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地震

 



  雷福德为哈蒂·德拉姆感到自豪。从他在新巴比伦得到的消息看,她又在捉弄尼古拉和他的党羽莱恩·弗图纳多。显然,她已经从密尔沃基飞到了波士顿,但是她没有直接飞抵巴格达,而是滞留在了某个地方。
  当然,雷福德无法听到卡帕斯亚和马修斯在新巴比伦总部继续进行的会谈内容。他只知道,由于哈蒂又一次未能按照日程安排办事,让尼古拉和莱恩感到异常恐慌。尽管尼古拉近来一直对哈蒂漠不关心,但是无法得知她的行踪这一点让他觉得失去了对她的控制,并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卡帕斯亚最后得知哈蒂正在进行新的旅行后,私下里召见了雷福德。雷福德走进“216套房”去见元首时,新的秘书班子已经就位并开始工作。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斯蒂尔机长。由于要做的事太多,我近来可能没有像以往那样对你的工作表示谢意。”
  “让我开门见山吧。我知道德拉姆女士以前为你工作过。实际上,是她推荐你到这里来的。我还知道她有时会把你当作知己。因此,如果现在出了什么意外,你不应该感到奇怪。我就直说了吧。我相信德拉姆女士过高地估计了我和她的私人关系。”
  雷福德回想起当初尼古拉骄傲地宣布哈蒂怀孕并戴上了他的戒指的情景。但是雷福德知道,最好不要在一个骗子撒谎时揭穿他。
  卡帕斯亚继续说:“德拉姆女士应该意识到,像我这样地位的人不会拥有足够的个人生活空间,来承担与婚姻和家庭有关的义务。看来她很想要一个孩子,我的孩子。所以,我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当然,如果她继续妊娠期,我会给予经济上的支持。但是,如果她希望我能像一位普通的父亲那样拿出足够的时间陪她和孩子,那是不公平的。”
  “我建议她最好终止妊娠。但是,鉴于这是由于她的原因而导致的结果,我把决定权留给她。”
  雷福德感到迷惑,而且他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情为什么卡帕斯亚要告诉他这些?他要给他安排什么任务?他很想尽快知道答案。
  “我和其他男人一样拥有欲望,斯蒂尔机长。你应该理解。我永远都不会把自己交给一个女人当然我也没有向德拉姆女士作任何承诺。实际上我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而且我对我们的关系非常满意。因此,我想你能明白我当前的困境。”
  “我不知道。”雷福德说。
  “嗯,我已经找人替换了德拉姆女士作为我私人助理的位置。我想这工作让她心烦意乱。她还推断我们的关系已经恶化,这也让她感到惴惴不安。我并不认为我们的关系正在恶化,相反,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仍在保持这种关系。不过,如我所说,在她看来这种关系更多地意味着一种承诺,所以对于今天这种结局她一定会觉得很失望,也很伤心。”
  “我得问一下你给她的那枚戒指怎么办。”雷福德说。
  “唔,那不是问题。我不会要回来的。实际上,我一直认为那块钻石太大了,不适合作为订婚戒佩戴。它显然像一枚装饰性戒指。她不必为还不还戒指一事担心。”
  雷福德开始明白了。卡帕斯亚是想让他——哈蒂的老朋友和以前的老板——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卡帕斯亚把这些情况告诉他不会有别的目的。
  “我会好好对待德拉姆女士的,斯蒂尔机长。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她穷困潦倒。我还可以雇佣她,可能不会再让她从事文字工作,到航空工业部门工作应该没问题。”
  “但是你知道,航空业已经被战争摧毁了。”
  “是的,但是以她的资历,我也许还会施加一点压力……”
  “你是说,你要给她某种遣散费或生活补助吗?”卡帕斯亚看起来很高兴。
  “是的,如果这能让她更容易接受的话,我很高兴那样做。”
  我应该认为你一定会那样做。雷福德想。
  “斯蒂尔机长,我要给你安排一项任务……”
  “我已经想到了。”
  “当然,你能想到。你是个聪明人。我们已经得到消息说,德拉姆女士正在返回的途中,星期一她会乘坐从波士顿起飞的飞机到达巴格达。”
  最后雷福德突然想:哈蒂为什么拖延了归期?她也许知道阿曼达的计划。阿曼达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会安排与她在某个地方见面,然后陪她一起返回新巴比伦。当然,阿曼达这样做的动机无非是防止哈蒂去妇产科诊所。她也许想在路上继续向哈蒂发动感情攻势。雷福德决定不把自己星期一前往巴格达机场接他妻子的事告诉卡帕斯亚。
  “你是自由的,斯蒂尔机长。我可以保证这一点。我是要你去机场接德拉姆小姐。作为她的老朋友,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最好不过了。我已经派人把她的东西搬到你住的那幢大厦的一套公寓中。她在最终决定何去何从前,可以暂时在那里住一个月。”
  雷福德打断他说:“对不起,你是要我去做一件本该由你来做的事情吗?”
