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格伦维尔机场

 



  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时代。
  雷福德·斯蒂尔坐在租来的林肯车方向盘后,觉得双膝在隐隐作疼。刚才,得知布鲁斯牧师去世这一噩耗后,他痛苦至极,一下跌倒在人行道上。肉体的疼痛会困扰他几天,但与失去人生中又一位挚友所带来的精神痛苦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雷福德感觉到阿曼达的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她把一只手放在他腰间,想安慰他。坐在驾驶室后排座椅上的切丽与丈夫巴克都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现在该怎么办?雷福德想。没有布鲁斯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去何方?
  紧急广播系统电台还在声音模糊地发布着有关世界各地发生混乱、破坏、恐怖与毁灭的消息。由于喉咙哽住,雷福德无法大声讲话。他只好闷着头,开车在拥挤不堪的车流中穿行。人们为什么不待在家中?他们想出来看什么?难道他们不怕炸弹与原子辐射微尘吗?
  “我得去芝加哥总局办公室。”巴克说道。
  “我们到教堂后,你可以开这辆车去。”雷福德强忍着悲痛说道,“我必须弄清布鲁斯是怎么死的。”
  世界共同体维和部队正在监督当地警方与紧急救援人员疏导交通,把人们遣散回家。
  雷福德以前在芝加哥地区工作过许多年,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于是他拐进小巷,绕开拥挤不堪的大街。
  雷福德想,刚才巴克提出替他开一会儿车,他也许应该同意。但是,在别人面前,雷福德从来都不会表现出虚弱的样子。他摇摇头。飞机驾驶员的自我不应受到任何约束!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蜷缩成一团,失声痛哭不止,直到沉入梦乡。他的妻子和儿子连同几百万无辜者一起失踪的事件,已经发生了近两年时间。雷福德不再对自己处于人类历史黄昏时代的生命存有任何幻想。他已被搞垮了。他忍受着无比的悲痛与悔恨。这一切太艰难了……
  雷福德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更糟。假设他当初没有成为一名基督徒,现在仍限于迷惘之中。假设切丽也失踪了,或者他根本没有碰到巴克。还是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不是车内另外三个人的存在,雷福德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如果自己没有认识并热爱上布鲁斯·巴恩斯,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布鲁斯给他的教诲、启蒙与启发超过了他所结识的其他任何人。布鲁斯不仅有超人的学识,更有一股热情。就是这个人一针见血地指出,雷福德此前与人世间最伟大的真理无缘,他不能再重复这样的错误。
  “爸爸,站在过街天桥旁边的两个卫兵好像在向你招手。”切丽说道。
  “我不愿意理睬他们,”雷福德说。“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好像知道车辆应该往哪里走似的。如果听从他们的指挥,我们会在这里耽误几个小时。我现在就想去教堂。”
  “他正拿着喇叭,对着你喊呢。”阿曼达说道,然后把车窗玻璃向下摇了几英寸。
  “你,白色林肯车里的那位!”一个嗡嗡的声音喊道。
  雷福德立即把收音机关掉。
  “你是雷福德·斯蒂尔吗?”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巴克问道。
  “难道你要干涉世界共同体情报网的工作吗?”雷福德用厌恶的口气质问道。
  “如果你是雷福德·斯蒂尔,”那个声音又喊道,“请把车开到路边!”
  雷福德原想对此不予理睬,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知道他是谁,就没有办法逃脱了。不过,他们是怎样知道他是雷福德的呢?
