯着开始发白的天空中那些渐渐消失的星星。
  罗妮也向上看去。突然,稍稍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一种无名的恐怖感掠过她的心头。一切都很怪,怪得离奇。
  “抱着我。”她对丈夫说。
  尼亚里顺从地一手抱住她,搂贴在身旁。罗妮双手抱住他的腰,轻轻地咬着他的耳朵。
  “我记得过去我们俩常常到这样一些地方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她象孩子般温存地说。
  尼亚里低下头望看妻子,回忆起过去美好的时光,脸上露出了笑容。罗妮把自己的笑脸凑上去,轻轻地亲吮着丈夫的上唇。尼亚里也亲热地吻着妻子。但尼亚里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件事。他半睁着一只眼,向着天际看去。
  突然间,一股很热的气流象瀑炸似的横扫过来,拽起尼亚里的衣角。他被吓得魂不附体。当两个红光点在远处渐渐消失时,罗妮明白,那不过是辆疾驶而过的栏板式半挂车罢了。几秒钟后,尼亚里也清醒过来,但情绪仍有点忧郁。
  令人陶醉的时刻过去了。
  罗妮为了试探一下丈夫,问:“如果那些玩意当中,有一架现在降落下来,还打开门,你上去吗?”
  厄亚里听到这个建议,激动地喊起来:“主啊,我上去!”但他立刻发现这话象把盐撒在罗妮感情的伤口上,于是连忙悻悻地补充说:“噢,谁都会上的。”
  但创伤已经出现。罗妮使劲挣开他,往汽车跑去。尼亚里急忙在后面追。
  罗妮停下来大声说:“你知道,你对我们做了些什么?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深更半夜把我们带到离家二十英里的地方……破坏了我们的睡眠规律,你的儿子在中午就会支不住,塞尔维娅今后三天晚上都要到一点钟才会睡觉,因为他们的父亲发誓,曾看到一个会飞的扁平桔子一样的贝蒂·克罗克新月形卷子。算了,我们现在吃早餐吧。”
  她停下来,喘了口气,用较低的语调发出最后通碟说;“再也不要搞这种鬼名堂了。我们是你的家眷。这样搞法是不正常的。”
  尼亚里知道,罗妮已经把话说绝了。对,这种搞法无疑是不正常的。可是,尼亚里不久就发现,他曾经熟悉的那种正常关系很快要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