  “噢,别弄错,斯蒂尔机长。我并不是不敢去见她。去见她太没意思,的确如此。我觉得我应该呆在这里。再说,我有许多重要会议必须参加。鉴于最近发生了一些暴动事件,我们已经通过了许多新指令和立法通谕。所以,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办公室。”
  雷福德想,与正在举行的会议相比,卡帕斯亚与哈蒂的会面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和他这样的人争论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问题吗,斯蒂尔机长?”
  “没有了。你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那你会去做吗?”
  “我好像无法作出选择。”
  卡帕斯亚微微一笑。“你很幽默,斯蒂尔机长。我不能说这是你的工作,但有一点我很欣赏,那就是你当过兵,接受过军事训练,知道长官发出命令后,必须去执行。我想告诉你,在这件事上,我得感谢你。”
  雷福德盯着他。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想说一些一定完成任务之类的话。“不用客气。”
  他点点头,站起来。“斯蒂尔机长,能否请你再坐一会儿?”
  雷福德重新坐下。还有什么事?是不是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我想问一下你和卡梅伦·威廉斯的关系。”
  雷福德开始没有回答。卡帕斯亚继续说:“有时人们叫他巴克·威廉斯。他以前是《环球周刊》,也就是现在的《世界共同体周刊》的资深作者。他现在是我的出版人。”
  “他是我的女婿。”雷福德说。
  “依你看,他为什么不把这个好消息与我分享呢?”
  “我想你应该去问他本人,先生。”
  “唔,我想我应该问问你。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好消息与我分享呢?”
  “这只是一件家庭私事”雷福德一边说,一边极力保持镇定。“但不管怎样,他是你的高级职员,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他是不是恰好和你拥有共同的宗教信仰呢?”
  “我不想,我不能代表巴克。”
  “我想你这种回答是肯定的。”雷福德盯着他。卡帕斯亚继续说:“你知道,我并不是说这一定就是个问题”我都明白了,雷福德想。“我只是有些好奇。”卡帕斯亚最后说道。他对着雷福德微微一笑。那位飞行员从他的笑容里读懂了这个敌基督在暗示什么。“我希望能听到你与德拉姆小姐会面的报告。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

  接到阿曼达打来的电话时,巴克正坐在芝加哥《世界共同体周刊》办公室里。“雷福德打来一个很奇怪的电话。”她说。“他问我有没有和哈蒂一道从波士顿乘飞机飞往巴格达。我告诉他没有。我原以为她已经回到那儿了。他说他想她一定另外有安排,还说我们有可能同时到达。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但他似乎很着急,没有时间告诉我详情。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阿曼达。你乘坐的飞机也要在波士顿加油吗?”