  他把车停了下来。
  巴克·威廉斯把手从雷福德的肩上拿下来,然后伸长脖子,看着那两位身着制服的士兵从路边堤坝上快步走下来。关于世界共同体部队是如何找到雷福德的,他一概不知,但有一点他确信无疑:让他们发现巴克与卡帕斯亚的飞机驾驶员在一起并非一件好事。
  “雷福德,”他急忙说道,“我有一张假身份证,名为赫伯特·卡茨。告诉他们我是你的朋友,也开飞机,或别的什么。”
  “好吧,”雷福德说,“不过,我猜他们会对我非常客气的。显然,尼古拉只是想和我重新取得联系。”
  巴克希望雷福德的想法是正确的。卡帕斯亚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驾驶员安然无恙,这样才能在必要时帮他返回新巴比伦。这样想不无道理。
  这时,两个士兵站在林肯车的尾部,一个对着对讲机讲些什么,另一个则在打手提电话。
  巴克决定继续发起攻势,于是打开了车门。
  “请待在车中,别动。”拿对讲机的那个士兵说。
  巴克猛的一下坐回到座椅中,然后又把那张假身份证调换成真的。切丽看上去很害怕。巴克将她抱紧。“卡帕斯亚一定在各个地方都贴出了公告。他知道你爸爸一定会租车,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他了。”
  巴克不知道那两个世界共同体部队的士兵正在车后干些什么。他只知道,他对未来五年的全部看法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在一个小时前,当世界大战爆发时,他不知道自己与切丽能否顺利通过这场苦难。现在,在得知布鲁斯去世后,巴克不知道他与妻子是否还想活下去。生活在天堂中,与基督在一起,当然要比生活在饱受苦难的尘世中好得多,尽管为此巴克必须去死。
  那个拿对讲机的士兵走到驾驶室玻璃窗旁。雷福德把窗玻璃向下摇了摇。“你是雷福德·斯蒂尔,对吧?”
  “那得看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谁。”雷福德回答道。
  “这个牌号的车是由一位自称雷福德·斯蒂尔的人在奥黑尔租来的。如果不是你,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难道你不觉得,”雷福德说,“不管我是谁,我们都会有大麻烦吗?”
  考虑到当前这种情形,巴克对雷福德这种争强好胜的表现感到非常有意思。
  “先生,我必须弄清你是不是雷福德·斯蒂尔。”
  “我是。”
  “你有什么证据,先生?”
  雷福德看上去就像巴克以前见过的那样有些激动。“你摇旗,把我拦下,用喇叭对我大喊大叫,对我说我开的是雷福德·斯蒂尔租来的车。现在你又要我证明我就是你所认为的那个人,对吗?”
  “先生,你必须理解我现在的处境。世界共同体元首卡帕斯亚用接插线方法,亲自向这里的一部安全手提电话打来电话。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来的。如果我让一个人接电话,告诉元首他是雷福德·斯蒂尔,这个人最好就是雷福德·斯蒂尔本人。”
  让巴克不胜感激的是,雷福德玩的这场把戏成功地转移了人们对车内其他几个人的注意力。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雷福德从胸部口袋中拿出自己的身份证。
  那位世界共同体的士兵边仔细查看证件,边随意问了一句,“其他几位呢?”
  “家人与朋友。”雷福德答道,“我们不能再让元首等下去了。”
  “你必须下车接电话,先生。你知道,我们这样做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雷福德叹了口气,从车上下来。
  巴克希望那个拿对讲机的人赶快走开,却发现那人给雷福德让开路,示意雷福德到他的同伴那边去,即那个拿手机的人。
  随后,他一弯腰坐进车中,对巴克说道:“先生,如果我们把斯蒂尔机长送到某个地点,去见什么人,你能开好这辆车吗?”
  难道所有的军人都用这种口吻讲话吗?巴克心想。
  “当然能。”阿曼达侧过身来。“我是斯蒂尔夫人。”她说,“无论斯蒂尔先生去什么地方,我都得一同前往。”
  “那得由元首说了算,”那个士兵说道,“而且直升飞机有空位。”
  “好吧,先生,”雷福德对着电话讲道,“一会儿见。”雷福德把手机还给那个士兵。“我们怎样去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一架直升飞机很快就会来这里。”
  雷福德示意阿曼达收拾一下行李箱,但不要下车。他向肩上扛行李时,趁机一探身,把头伸进车窗中,低声说道:“阿曼达和我必须去和卡帕斯亚会合。但他没有告诉我他在哪儿,也没有说我们到什么地方见他。那部电话的保密性能非常好。我觉得他离这儿不远。否则,他们会用直升机把我们送到一个机场,然后再从那里转机去其他地方。巴克,你最6好尽快把这辆车送回出租车公司。那样,我们联系就方便多了。”

  五分钟后,雷福德与阿曼达已经乘直升机飞上了天空。
  “知道我们去什么地方吗?”雷福德向一位世界共同体卫兵大声问道。
  卫兵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大声问道,“我们可以告诉他去什么地方吗?”
  “格伦维尔!”驾驶员答道。
  “可是格伦维尔海军航空站几年前就关闭了。”雷福德说。
  直升机驾驶员转身看了一眼雷福德。“那条宽宽的跑道没有关!元首正在那里等我们呢!”
  阿曼达偎依在雷福德身边。“卡帕斯亚已经到伊利诺斯了?”
  “他一定是在袭击华盛顿事件发生之前就已离开。我原以为他们可能把他送到五角大楼或国家安全局的防空洞。不过,他手下的情报人员一定是事先已经想到那些地方会成为游击队的首选攻击目标。”

  切丽紧紧偎依在巴克身边。这时他说,“这让我想起我们刚刚结婚的那段日子。”
  “‘我们刚结婚的那段日子’,你这是指什么?我们现在还是新婚呀!”
  “嘘!”巴克赶紧说道,“播音员在讲纽约的情况。”切丽把收音机的音量调高。“……这里是曼哈顿中心地带,到处都是遭受破坏与杀戮的悲惨景象。许多建筑物被炸毁,急救车正在废墟中穿行,民防人员正在用喇叭恳求人们待在防空洞中不要乱动。”
  巴克在记者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恐慌。
  “我自己也正在寻找庇护处,也许为时已晚,无法逃避辐射的影响。没有人知道敌人用的是不是核弹头,但是工作人员敦促人们不要冒险。这次轰炸造成的损失估计达几十亿美元。这里的生活将来可能会面目全非。放眼望去,满目都是遭受破坏的景象。”
  “所有没有被毁坏的运输中心都已关闭严重的交通堵塞使林肯隧道、特里巴罗大桥及纽约市其他各主要交通要道陷入瘫痪。这座享有‘世界之都’美誉的城市现在仿佛变成了一部灾难电影中的场景。现在回到亚特兰大的有线新闻网与世界共同体新闻网。”
  “巴克,”切丽说,“我们的家。我们住哪儿呀?”
  巴克没有回答。他两眼凝视着拥挤不堪的车辆,望着天空中翻滚的黑烟以及不时升起的橘黄色火球。那些火球似乎就盘旋在普罗斯佩克特山上空。为自己的家担心,这是切丽的本性。对此,巴克就没那么上心。他住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而且好像也在任何地方都住过。只要拥有切丽,待在一个可以防空的地方,他就满足了。但是她已经把他们在第五大街租住的那间价格昂贵得令人发笑的顶层公寓当成了自己的家。
  最后,巴克说道,“几天内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返回纽约的,也许时间更长。我们的汽车,即使没有被炸坏,也无法使用了。”
  “我们以后怎么办,巴克?”
  巴克真想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平时对这种问题,他总能对答如流。足智多谋、左右逢源是他的职业特点。以前,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遇到什么情况或置身于何处,他总能想方设法获得成功。然而现在,面对不知自己将来住在何处,更不清楚下一步怎么办的新婚妻子,他也陷入一片茫然之中。他现在想做的一是确信岳父与阿曼达安然无恙,尽管雷福德的工作本身就有危险;二是想方设法赶往普罗斯佩克特山,了解一下新希望村教堂教友的情况,并把他们敬爱的牧师的悲惨遭遇告诉他们。