  “是的。你知道纽约已经完全关闭了。华盛顿也一样。我不知道这些飞机能否从密尔沃基一直飞到巴格达。”
  “哈蒂为什么会走这么长时间呢?”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她打算推迟归期,我会和她一起去的。我们应该和那个女孩保持联系。”
  巴克表示同意。“切丽已经开始想念你了。她和齐翁正为忙着开设《新约全书》课程。虽然他们至少相距四分之一英里,但看起来就像在同一个房间中。”
  “我知道她很喜欢那项工作。”阿曼达说,“我希望我能劝说雷福德同意让我以这种方式回到他身边。那样,与他见面的机会是少了些,但是在新巴比伦我也不能经常见到他。”“不要忘记,无论你现在何处,你都可以和齐翁及切丽呆在‘同一个房间’里。”
  “不会的,”她说,“只是我们这里的时间要比你们那里晚九个小时。”
  “你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你现在在哪儿?”
  “我们正在飞越北美大陆。约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可以着陆了。你们那儿是不是刚过早上八点?”
  “是的。现在‘灾难之光’的成员又要和以前一样各奔东西了。齐翁的工作效率很高,好像也比较满足,当然谈不上幸福。切丽现在在洛雷塔家。能获得研究与教学的机会,她感到非常兴奋。当然她也明白自己无法一直以合法的方式从事那项工作。我在这边,你在那边,而且雷福德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猜我们都有存在的理由。”
  “我相信雷福德讲的有关哈蒂的情况是正确的。”阿曼达说,“如果他能同时接到我们两个人,就太好了。”

  雷福德该去巴格达了。他感到有些迷惑。为什么哈蒂在丹佛时很长时间不与外界联系?在她重新与外界取得联系后,为什么不把返程航班的准确时间告诉弗图纳多?如果不是为了和阿曼达同行,又有什么原因呢?她在波士顿迷上了什么东西?
  雷福德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阿曼达。虽然分手才几天,但他们毕竟是新婚。他不喜欢接哈蒂的工作,尤其是在阿曼达同时到达的情况下。不过,考虑到哈蒂在“安全屋”与洛雷塔、切丽和阿曼达见过面,他认为哈蒂不会因为阿曼达在场而感到不自在。
  问题是,雷福德带给哈蒂的会不会是坏消息?那也许会让她更容易接受未来。她知道已近结束了。她原先担心卡帕斯亚会不让她离开。她当然会觉得受到冒犯和侮辱。她不会想要他的戒指、钱或房子。但是她至少知道怎样做。作为男性,雷福德认为这种解决方法很现实。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从艾琳和阿曼达那里懂得了许多道理。他知道,无论尼古拉·卡帕斯亚对哈蒂来说怎样缺乏吸引力,她仍会有一种受伤害和被人抛弃的感觉。
  雷福德给哈蒂的司机打电话:“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要去巴格达接德拉姆小姐和我的……”
  “噢,对不起,先生。我已经不是德拉姆小姐的司机了。我现在为办公套房中的另一个人开车。”
  “那你知道我能从哪儿要到车吗?”
  “你可以试试车队,但那需要时间。你知道,需要层层审批。”
  “我没有时间。还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元首给车队打个电话,你就能随时要到车。”雷福德于是给卡帕斯亚的办公室打电话。秘书告诉他卡帕斯亚没有时间。
  “他在吗?”雷福德问。
  “他在,先生。但是我已经说过了,他没有时间。”
  “事情紧急。如果可以打扰他一会儿,我希望你让我和他说两句话。”
  当秘书重新拿起话筒时,她说:“元首希望你在执行任务前,来这儿见他一下。”
  “我没有时间了,但是……”
  “我会告诉他你马上就到。”
  雷福德现在距卡帕斯亚的办公大楼有三个街区。他急忙乘电梯下楼,向总部跑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赶紧拿出电话。他一边跑,一边给麦克库鲁姆打电话:“麦克?你现在有空吗?很好!我想乘直升飞机去巴格达。我妻子快到了,此外我还要去接哈蒂·德拉姆。关于她的谣言?我不能妄加评论,麦克。几分钟之后,我会到卡帕斯亚的办公室。在直升飞机停机坪见?好的!谢谢!”
  巴克正关着办公室门,用便携式电脑工作,突然电脑显示有一封实时邮件。他喜欢这个功能,好像他在和一个人进行在线交谈。是齐翁发来的邮件。他问:“我们试一试视频功能,好吗?”
  巴克键入“当然可以。”然后输入了代码。程序运行了几分钟后,齐翁的图像就出现在屏幕上了。
  巴克键入:“那是你?还是我在照镜子?”
  齐翁回答:“是我。如果你所在地区很安全,我们还可以试试声频功能。”
  “最好不要试了。”巴克键入。“你想要些什么呢?”
  “我希望有人能陪我吃早饭。”齐翁说。“我今天感觉不错,但是呆在这儿让我变得有些自闭。我知道你不能悄悄把我带出去。你能不能在不引起洛雷塔怀疑的情况下到我这儿来一下呢?”
  “我试试。早饭你想吃点什么?”
  “我为你准备了美式早餐,巴克。我转动一下屏幕,看看你能不能看到。”
  那台电脑并不是专门用来在黑暗的地下室中使用的。巴克键入:“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相信你。我会尽快赶到你那儿去。”
  巴克告诉接待员他要出去几个小时。他正要上车时,却碰到了维尔娜·奇。
  “你要去哪儿?”她问。
  “什么?”他说。
  “我想知道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他说。“服务台只知道我要出去几个小时。我觉得没必要把具体情况告诉你。”
  维尔娜摇摇头。

  到达世界共同体总部那个豪华的大门后,雷福德放慢了速度。那座大楼坐落在一个非同寻常的地带,周围都是高档住所。什么东西引起了雷福德的注意。是动物的叫声。“汪汪”。他以前就知道这里有狗。许多雇员都喜欢养名犬,喜欢在外面溜狗,或把它们拴在门外。这是他们富有的象征。他以前听到过一两声犬吠。但这次,那些狗一起狂吠起来。它们的叫声很大。他转过身想看个究竟。他看到几只狗从主人身边挣脱开来,狂叫着跑过街道。
  雷福德耸耸肩,走进大楼。

  巴克想绕道去洛雷塔家接切丽。他得编个故事哄骗在教堂办公室值班的洛雷塔。他停车或进教堂,都逃不过洛雷塔的眼睛。他和切丽想与她待一会儿,然后假装从后门出去。如果周围没人,他们就可以溜下去看齐翁了。这好像是一项计划。巴克离普罗斯佩克特山还有一半距离,这时他注意到一种奇怪的现象——路上有许多被压死的小动物。仍有许多小动物从马路上跑过,如松鼠、野兔和蛇。蛇?他在中西部,尤其是在这样遥远的地方,几乎没见过蛇。只是偶尔见到一两条吊袜带蛇。现在看到的就是这种蛇。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呢?浣熊、负鼠、鸭子、鹅、狗还有猫,到处都是动物。他把“路华”车的车窗摇下,仔细听着。大群大群的鸟儿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树。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天空中没有一丝风,树叶也静止不动。但是巴克在等信号灯时却发现,尽管没有风,路灯却在晃动。路标也前后摆动。巴克关掉车灯,全速向普罗斯佩克特山驶去。

  雷福德被带进卡帕斯亚的办公室。会议桌旁坐着元首的几位贵宾。
  元首立即把雷福德拉到一旁,说:“谢谢你来这里。我想再重申一遍,我不希望再见到德拉姆女士。她也许想和我谈谈。那不可能。我——”
  “对不起,”莱恩·弗图纳多打断了他们,“元首阁下,我们的电表显示有些奇怪。”
  “你们的电表?”卡帕斯亚用怀疑的口气问道,“我把维护工作交给你们了,莱恩——”
  “阁下!”秘书说,“国际地震研究所的紧急电话,你或者弗图纳多先生接一下。”
  卡帕斯亚看起来有些生气,转过身看着弗图纳多:“你接一下好吗,莱恩?我正忙着呢。”
  弗图纳多拿起电话,极力保持镇定。他突然说:“什么?你说什么?”