  交通堵塞总是让巴克心烦意乱。不过,这有点可笑。他手握方向盘,紧绷着下巴,脖子都变得僵硬了。这辆过时的汽车行驶起来非常平稳。但是,现在由于发生了严重的交通堵塞,在拥挤的车流中行驶可谓寸步难行。于是,这辆巨型汽车让人觉得它就像一匹想极力挣脱缰绳的种马。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把他们乘坐的汽车震得上下摇晃,差一点就把轮胎震掉。如果车窗玻璃被震碎,从四周向他们飞来,巴克也不会感到奇怪。切丽尖叫一声,把头埋在巴克怀中。巴克扫了一眼远处的地平线,想弄清发生这一剧烈震动的原因。他们周围的几辆汽车突然在路边停了下来。通过汽车后视镜,巴克看到一团蘑菇云缓缓升起。他想爆炸事件一定是发生在几英里之外的奥黑尔国际机场一带。
  有线新闻网与世界共同体新闻网几乎是立即报道了这次爆炸事件。
  “我在芝加哥报道:我们设在那里的新闻基地在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中被炸毁了。这是游击队发动的攻击,还是世界共同体部队的反击,目前尚不清楚。我们收到了世界许多大城市发生战争、流血、毁灭与死亡事件的报道。由于数量太多,我们无法及时向你……”
  巴克迅速向身后看了看,然后又向车窗外面看去。一看到前面的汽车留出一点空间,他就把方向盘向左边一转,接着猛踩油门。汽车在路边颠簸着向前驶去,穿过一条涵洞,然后来到公路另一边。切丽吓得屏住呼吸。巴克开上一条公园大路,从一排排缓缓行驶的汽车旁边驶过。  “你在干什么,巴克?”切丽边问边把手扶在仪表板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宝贝儿。不过,我知道有一件事我不会做,那就是:当世界形势渐趋恶劣时,我不会在拥挤的车流中挤来挤去。”

  那个在过街天桥摇旗把雷福德拦住的卫兵,现在正从直升机中向外拿他和阿曼达的行李。他领着斯蒂尔夫妇从旋转的螺旋桨下面走过,穿过一条短短的碎石柏油路,走进一座位于一条长跑道旁边的两层砖瓦楼房。跑道裂缝中长满了杂草。一架小型里尔式喷气式飞机停在直升机附近那条跑道的尽头。
  雷福德在机舱中没有发现任何人,引擎中也没有冒出一丝黑烟。
  “我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开那个家伙!”他一边向建筑物中走,一边对阿曼达说。
  “不要担心。”他们的同伴说道,“这里的驾驶员可以把你送到遥远的达拉斯,然后你就可以驾驶你喜欢的大型飞机了。”
  雷福德与阿曼达被带进一间狭小、破旧的军用办公室中,然后在两把色彩艳丽的塑料椅子上就座。以前在这里驻扎的空军装修过这间办公室。雷福德坐在那里,用手小心翼翼地按摩着双膝。
  阿曼达则在房间中走来走去,看到他们的同伴示意她坐下,才停住脚步。
  “我有站着的自由,对吧?”她问道。
  “随你便。请稍候,元首这就到。”

  交通警向巴克挥手,对他大喊大叫,别的司机按动喇叭或对他做出一些侮辱性的手势。但他就是不停车。
  “你想去哪儿?”切丽坚持问道。
  “我需要一辆新车,”他说道,“我有一种预感,这将是我们生存下去的惟一机会。”
  “你在说些什么?”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切丽?”他说,“这场战争刚刚开始。不会很快结束的。开着一辆普普通通的车四处跑,这根本不可能。”
  “那么,你打算干什么,买一辆坦克吗?”