  卡帕斯亚生气了。“莱恩!”
  雷福德离开卡帕斯亚,向窗外望去。大楼下面,许多狗在绕着圈奔跑,而主人则在后边追赶。雷福德迅速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给麦克打电话。卡帕斯亚愤怒地盯着他。“斯蒂尔机长,我正在和你说话——”
  “麦克,你在哪儿?起飞吧。我马上就到!”突然停电了,只有由电池供电的电灯还在天花板上亮着。明亮的阳光从窗外泄进来。秘书发出了一声尖叫。弗图纳多转过身,看着卡帕斯亚,想把自己刚才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卡帕斯亚大声喊道:“我希望大家保持秩序!”
  这时,仿佛有人按下了开关,天空一下变黑了。现在,那些成年男子也开始尖叫起来。角落里那些由电池供电的灯发出的鬼魅般昏暗的灯光照在大楼上。大楼开始晃动。雷福德冲向门口。他觉得有人紧跟在后面。他按下电梯按钮,头撞到了电梯门。他这才想起来已经停电了。他又沿着楼梯,向楼顶快速爬去。麦克那架直升飞机蜗轮已经在转动。雷福德脚下的大楼就像海浪一样在晃动。停在楼顶的直升飞机也在左右摇摆。雷福德跑向舱门,看到麦克由于紧张两眼睁得大大的。正当他准备上飞机时,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下,把他挤到了麦克后面。
  尼古拉·卡帕斯亚爬了进来。“起飞!”他喊道,“快起飞!”
  麦克库鲁姆驾驶直升机离楼顶约一尺。“还有别人!”他叫道。
  “没有地方了!”卡帕斯亚大吼道,“起飞!”
  就在麦克驾驶着直升机飞离大楼时,两个年轻女子和几个中年男子抓住了飞机支架。直升机左转时,飞机上的灯光照亮了楼顶。麦克看到一些人尖叫着冲出门口。雷福德满怀恐惧地看到:那座十八层的大楼连同几百名没来得及跑出去的雇员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那些抓着飞机支架的人尖叫着,一个接一个掉了下去。借着控制板发出的微弱的光线,雷福德看到卡帕斯亚面无表情。卡帕斯亚好像在忙着系安全带。雷福德觉得恶心。他目睹了许多人的惨死。卡帕斯亚只顾着自己逃命,命令麦克起飞。否则,那些人可以获救。雷福德真想赤手把他干掉。雷福德想自己死在大楼里也许会更好。他摇摇头,接着毅然系紧安全带。“去巴格达!”他叫道,“巴格达机场!”

  巴克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他开着车急速闯过红绿灯和停车标志,时而在人行道上跳跃着,时而绕过各种车辆。他想尽快赶到洛雷塔家去接切丽。他拿起电话,却发现没有给洛雷塔家的电话号码设定快速拨号键,而他也无法在高速行驶中拨电话。他把电话扔到座椅上,继续向前开。他驶过一个交叉路口时,太阳已经消失了。白昼一下变成了黑夜,整个地区都停了电。人们纷纷打开了车灯。巴克看到前面马路上的裂缝时已经太晚了。他一头冲了过去。裂缝至少有十英尺宽和十英尺深。他想,如果他掉下去,必死无疑。但他的车速太快了,根本无法避免。他猛地向左侧一打方向盘,“路华”车在地上翻了个儿,掉进那个裂缝。乘客一侧的气囊鼓了起来,接着又慢慢泄了气。现在正是考验这车的时候。在他前面,那条裂缝变窄了。如果他现在不赶快把车开上去,就根本无法出去了。他按下四轮驱动按钮,再慢慢地换到低挡,把前轮轻轻地向左拐,然后猛踩加速踏板。左前轮轮胎紧紧卡在陡峻的裂缝边缘上突然巴克几乎一下向空中弹射了出去。原来是他后面的一辆小轿车冲进了裂缝,“轰”的一声爆炸了。
  大地在摇摆,在迸裂。一大段人行道突然升高十多英尺,然后被掀翻在街道上。
  从四周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自开窗听到那些动物的叫声以来,巴克一直关着车窗。卡车翻倒,路灯、电话线杆和房屋倒塌发出的雷鸣般的撞击声包围了他。巴克告诫自己放慢速度。车速太快会要了他的命。他要先看清楚前面的情况,然后再选择路线。“路华”车颠簸着在大街上转来转去。有一次他转了一个圈。暂时幸免于难的人们车开得很野,互相撞击着。
  这场地震要持续多久?巴克迷失了方向。他看了看仪表板上的指南针,以保证自己一直向西开。一时间马路上似乎都是这个样子。他忽上忽下,就好像在坐过山车。大地震刚刚开始。起先那些坑坑洼洼的道路“路华”车还能对付,但后来路上出现了一团团由泥土和沥青组成的旋涡。许多汽车都被这些旋涡吞没了。

  恐怖已不足以形容眼下的景象。雷福德没有心思和卡帕斯亚或麦克谈话他们向巴格达机场飞去,雷福德忍不住向下望去,进入眼帘的尽是一幕幕悲惨的景象。放眼望去,整个大地都变成一片火海。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撞坏的汽车、倒塌的房屋,大地翻滚着宛如海洋在咆哮。一个看上去好像是汽油燃烧所形成的火球闯进他的视线。原来那是悬在天空的月亮。看上去距离很近,伸手可及。一轮血红的月亮。
  现在巴克顾不上自己,心里想的只有切丽、洛雷塔和齐翁。难道上帝让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之后,最后还要他们在大地震中即第六印审判中死去吗?如果他们都将随上帝而去,那最好不过了。让他所爱的人毫无痛苦地死去,这点要求不会过分吧?如果他们真的要走,他祈祷说:“主啊,请快些把他们带走吧。”
  大地在继续轰鸣。这场地震就像一个魔鬼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当巴克借助车灯的灯光眼看着一座房子完全陷入地下时,他吓得蜷缩起来。他离呆在洛雷塔家的切丽还有多远?他是否有机会去接在教堂的洛雷塔和齐翁?不久之后,巴克发现路上只剩下他这一辆车了。没有路灯、没有交通灯,也没有道路标志。房屋在倒塌。他听到道路上方有人在尖叫,看到人们在跑、跌倒在地、从高处落下来、在地上翻滚。“路华”车晃动着,颠簸着。他头部撞到车顶有多少次,他已经数不清。一段人行道翻卷起来,“路华”车立了起来。巴克想,一切就要结束了。但他又不甘心。系着安全带的他被摔在汽车左侧。他伸手去摸安全带。他打算松开安全带,从车窗爬出去。还没等他松开安全带,翻滚的大地又把路华车正了过来,他又可以正常驾驶了。玻璃碎了。墙倒了。餐馆消失了。汽车销售处被翻卷的大地吞没了。歪斜的写字楼慢慢倒了下去。巴克又发现前面有一道裂缝。他还是无法躲避。他闭上眼睛,打起精神。他感觉到“路华”车的车轮从凹凸不平的平面上驶过,传来玻璃被压碎和金属被扭曲的声音。他趁汽车左转弯时,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发现自己刚才是从别人的汽车上开了过来。他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只是一直向西开。要是他能开到洛雷塔家或教堂该多好。但现在他还能认出那两个地方来吗?他还能为他认识的人祈祷,希望他们还活着吗?

  麦克瞥见了血红的月亮。雷福德看得出他惊呆了。他调整了一下直升机,以便让尼古拉也能看到。卡帕斯亚用惊奇的目光盯着月亮。令人恐怖的红色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此时,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魔鬼。
  一阵剧烈的抽泣在雷福德的胸中和喉管中升起。看着下面万物受毁的混乱场面,他知道找到阿曼达的希望很小。主啊,接受她吧,不要让她受苦!