  “如果不太惹眼的话,我会的。”
  巴克越过一大片绿油油的农田,穿过一个停车场,从一所面积很大的郊区中学旁边驶过。他在网球场、足球场与橄榄球场中疾驶而过,车后扬起一片片泥巴与草皮,宛如一辆大轿车在摆着尾巴飞驶。收音机仍在播放着来自世界各地有关伤亡与毁坏的新闻。巴克·威廉斯和新婚妻子驾车穿过各种让车标志,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巴克希望自己走的方向没错。他想去西北公路,那里有许多汽车经销商。经过最后一个急转弯之后,巴克走出了住宅小区。现在,行驶在西北公路上,他才明白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位交通记者所说的“步履沉重而艰难,走走停停”的真正含义。他现在心情不错,于是继续开车前行。
  他绕过一个个怒不可遏的司机,沿着坡度较小的路肩走了一英里多,最后来到那些汽车经销商的店铺跟前。
  “瞧!”他不无得意地说道。

  看到尼古拉·卡帕斯亚时,雷福德不禁大吃一惊。他发现阿曼达也有同感。
  这位三十五岁左右、精明强干的年轻人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身不由己地走上了统领整个世界的高位。他从达吉尼亚政府下院一个无名小卒爬到总统的位置,旋即又取代了联合国秘书长的职位。在世界范围内引发极度恐慌的全球性人口失踪事件发生之后,卡帕斯亚迎来了差不多为时两年的和平时光。利用这段时间,他成功地赢得了大众的信任。但是现在,他要首次面对来自民众的反对声。
  雷福德此前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板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卡帕斯亚会受到伤害、冒犯或被激怒吗?他看上去似乎一点也没有。
  莱恩·弗图纳多,一位来自新巴比伦办公室的马屁精,把卡帕斯亚领进前格伦维尔海空站一个长期闲置的行政办公室。
  这位元首看上去很兴奋,情绪很好。
  “斯蒂尔机长!”卡帕斯亚高兴地说,“阿尔——噢,是阿——噢,斯蒂尔夫人,能见到你们两位,看到你们安然无恙,我太高兴了!”“我是阿曼达。”阿曼达说道。
  “请原谅,阿曼达。”卡帕斯亚说着,伸出双手与她握手。雷福德注意到她表现得很不情愿。“这些天我太兴奋了,你知道……”
  兴奋,雷福德心想。似乎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只是一种兴奋吧。
  卡帕斯亚两眼炯炯有神。他搓着双手,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让他激动不已。“嗯,各位,”他说,“我们必须回家。”
  雷福德知道卡帕斯亚所说的回家是指返回新巴比伦,返回那座金碧辉煌的世界共同体总部大楼中的216号套房。套房整整占了一层,由许多豪华办公室组成。雷福德与阿曼达在这座横跨四个街区的大型建筑中有一套宽敞的两层公寓,但他们身处异地时,谁也没有认为新巴比伦是他们的家。
  卡帕斯亚仍在不停地搓手,好像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他转身问那位手持对讲机的卫兵。“有什么最新动向?”
  这位身穿制服、头戴耳机的世界共同体军官发现卡帕斯亚本人直接向他问话,不禁吃了一惊。他赶紧拿下耳塞,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什么?我是想说,请再说一遍,元首先生。”
  卡帕斯亚瞪了他一眼。“有什么消息?情况有什么变化?”
  “噢,情况变化不大,先生。许多大城市都遭到了破坏。”
  卡帕斯亚装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痛苦的样子。“这次活动主要集中在中西部与东海岸吗?”这位元首问道。
  卫兵点点头,“部分发生在南方。”他补充道。
  “西海岸几乎什么也没发生。”卡帕斯亚说道,与其说是他在问问题,还不如说是在发布什么声明。
  卫兵点头称是。
  雷福德想,在那些不相信卡帕斯亚是敌基督的人看来,卡帕斯亚现在看上去好像非常得意。
  “达拉斯一沃斯堡呢?”卡帕斯亚问道。
  “遭受了一次炮击。”卫兵回答说,“仅有一条跑道还没有关闭。没有什么人去那儿,但有许多飞机从那里起飞。”
  卡帕斯亚瞥了一眼雷福德。“757号军用机场呢?我的驾驶员就是在那里获得飞机驾驶资格的。”
  “我相信还能使用,先生。”卫兵回答说。
  “很好,太好了。”卡帕斯亚说着转身对弗图纳多说,“我敢说没人知道我们的下落。不过,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你有什么对策?”