  还有哈蒂!她是不是已经提前接受了基督教?是不是有人在波士顿或者飞机上帮她实现了这一转变?突然,下起了流星雨,仿佛天空就要塌陷了。闪亮的巨石划过长空。雷福德刚才看到天空由白昼变为黑夜,现在又看到火光将黑夜映成了白昼。
  “路华”车最后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内心充满恐惧的巴克大口喘着粗气。汽车尾部跌进一个大坑中,前灯直射天空。巴克两只手握着方向盘,躺在那里,两眼盯着天空。
  突然天开了。形状怪异的黑云和紫色云搅在一起,好像要将夜晚的黑幕撕裂。流星呼啸着滑落天际,撞击着地面上一切没有被地裂吞噬的东西。一颗流星落到巴克那辆汽车的车门旁边,巨大的热量熔化了挡风玻璃。巴克只好解开安全带,想从右边爬出去。但就在这时,另一颗熔化的陨石又落到了车后,发出一声巨响,把“路华”车从壕沟中抛了出去。巨大的惯力把他甩到后排座椅上,脑袋撞在车顶上。他被撞得头昏脑胀,但他很清楚:如果他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动,就没命了。他又爬到前排座椅,重新坐在方向盘后面。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想:面对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地震,人类的预防措施显得太不堪一击了。
  这场地球运动好像没有减弱的趋势。现在还不是余震。这一切简直就停不下来了。巴克慢慢地开着车,车灯猛烈地摇晃着,接着两侧的车灯先后掉了下来,消逝在空中。巴克好像看到一个路标——一家位于街道拐弯处、一部分已经陷入地下的饭馆。从那里到教堂有三个街区的距离。他必须设法继续向前走。他小心翼翼地开车绕过这个饭馆,重新驶入混乱与废墟之中。大地还在移动,翻滚,但他没有停车。透过胀裂的车窗,他看见有人在拼命奔跑,听到他们在尖叫,还看到了他们流血的伤口。他们试图躲在那些从地球内部翻滚上来的石头背后。他们利用直立的大块沥青路面和人行道保护自己,但很快就被压死了。一个中年男子赤着上身,光着双脚,浑身是血。他透过破碎的眼镜望着天空,张开双臂,大声地喊道:“主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巴克开着车刚从那人身边走过去,他就被大地吞没了。

  雷福德绝望了。他希望直升机从空中坠落,摔得粉碎。
  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知道尼古拉·卡帕斯亚还要再活二十一个月。然后他将复活,再活上三年半。不会有流星来撞击这架直升机。无论直升机在哪儿降落,他们都会很安全。这是雷福德一直为敌基督工作的结果。

  巴克看到新希望村教堂的塔尖时,心不禁一沉。只有不到六百码的距离了,但大地还在翻滚。地面上的东西还在不断倒塌。大树倒了,被扯断的电线横在大街上。巴克费了好几分钟才从一片废墟、几堆木头、垃圾和水泥中穿过。离教堂越近,他的心越觉得空荡荡的。只有塔尖依然耸立在那里,而底座正好与地面持平。“路华”车的车灯照亮了教堂中的靠背长凳,有些还完好无损,整齐地排列着,在周围景象的映衬下,显得极不协调。而教堂的其他部分,包括高大的拱梁、彩色玻璃窗,都已杳无踪影。行政大楼、教室和办公室都被夷为平地,化为一堆砖头、碎玻璃和灰泥。
  原先的停车场凹陷下去。巴克看到那里还停着一辆车。车底部紧贴着地面,四个轮胎都爆了,车轴也折断了。从车底下伸出两条赤裸的人腿。巴克在距停车场一百英尺的地方停下车,熄灭发动机。车门打不开。巴克解开安全带,从乘客一侧爬了出去。突然,地震停止了。太阳又君临上界。伊利诺斯州普罗斯佩克特山又迎来一个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的星期一。巴克觉得自己身体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没有少。他在坑坑洼洼的大地上脚步蹒跚着向那辆被轧平的汽车走去。他走到近前,发现尸体已经变形,还掉了一只鞋。但剩下的那只鞋让他明白了死者是谁。洛雷塔死在了自己的车轮下。
  巴克脚下一软,脸朝下摔倒在地上,脸颊被什么东西划伤了。但他不管这些,向汽车爬去他打起精神,用尽全力想把压在尸体上的汽车推开但是车丝毫没动他绝对不想让洛雷塔躺在车下。可是,即使他把尸体拖出来,又能带到何处呢?他哭泣着从废墟中爬过,希望找到一个通往地下庇护所的入口。根据团契堂留下的一点遗迹,他在被夷为平地的教堂周围爬来爬去。通往塔尖的管道已经折断。他在瓦砾和残椽断木上爬行着。最后他找到了通风口。
  巴克把双手做喇叭状放在通风孔上,对着里面大声喊道:“齐翁!齐翁!你在那儿吗?”
  他把脸侧过来,把耳朵贴在通风口上,感到一阵凉气从里面吹出。
  “我在这儿,巴克!你听得到吗?”
  “我听到了,齐翁!你还好吗?”
  “我很好!可是我出不去!”
  “你不会愿意看到上面发生的一切的,齐翁!”巴克向里面喊道,声音越来越微弱。
  “洛雷塔怎么样?”
  “走了!”
  “是发生大地震了吗?”
  “是的!”
  “你能把我救出去吗?”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齐翁!我需要你帮我找切丽!”
  “我现在很好,巴克!我会在这儿等你的!”巴克转身,向安全屋的方向望去。一些衣衫褴褛、伤口还在流血的人蹒跚着走来。有些人跌倒在地,在他的面前死去。他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找到切丽。他知道自己不愿看到那里所发生的事。但在弄清事实真相之前,他不会停下来。
  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找到她,把她救出来。他会成功的。

  阳光重新照耀在新巴比伦上空。雷福德催促麦克·麦克库鲁姆继续向巴格达方向飞行。进入三个人视野的全是万物遭毁的景象:流星撞击地球留下了许多大坑,烈火仍在肆虐,建筑物被夷为平地,道路被毁坏。
  当巴格达机场出现在视线中时,雷福德垂下头,开始哭泣。大型喷气式客机的机身扭曲着,有些飞机陷入地面。候机大楼被夷为平地。指挥塔也倒了。机场上尸横遍野。雷福德指示麦克降下直升机。但是雷福德向地面一看,心里就明白了。他现在只能祈祷,发生这一幕惨剧时,阿曼达和哈蒂乘坐的飞机还在空中。
  螺旋桨停止了转动。这时,卡帕斯亚转身看着他们两个人。“你们两个谁的电话还能用?”
  雷福德气愤难当。他从卡帕斯亚身边走过,推开了机舱门,从卡帕斯亚座椅后面走出机舱门,跳到地上。然后他又伸手解开卡帕斯亚的安全带,抓住他的衣领子,把他从直升机中拽了出来。卡帕斯亚一屁股坐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他马上跳起来,好像要和雷福德搏斗。雷福德把他推到直升飞机旁。
  “斯蒂尔机长,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
  “尼古拉,”雷福德咬牙切齿地说,“这件事,你想怎样解释都可以。不过,我要第一个告诉你:你刚才看到的就是‘羔羊的忿怒!”
  卡帕斯亚耸耸肩。雷福德最后向直升机上推了他一把,然后蹒跚着脚步走开了。他看着四分之一英里以外的候机大楼。他开始祈祷,但愿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废墟中寻找他心爱的人的遗体。



《末世迷踪3:终极魔王》作者:[美] 蒂姆·莱希 杰里·詹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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