  弗图纳多打开一个在雷福德看来极不像样的帆布袋。显然他已经从空军丢弃在这里的物品中为卡帕斯亚找了一套伪装。他拿出一顶与又大又长的外衣极不相配的帽子。
  卡帕斯亚立即穿上这身衣服,然后示意房间中的其他四个人站到他身边。“喷气飞机驾驶员在哪里?”他问道。
  “根据你的指示,驾驶员正在门外等候,先生。”弗图纳多回答。
  卡帕斯亚用手指了指那个荷枪实弹的卫兵。“谢谢你。你现在可以乘直升机回去了。弗图纳多先生、斯蒂尔夫妇和我将乘飞机到另一个机场。从那里,斯蒂尔机长将把我送回新巴比伦。”
  听到这里,雷福德斗胆问道:“飞机在……”
  卡帕斯亚抬手示意他不要讲话。“我们不要让这位年轻朋友听到任何他不应该听到的事情。”他说着对那位身着军装的卫兵微微一笑。“你可以走了。”
  那人急忙离开。这时,卡帕斯亚悄声对雷福德说,“神鹰216在达拉斯等我们。然后我们从那里向西飞行,然后向东。我想你明白我的意图。”
  “我从未听说过‘神鹰216’,”雷福德说,“看来,我无法——”
  “别人已经告诉我,”卡帕斯亚打断他的话,“你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什么是‘神鹰2——’”
  “我亲自设计与命名的一种混合飞行器。”卡帕斯亚说,“你一定会认为,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我会明白的。”雷福德说着偷眼看了看阿曼达。后者似乎非常激动。
  “你会明白的。”卡帕斯亚微笑着重复了一遍雷福德的话,“我很欣赏这一点。走,让我在路上向你介绍一下那架了不起的新飞机。”
  弗图纳多伸出食指。“先生,我建议你和我先到跑道尽头登机。我们登机后,再让斯蒂尔夫妇过来。”
  卡帕斯亚把那顶大号帽子往他那留着时髦发型的头上一戴,急忙穿上那身便装,跟在弗图纳多后面向门口走去。那位助手打开门,向等在那里的飞行员点点头,后者立即快步向里尔式喷气飞机走去,而弗图纳多与卡帕斯亚则在后面紧紧跟随。
  雷福德伸出一只胳膊,搂住阿曼达的腰,把她拉到身边。
  “雷福德,”阿曼达说,“你以前有没有听到尼古拉卡帕斯亚念错什么字?”
  “念错字?”
  “比如,说话结结巴巴,重复一个字,忘记别人的名字?”
  雷福德想笑,却没笑出声。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在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中,自己竟然还能找到一些幽默的话题。“换句话说,除你的名字外,还有类似情况发生,对吗?”
  “你知道,他是故意那样做的。”她说。
  雷福德耸耸肩。“可能你是对的。不过,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我不知道。”她说。
  “哼,难道你不觉得一个我们深信是敌基督的人冒犯你这件事很滑稽吗?”
  阿曼达两眼盯住他。
  “我的意思是,”他接着说,“要相信你自己。难道你要指望这个有史以来最邪恶的人能像普通人那样通情达理吗?”
  阿曼达摇了摇头,然后把目光移开。“如果你那样认为,”她抱怨道,“我想我是有点过于敏感了。”

  巴克坐在一家“路华牌”汽车经销商的销售部经理办公室中。
  “你这个人总是让人捉摸不定。”切丽低声说道。
  “我从来都不墨守成规,是不是?”
  “是这样。看来,你是没有希望恢复正常了。”
  “我这个人言行古怪,但从不为自己找任何借口。”他说道,“不过,过不了多久,全世界的人都会意气用事的。”
  这时,那位刚才一直忙于写东西、算价格的销售经理把文件翻转过来,从桌子对面推到巴克面前。“那么,你是不想把那辆林肯车卖掉了?”
  “不,那是我租来的。”巴克说道,“我想麻烦你替我把它还给奥黑尔的一个出租行。”
  巴克抬头看着那位经理,根本没有理会那份文件。
  “这有点过分了。”销售经理说道,“不过,我会派两个伙计办这件事的,还得外加一辆车,否则他们就回不来了。”
  巴克站起身。“我想我有点过分了。我确信,也许另一位汽车经销商会乐意为我办这件事,尤其是在目前这种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
  “请坐下谈,威廉斯先生。让我的地区业务经理停下手头的工作,为你跑跑腿,办点小事,一点也不麻烦。你知道,在一个小时内,用低于六位数的价格,你就可以把一辆配备齐全的‘路华’车开走。”
  “如果是半个小时,”巴克说,“我们就成交。”
  这位销售经理站起身,把手一伸。“好,成交。”



《末世迷踪3:终极魔王》作者:[美] 蒂姆·莱希 杰里·詹金斯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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